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多了，之后宁欣见到卢林或者听到卢林的事迹时，总觉得自己在坐着端详一件精美的瓷器，赞叹它的美丽，关注它的裂缝，既因裂缝是瓷器的一部分而坦然接受，偶尔又对它们烦躁不安，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消除它们，又想不管不顾索性整个摔碎去。

此后的两年里，她偶尔投出一瞥，关注着他，如同一头刚吃饱但思忖着下一顿食物来源的狮子，遥遥看向不远处嬉闹的羚羊，想等等看接下来它是否落单，还是跟随大部队离去……

文理分科后的生活与以往相比更显紧张，高中的数理化与初中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宁欣在这期间看见不少初中的尖子生在进入高中后成绩不再像以往那么亮眼了，当然，乡镇出生的学生的竞争力与城市出生的也不是可以相比的。宁欣在连续好几个周末去网吧查看清北学霸学习方法视频和国外名校思维课堂后，针对自己的特点，制定了适合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以致成绩又有些提升，基本稳步在年级二三十名了。

还不够。宁欣想，世人只记得前十名，特别关注着前三，卢林不会记住四十多名的宁欣，也不会记住二三十名宁欣。

更何况，月考前十的文、理科学生会张贴照片上光荣榜。宁欣不确定卢林记不记得住之前意外相遇时自己的长相，但她必须让他记住排名前十的自己。

博求关注度，让自己成为尖子生，是宁欣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但要做到真的太难了，学习不是一项幂函数，不是简单的只要努力，持续365天，每天都有0.01的进步，到年底就统计成1.01^365。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任何领域的进步绝不是直线上升，刚开始，进步很容易，越到后面越难爬升，而此时每一点进步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都是以往的数倍，而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

宁欣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的天赋差距天生就有，后天几乎弥补不过来，世上总存在少数人，她/他们天赋比你高，学习效率比你好。

而宁欣感觉看到了自己的天花板，自己没有办法去打破它了。

有那么几次，宁欣问自己：为了个不记得自己的狗男人这么拼值得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有主的花呢？二三十名很不错了，保持下去，可以上个很好的985了，这个成绩，谁敢说自己不是个学霸呢！

真的有人能够打破自己的天花板吗？

宁欣又对自己的学习方式进行了剖析，不断深挖……最后从电视剧里找到了答案——

《神雕英雄传》里，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各有弟子，他们都一时名声大噪，跻身非凡之流，梅超风、全真七子、欧阳克……这些人难道不都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吗？但为何只有郭靖最后练成了不世神功，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郭大侠？

天子驽钝？不见得吧！真的笨人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勤奋刻苦？得了吧，全真七子难道在系统的门派教育下不勤奋刻苦？名师教导？大家不都是在名师手底下教导的吗？

那破局点就在郭靖身上了，真正的天才不是老师教出来的，天才会自己培养自己。在宁欣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聪明之辈，和从小展露天资的其他聪明人不同，其他人依靠大脑和勤奋练习，本质上和一般人按部就班地学习没什么不同，因为他们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招式诞生的背景、思考方式、逻辑推导通通不明，只是把好招式拿来就用，不断重复练习使之更为精熟而已。

这是从一般到足够好再到很好的历程，但已经进无可进了。

而郭靖，入门奇慢，大家都在学第一招时，他磕磕绊绊；大家基本都学到后面的招数时，他还在学第一招。

这正是他与其他人的大不同之处，思维方式的迥异让他看起来愚钝，因为他学习的事真正的招式——招式的原理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出招？

就这样，别人是囫囵吞枣，他是真正的学到了招式。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后来居上了。

宁欣觉得根源已找出，就果断开发出新的学习方法了，去查看基础原理的书籍，并自己试图进行逻辑推导……

过程很痛苦，完全和现有的学习模式相悖，尤其是她的自习时间不够，而从0到1点创新推导缓慢。加上每天都有新课程，让宁欣真的觉得脑子不够用。她尝试重新分配自己的时间。

很快，恶果紧随而来，下一次月考她跌倒90多名，因为这种学习模式不适合现有的学校教育，学校是只看分数的地方，你研究早已证明的基本原理有什么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宁欣看到成绩后也有些慌，担心自己选错了路，最后还是依靠一种玄之又玄的命运的指引，听从了自己的心声，强压下不宁的思绪。但班主任没放过她，当晚她被单独叫出到办公室，深刻训斥了一番，并要她立刻检讨，早日进步。

宁欣没把自己的实验说出去，只是低头听训。

事实证明，恶果不会只来一次，而是会接二连三地到来。在下一次月考：100多名；再下下次：150多名……到第五次终于稳定了，她排在二百四十名左右。

班主任没见过有人在短时间内成绩退步像坠楼，期间找了宁欣谈话无数次，也发现了她这种玩笑般的学习方式，继苦口婆心到勃然大怒最后到大失所望乃至完全放弃，中间甚至找了三次宁父宁母告知并交流，宁父宁母也大为震惊，对女儿轮番进行教导，发现没用后索性给宁欣请了假，带回家教育了一天，但宁欣依然坚持，死不改口。

宁父宁母也无可奈何，毕竟两百多名的成绩也还不错，她们也没有什么好的惩处方式，又不能真断了女儿的生活费，让她没钱吃饭。

那段时间宁欣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排名不断下跌后破罐子破摔了。研究基本原理得到的成果极为有限，乐趣却越来越大。她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一个邪/教组织，外界的反对声越来越大，她反而越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她真的非常喜欢这种创造性的学习方式！这让她真正地爱上了数理化！她发自内心地认为世界运行的本质就是数理化！

