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序渐进，让北方基地和渭河基地的一部分人尝试信仰游商。
这就是叶云最后得出的结论和建议。
文星河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摊开的文件发呆，但脑海里其实乱糟糟的一团什么都思考不了。
这不像是一个严谨的学者或者是一个基地长应该提出来的建议。
去信仰一个善恶不明、目的不明、身份不明的家伙？
这样可笑而疯狂的建议，叶云居然在谈判桌上，就用那么认真的表情说出来了？！
文星河继续翻看着那些文件，里面有关于光耀基地更进一步的信息。
比如说曾经的“星火”，现在改名为“黑日”的组织，其中几个高层的名字和照片，以及那个信仰游商的教派的教义。
当然，能拿到这些消息不是因为北方基地搜集情报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光耀在集体信仰游商后，非常热衷于讲述游商的伟大。
这点倒是和文星河印象里的狂信徒们差不多。
他摇摇头，将那几张照片单独放到一边后看向那份教义。
【交易是一切美与力量的源泉，也是我主赐福的表现，是我主伟力的化身】
【一切公平交易都可取悦我主，一切信徒都可在教堂内与我主留下的神迹进行交易】
【缺斤少两、强买强卖、货不对板等行为是对我主力量的亵渎，该受到最严厉的惩戒】
【遵从自愿灵活原则，入教者可七天之内无理由退教】
念到这里的时候文星河无语了一瞬，游商的这群信徒还挺有意思。
从教义上来看，信仰游商能不能帮他们活过落日后各种危险先不提，至少能让光耀基地里的商业发展的不错。
叩叩两声敲门声，紧接着是周若涵的声音。
“基地长。”
“进来吧。”
周若涵身边带着一位下属，娃娃脸，小寸头，也是曾参与游商拍卖会的一员。文星河这次谈判一共只带了这两个和游商有关的人。
“看看这个。”
文星河将桌子上单独放的照片递给周若涵，周若涵低头翻看了一下，很快便从中挑出两张。
一男一女，照片下分别写着“韩玫玫”和“许浩初”几个字。
“这两个人，上一次拍卖会上也出现过。”
“我记得，你说他们那一次什么都没有买。”文星河靠在椅背上，“但至少在黑日的自称中，他们早在光耀基地发生混乱之前就与游商有很深的联系了。”
“而且从这份教义上来看，光耀基地内每一位信仰游商的人，都可以通过一个‘神迹’与游商达成交易。”
周若涵心下一惊：“这岂不是意味着，光耀基地已经掌握了很多道具？”
文星河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否定了周若涵的看法。
“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多道具，就不至于被周耀武那个废物把防御墙炸掉，最后还要靠着游商亲自现身才没在那场混乱中覆灭。”
“虽然有这本来就是游商做的一个局，目的就是这份信仰的可能，但我还是认为，光耀基地里并没有太多，至少没有太多强力的道具。”
“或许和游商的交易形式有多种。”文星河推测道，“你参与的拍卖是一种，而光耀基地里绝大多数人参与的是另一种。”
“前者交易的道具都十分强大且稀有，所以无论是选人还是交易的流程都有游商参与。而后者交易的物品则要普通的多，所以也不需要游商出面，交易的对象也不再有挑选。”
不得不说，文星河的推理能力还是相当强的，仅凭这一点点的线索，就基本上把柏姜“走量高端两手抓”的商业版图计划给摸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可惜的是文星河一开始就被带跑偏了，完全没有往“游商就是单纯的想要把生意做大做强”这方面去考虑，他只是又一次将对游商的警惕性提高了。
很显然，除了强大的力量，祂对于人性的把握也相当到位。
好在游商目前对光耀的帮助还仅限于保护他们不受变异体的伤害，而对于那些已经组织起来的大中型幸存者基地而言，变异体并不是落日后最大的麻烦。
那些不知何时会出现，不知范围也不知持续时间的【混乱场】，才是造成人类如今惨装的真正元凶。
它对一切秩序的破坏超乎想象，导致时至今日，也没有任何一个大型基地成功发展到落日前一个三线小城市的水平。
北方基地已经是文星河所知的面积最大、人口也最多的一个幸存者基地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游商庇护的光耀如今虽然在小基地和游荡者眼里算是个足够安全的天堂般的地方，但对于规模更大的基地而言却没有那么有吸引力。
至少游商目前所展现出来的力量，还不足以让那些基地里的幸存者忽略可能的危险。
他们还要再观望一下，谨慎是落日后每个幸存者都应该具备的美德。
想到这里文星河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脑袋，直把他那一头刚洗好晾干的黑发揉乱一团后才放手。
凌乱的发丝垂落，再配上文星河慵懒的姿势，倒有几分放荡不羁、目空一切的世外高人的味道。
只可惜他一开口就破了功：“虽然明白时机的重要性，但不管怎么说老师如今的身份也不是以前了，怎么还这么剑走偏锋？”
嘶……
周若涵忍不住舔了舔牙根，不就是当时性格不合没成为师生吗，好聚好散不就行了，自家基地长这仇都记了多久了？
在会议结束后周若涵和蓬舟寒暄时忍不住八卦了一下叶云和文星河之间的故事，这倒不是什么禁止谈论的秘密，只不过蓬舟对这种事一向没什么兴趣，到最后还是他的那个副队长，叫什么于朝雨的小姑娘给她讲的。
