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神新娘

暗紫色的天空像一个巨大的碗,倒扣在人的上方,压抑又逼仄。

黏腻湿滑的液体像某种分泌物,靠近一闻,有淡淡的腥味。

一想到这种东西粘在脖子上,兰浅便一阵阵恶心。

他压住心头作呕的冲动,拉高T恤猛擦后颈。

他们还未进庙,上方空空如也,没有下雨,不会有东西滴落。

现场只有他和楼亭,而楼亭手里抱着被子,没有多余的手。

联想技能说的“至高无上的造物”,这里极有可能存在某种超出人类认知的生物。

“阿浅,你脖子怎么了?”楼亭在身旁关切询问。

兰浅想了想,侧过身,微微低头,把最要害的后脖颈暴露在对方眼前。

“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软又湿又滑,贴在我脖子留下好多液体。你帮我看下,皮肤有溃烂红肿吗?”

“什么?”楼亭上前一步,伸手触碰兰浅,被他敏锐避开。

“别碰,可能有毒。”

楼亭拿电筒照了照,“皮肤有些红,没有肿。”

他拿出一包消毒湿巾,又给兰浅小心擦了一遍,格外仔细。

兰浅感受到了他洒在颈侧的呼吸。

比平时更粗重,更急促。

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加上存在身高差,远远看过去,就像楼亭在亲吻兰浅的脖子。

跟在后头的武驰看到这一幕,不服气地嘀咕,“瀚哥还说楼亭对兰浅没意思,这叫没意思?看不出兰浅还有这本事,凭一张脸把楼亭迷得神魂颠倒。在这迫不及待搞这种事,真不要脸,我收拾他,山神还得感谢我。”

既然兰浅是楼亭的心头好,要对付兰浅,楼亭肯定不会允许。

得暗中行事,一会儿藏在庙里,等他们分开,再整兰浅那小子。

武驰把从司机家找来的麻绳捏在手里,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前。

见兰浅和楼亭进了寺庙最外的三门殿,他悄悄跟进。不敢贸然进庙怕打草惊蛇,他躲在走廊一条柱子后面,找到一扇没关的木窗,从缝隙往里看。

不知是庙里没灯,还是兰浅二人没找到开关,里头只有红烛微弱的光,照不到窗边这么远。

武驰费力地瞧着,戴满耳钉的耳朵忽然一凉,湿哒哒的。

他家养了只哈士奇,平时老喜欢舔他耳朵。武驰条件反射以为是狗在舔他,低声道:“傻狗,别闹。”

话一出口,他浑身一震,登时后背发凉,一股寒气沿着脚底疯狂往上窜。

他如今在渡人村,不是在家,哪来的狗。

狗的舌头,也不会这么凉,这么黏腻。

那他耳边的东西,是什么?

武驰转动僵硬的脖子,往旁边一看。

什么都没有。

一颗心还没掉回肚子里,头顶也传来异样,他飞快抬手,摸到一手果冻状的腥臭粘液。

电光火石间,一团卷曲缠绕、还在蠕动的东西吊在他面前。

他和挤在一起的三个眼球对个正着。

武驰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尖叫着要刺破衣服,涌上痉挛般的战栗。

他被钉在原地,冷汗瀑布般地流,身体僵得像硬化的水泥。

别说动作,连呼吸都不能,一瞬间灵魂出窍,被吓到失语。

他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浑浊的眼球死盯着他,想求救,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只有无尽的恐怖,和无尽的绝望。

一条条灵活如蛇的粗壮黑色触肢,密密麻麻从眼球后伸出,盖过他惊恐的眼睛,在他头上蠕动,往他的耳朵里钻,浓烈的腥气直冲天灵盖。

更有布满粘液的触肢沿着他石化的双腿,沿着他的裤管往上。

比蛇的触感恐怖百倍。

“咯吱咯吱——”

分不清是某种咀嚼声,还是鳞片互相挤压的摩擦声。

触肢爬过的地方传来火烧般的灼痛,连皮肤带肌肉,连血带筋,被整块扯下。

那根绷在武驰脑中的弦,“啪”地断了。

“啊啊啊!”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挣脱开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腿,连滚带爬往山脚下疾跑。

兰浅似乎听到了求救声。

仔细再听一次,声音就没有了。

他问在窗边找灯的楼亭:“你有没有听到尖叫声?”

楼亭回过头,温和儒雅地微笑着:“没有呀,大概是风声。”

兰浅不再追问,仰头上看。

正殿中央摆着一座巨大的山神像。

神像是一位男性,光着的上身肌肉结实,下半身穿一条褐色粗布裤子。他右手持断剑,左手挂着串珠,脚踝戴红线铜钱,踩着一头凶神恶煞的多头蛇。

红烛的光照不到最上方,兰浅抬起电筒,看清了神像的模样。

当下吃了一惊,神像栩栩如生,是一张年轻的脸。

那张脸横眉冷对,怒目张口,朝下盯着多头蛇,拿着断剑就要往蛇身刺,极有威严。

奇怪的是,周边没有任何文字介绍,只在前方的案台上摆着水果贡品。

兰浅绕到侧面去看神像的后方,不见异常。

鼻尖嗅到香炉里氤氲的檀香,安心定神,仿佛这块圣地,能震住山神庙外一切邪门。

他又想起隐血的描述中,那句“至高无上的造物”。

什么是至高无上的造物?