她不再畏难，不再看见不会做的题后就泛苦，总觉得自己天生对文字更加敏感一些。

经过反复教育却无果之后，班主任也彻底放弃了她，班上的同学也逐渐讨论起宁欣的奇葩学习方式，有人赞叹，认为她很有性格；更多人认为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原本她在班上的成绩非常靠前，现在掉到尾巴去了，再往后就是数位加塞的学生了。

班主任在发现班里的暗涌后，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让宁欣退出重点班吧，那会产生一个大新闻，对宁欣本人的心态影响颇大，万一她受不住压力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那事态就无法挽回了；让宁欣继续待在班里吧，又怕她拉低班里的平均分。原本她好好一个尖子生坠落，他已经损失了不少，在评比中也丢了分，要是她的月考成绩持续拉低班里的平均分，那他就不必跟隔壁A（2）班的比了。

现在宁欣完全从他欣赏的好学生变成不求上进、自甘堕落的坏学生一名了。

终于在班主任不知是有意无意提到班里同学对她的一些讨论后，宁欣才发觉自己确实不适合待在重点班了，她如今在班里是越来越格格不入了。

在第二天的晚自习上，她主动找到了班主任，提出了换到普通班的要求。

班主任愣了愣，在反复确认她是否真心想要换班并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只回复需要考虑一下。两天后他找到宁欣说自己原则上是同意的，但需要宁欣跟父母好好沟通……第三次找到宁欣，说校长也同意换班了，换的班级是9班。

宁欣在定下来的那一天平静地收拾她的课桌，搬到9班去了，宿舍也换到了9班那边。重点班的同学眼色复杂地看着她收拾书本，有开心的、有幸灾乐祸的、有不解的、有敬佩的、有窃窃私语的，也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是学习的。

她在17岁那年，用自己的未来进行了一场前景晦暗的豪赌，那是高二上学期，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她自己有过怀疑，但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赌下去。那个时候的她做好了上个普通大学的准备。

她觉得就算赌输了，进了个破二本，也是外人眼中不错的学历。而卢林，说实话，那段时间她几乎忘掉了这号人物——让宁欣改变学习方式的根源。

毫无疑问，搬到9班的宁欣瞬间炸了个新闻，哪怕9班的班主任没有介绍她的来历，她毕竟曾经是排名靠前的人物，有学生根据她都姓名锁定了她的来历。毕竟从重点班换到普通班的人可不多见。

宁欣和其他5位同样来自重点班，曾经的天之骄子不断被提及。

过了一周左右，大家都关注逐渐降下来了，宁欣也不避讳说自己是因为成绩下降主动搬过来的，同学们也能理解，毕竟成绩不够好的话在待在重点班反而会徒增压力，更加学不进去，像她们就从不和重点班的人交往，总归不是一路人，对方有光明的未来，而自己以后说不定大学都考不上，只是上个大专而已。

搬到普通班的宁欣完全抛弃了曾为尖子生的骄傲，开始认真地生活了。以往去食堂都是任务式地吃饭，速战速决；晚上睡觉时也要不断回忆今天所学的知识点和习题。现在能够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

环境确实对人的影响巨大，一旦宁欣把自己当成普通人，生活也变得可爱了起来，最重要的是，普通班也有一些走门路加塞进来的学生，总体而言学习氛围不强，不会无形地对她造成压力，产生不自信的想法。连自己二百多名的成绩都能在班里成为了尖子生，收到老师的关照和同学们的敬佩。

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做对了决定，这里才是适合她的乐土，她也能够更加自如地学习。

就在宁欣在普通班愈发如鱼得水时，卢林的消息也时不时地传到她的耳朵里，普通班和重点班氛围迥异，在普通班里，风云人物不单是成绩好的，一些表现上佳的特长生和俊男美女的消息也会被学生不断拿来作谈资，这比她在重点班时听到的八卦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卢林因为长相好，被很多女生谈论着，也有一些男生对许妙妙有好感。

许妙妙是卢林的女朋友。也就是在班里顺耳听到的八卦，让她知道卢林下课后喜欢和朋友一起打篮球，说他球技不错。还有卢林和许妙妙的感情很好，谈了半年多了也没有分手，许妙妙有时会在操场给他送水送食物……

高二下学期，宁欣的成绩比之前好上一些，能进二百名以内了，当然，想进前十是痴人说梦。

好消息是卢林认出了她，在某一天午后，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卢林抱着篮球和他打了声招呼，并叫出了她的名字。

“宁欣同学——”啊，她的名字被卢林叫出来后，一股巨大的羞耻感与幸福感共同席卷了她。

她不知所措地招了招手：“啊，是卢林同学啊——”

她不知道当时处于不正常状态的自己有没有被怀疑，她毕竟没什么本钱，只能做个普普通通的暗恋者。

不知道卢林有没有发现还有很多女生暗恋他。据宁欣了解，除了她以外，班里有两个女生对他有朦胧的好感。

据她的后续分析来看，卢林可能知道一些，但他并不在意。

也是，他有喜欢的女孩，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这种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光和热的男生是不会关注别的女生的心思的。

宁欣藏的很好，身边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感情。

初次写作，写的不好，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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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暗的小镇做题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