周若涵这才明白这师徒两人之间的恩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叶云提出要尝试信仰游商就能看出，这是一个相当敏锐且具有行动力的人，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会一条道走到黑，绝不会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
就像是叶云认定落日后人才是最重要的资源，那她就直接去抢人，不带有一点掩饰，也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这样的性格自然相当极端，一万个同样性格的人多半只会成为一万个小丑，只有偶尔的偶尔，才会出现一个天才，一个足以改变整个人类格局的天才。
但至于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就说不定了。
周若涵都能想通的事情，文星河自然也能明白，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终究无法像叶云一样，要么成为毁灭世界的疯子，要么成为拯救人类的英雄。
“我……”
文星河才刚开口，一股异样的感觉骤然袭来，就像是突然被压至深海中一样，突然变化的气压让两人脑海中顿时蜂鸣起来，同时胸口处也像是堵了一团无形的空气一样，闷胀的发痛。
与此同时，周围的光线明显暗淡了几分，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它们吸走了。
“……【混乱场】？！”在这个时候出现？！
任何一个活在落日后的幸存者对【混乱场】都不会陌生，这骤然变化的气压和光线，正是【混乱场】展开范围内，规则被扭曲的一种表现。
文星河和周若涵对视一眼，两人都谨慎的没有动作。
在不清楚这个【混乱场】的规则的时候，尽量减少行动，才是最安全的。
站在周若涵身边的那个小寸头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之前他们被游商捞出来的那个【混乱场】，其中一个特点就是光线比正常世界要暗上几分。
自从在那个【混乱场】里差点饿死后，小寸头就得了一种食物焦虑症，身上不揣点吃的就浑身不得劲。
其实之前他还是下颚线超硬朗的帅气型男呢，结果最近吃的太多，硬生生的吃成了圆脸。
他忍不住道：“不会又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饿死吧。”
周若涵闻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别在这里乌鸦嘴。
可就是这一眼，却让周若涵发现了不对劲。
小寸头原本双下巴都吃出来了的圆脸肉眼可见的迅速紧致了起来，露出了他本来不错的骨相和那相当流畅的下颚角。
但又是转瞬间，他的脸颊两侧凹陷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节食减肥过度一般变得干瘦。
小寸头也同样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惊慌的低下头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从微胖变得骨节分明，又变成可怕的皮包骨状态。
迅速消耗的脂肪和肌肉让他很快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周若涵不顾危险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却为那轻飘飘的重量狠狠的咬了咬牙。
“队长，我……”
寸头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周若涵，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十几天没有进食过了一样，干瘪松弛的皮肤抱着骨头，眼窝深陷，双眼向外鼓胀的突出。
“我好饿。”
他说完这句话，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消失不见。
周若涵看着自己的下属，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就变成了面前这样一具可怖的干尸。
【混乱场】里从不缺莫名其妙的规则和莫名其妙的死亡，周若涵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从他口袋里将一块被小心翼翼包裹起来，散发着糖油混合物香气的糕点塞入他口中，又褪下外套盖住了他的脸，这才起身。
文星河同样脸色难看，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从变化出现到死亡，这期间不过几秒钟，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的行为。
但他是渭河基地的基地长，是他提议来北方基地进行谈判的，那么他就要对这些下属的生命负责。
是语言，还是想法？
文星河抿了抿唇，判断道：“不要说任何危险的事，也不要想。”
“先去找我们的人，然后和北方基地的人汇合。”
“我们要尽快了解这个【混乱场】的规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