在渡人村,山神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村民的集体信仰。

可山神像再逼真也是死物,一座神像,怎么可能感觉到食欲。

正思索着,楼亭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神像,“长发男性,无法从服饰判断年代,应该是渡人村的祖先。”

兰浅“嗯”了声,走向旁边的偏殿。

左殿竖着三面高柜,整整齐齐分隔成数个小格子,供奉着许多牌位,以烛光照明。

清一色黄色牌位,是为逝去之人供奉的往生牌,牌位上写着姓名、籍贯、生卒年月。

兰浅一路看过去,发觉下方两排牌位的主人全是男性,死亡的年龄都是十八岁,每年至少一个,多的死亡三四个。

这太奇怪了。

如果生病,不可能每年固定有人死,还刚好卡在某个年龄。

如果是天灾,死的人不会这么少。

而且,这个年龄太微妙。

这次和他一起来的六个同学,都是这个年龄。

兰浅想看更多牌位获取信息,忽而听到一种频率极高的噪声。

咯吱咯吱,像咀嚼软骨的脆响,尖锐的声音被盖在厚厚的皮肤下,听起来让人很烦躁。

他心头一跳,屏住呼吸细听,判断出声源在右侧偏殿。

“楼亭?”

兰浅低呼一句,无人应答。在他出神地查看往生牌时,身侧的楼亭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摩擦声越来越密,伴随着在地板拖拽的异响,好似很多粘稠的东西挤在一起,争先恐后想挣脱。

一会儿遥远,一会儿近在咫尺。

兰浅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大脑一抽一抽地痛,仿佛被一双手用力地挤压,很想吐。

就在这时,鼻尖闻到的檀香味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腥膻味,像雨后蚯蚓从土里爬出,翻搅泥土而带出的土腥。

与他在中巴车苏醒时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兰浅的额上爆出汗珠,小腿肚开始发胀,身体急切地提醒他快逃。

他咬紧牙关,调出控制面板,紫色面板右侧有一个小小的倒计时。

新手保护期剩余(3:44)

现在是晚上8:35,新手保护期失效时间在零点之后。

不知道这种保护能到什么程度,但应该能保住他一条命。

他的初始技能太弱势,太被动,在诡谲莫辨的副本里,这是他唯一看得见的机会。

他没有一点退路,必须赌。

兰浅用手机设置了5个间隔10分钟的闹钟,平定了一下呼吸,顺手拿起角落一根木棍,缓缓走进正殿。

摇曳的红烛中,雄伟的神像静立,怒视着下方。

越靠近,咯吱咯吱的响声就越大。

他一步一步朝前,每一步都踩实,左手拿电筒,右手抄木棍,靠近那黑黢黢的门口。

冷不丁的,他感觉到上方一股咄咄逼人的逼视。

高处有一双眼睛,正紧紧俯视他,随他的动作而转动。

兰浅迅速抬头。

山神像一动不动,进来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三岁小孩都知道庞大的神像不可能动,用陶土制成一体的身体,也不可能扭动脖子。

可那种感受如此真实,被居高临下的俯视逼出来的震颤让他心有余悸。

兰浅大脑嗡嗡作响,压不住身体的抖动,几乎连手电都握不住。

“呼呼——”是他自己的呼吸,和快到吵闹的心跳。

他强硬地压住心底的悚然,咬住嘴唇,心无旁骛地往前。

电筒光照亮偏殿的门槛,里面的情景清晰可见。

咯吱声消失得无影无踪,视线范围之内,只有挂着大红帐,铺着大红喜被的婚床。

一口气来不及松,他的手腕陡然一湿。

湿漉漉的软物卷上兰浅的左手,他吓了一跳,手电跌落在地上。

一股湿冷的气息贴着他的脸颊而过,在他脸上流下粘湿的水痕。他毛骨悚然地侧身,被门槛绊倒,一下失去平衡。

“咚咚咚——”

是他的心跳,更是催命符。

情急之下,他伸手用力一抓。

五指抓到了一束干燥之物,轻飘飘的,被他拽着一起往下摔。

兰浅右膝一阵刺痛,手指摸到了湿乎乎的东西,是血。

他心下一凛,借着隔壁烛火的微光看到了圆柱状的电筒,赶忙拿起。

电筒的开关误触被关,他重新打开,掀开眼帘,一张脸近在咫尺。

涂着血红的腮红,血红的嘴唇,眼珠空空荡荡。

兰浅被吓了个结结实实,险些魂飞魄散,抬脚便踹,那张脸一下飞出好远。

他反应过来,这是假人。

刚他抓的就是这个纸糊的假人。

他顾不上假人,迅速起身,想找毛巾压住伤口,不让血继续流下去。

能散发不明香气的血液,是他浑身上下最危险的存在。

兰浅喘着粗气,扶着门框走出,迎头撞上一个人。

他如同惊弓之鸟,差点跳起,手电筒一晃,发现是一脸微笑的楼亭。

“你去哪了,有没有发现……”

兰浅话没说完,听到了突兀的风声。

山神庙的窗不知什么时候全开了,风呼啸着灌进来,神像前的红烛齐齐熄灭。

他手上的电筒也一起熄灭,任凭他怎么按,都没有一点光亮。

四周被浸入彻底的黑暗,那阴魂不散的咯吱声又贴着耳边响起,他的神经紧绷到要断。

兰浅几乎是下意识抓了一下楼亭的手,想催他一起出去。

却抓到一手黏腻。

潮湿,冰冷,粘稠,绝不是人类手臂的触感。

腥膻的味道浓到了极致,骤冷的空气冻得他打颤,他的胃在痉挛,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惊恐卡住了兰浅的脖子,让他呼吸困难。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跳快得能跳出胸腔。

兰浅艰难地定神,用尽全力,堪堪捏紧手上的木棍。

“阿浅,怎么了?”

斯文温柔的声音,分不清在哪边响起,好像从左边,又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

生死存亡之际,兰浅大脑高速运作,竟逐渐冷静下来。

他干咽了一口口水,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楼亭,你帮我看下手机,好像摔坏了。”

手臂伸长的瞬间,他按亮了屏幕。

微弱的屏幕光,足以照亮人的轮廓。

上望的兰浅眼睛撕裂般疼痛,眼球仿佛要烧起来,血液顺着眼眶不断流下。

晕眩之后是灭顶的头痛,仿佛有人捧着他的脑袋,在不要命地恶意摇晃。

有人在他耳边狂笑,有东西在他身上爬,往他皮肤里钻。

兰浅的五感变得敏感而混乱,像一块高温下的黄油,从内脏开始融化。

濒死感牢牢掌控着他,他在灭顶的恐惧中,意识控制不住的涣散。

跌落的身体,落入一个黏湿的怀抱。

数条触肢卷住兰浅的腰肢,他的芬香从伤口四溢开来,黑暗中的触肢剧烈蠕动,纷纷前来抢夺。

还未触碰到兰浅的衣服,就已被楼亭连根削掉。

腥膻的粘液从断裂处坠落,新的触肢瞬间长出,迫不及待往兰浅冲去。

楼亭又斩下一批触肢。

无需灯光,他也能看清兰浅被触肢包裹而变得潮红的脸,和眼睛下的血泪。

“渺小的人类,竟妄图看清我的样貌,低级的物种,又怎能窥见高等?”

楼亭碰上那光滑的皮肤,手指顿时裂变成无数触肢,粉色的吸盘涌动着,将那血泪吸得一干二净。

顿时,山神庙中的蠕动声宛若沸腾,数不尽的触肢,兴奋到癫狂,快要爆炸。

“好香,好香香香香!”

“香迷糊了……”

“他是我的,是我的!好甜好嫩,世间竟有这么香甜的存在,把他吃了,喝干他血液,嘻嘻……”

“就给我一滴,一滴甘甜的血液,就能让我满足!”

楼亭在触肢嫉妒的争抢中,触到兰浅膝盖的伤口。

细如丝线的触肢,一点点舔干净破皮的患处,吞吃下那些血液不够,还深入血管中,不加节制地吸个够。

“啊啊啊,好满足!”

“好香好香,太甜了,好好吃,好甜好美!”

“腥臭不堪的人类中,竟有这样美妙的存在,好嫩好滑,好甜好软!吃,还要吃!”

触肢亢奋的交织中,全是一声声满足的喟叹。

忽然,一道突兀的闹钟铃声响起。

楼亭无机质的竖瞳一顿,慢慢掐了手机,重新审视怀中的人类。

兰浅脸颊红透,额上全是细汗,眼皮颤动着。受到极大精神污染的他,离死只差一步之遥。

“好香的血液,香得灵魂发麻,快感疯窜。我好久没生出这样急不可耐的食欲,没闻过这么香甜的气味,饿,好饿。”

楼亭冰冷而贪婪的目光落在兰浅身上,任凭触肢从不同方向吸去他的汗珠,将他团团包裹在巢穴的粘液中。

“不得不说,低劣的人类里你已算拔尖。能把握新手保护期,也有偏向虎山行的勇气,还敢试探我。可是,人类又怎能猜到高维的强大,你太低估我。规则能束缚我几个小时,刚好够我好好尝遍你每一处。”

人类孱弱的肢体,腰、腿、脸颊的肌肤,在粘液的作用下,一点点慢慢溶解。

只剩被触肢包裹的心脏,还在粘液中竭力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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