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果不其然,聂蕊睡过了头。她面容倦怠神情恹恹,饭也只用了几口便让人撤下。
思语面露关切,轻声提议:“不若让文娘给您做些点心?”
“不用。”聂蕊有气无力地回绝,昨夜没有睡好这会没什么胃口。她喝了口茶转而问思谨:“你把人安排到哪儿了?”
“安置在花园那边,只是……”思谨欲言又止。
“怎么了?”聂蕊追问道。
“那位公子脸上的伤口颇为深重,医女瞧过后,称日后恐会留疤。”
聂蕊端着瓷杯的手微微一顿,问道:“他什么反应?”
“晏公子镇定自若,想来是早有预料。奴婢离开时,他托奴婢代他向公主致谢,言称待几日后脸伤稍好些,便前来当面谢恩。”
聂蕊微微抿唇,目光凝视着杯中的茶水,沉默不语。
“宿主~您能不能把晏朔的脸治好呀!”520嗲气道。
“不能。”聂蕊不假思索拒绝。
“我不是医生,这也不是现代。那么长一道伤口,怎么让他不留疤?而且他当时划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犹豫。他自己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而且结果,他也已经接受了。
520痛心疾首:“宿主,他可是您的任务对象呀,他是为了您才这样做的。您以后还要跟他谈恋爱,要是看到一张不漂亮的脸,会心情不好的。”
为了她?这种说辞怕也只有520才能说得出来。
“真是谢谢你的为我着想。”聂蕊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不过,我不在意这个。”
520:“……”
*
疼,是晏朔睁开眼的第一个感觉。
阳光顺着窗户缝落在床前,金灿灿的很是喜人。
他缓慢的眨了下眼坐起身,身下的床铺整洁且柔软,脸颊处的伤口以及脚踝的扭伤,皆已被悉心敷药包扎妥当。若不是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他还真以为这是梦了
门外,吉祥看着眼天上的太阳有些为难,这都午时了里面的这位应该醒了吧?刚抬手准备敲门,吉祥又顿住了。他这该称呼什么啊?
说来也颇为蹊跷,这人能由公主身旁的思谨姑姑亲自护送至此,照理而言必是身份尊贵。可要说是贵人吧,那不应该住在这下人房才是。虽是单间可终究是下人房。要说是普通的奴仆吧,思谨姑姑却指了他给人使唤。
吉祥想不通摇了摇脑袋,左右称呼一声公子,定是不会出错的。
心中拿定主意,他抬手轻叩房门:“公子,您可醒了?”
屋内很快传来回应,吉祥推门而入。
晏朔抬眼,来人是个半大的少年,叫吉祥,是昨晚思谨指给他使唤的。
“什么时辰了?”
“已至午时,公子。”
待看清晏朔的面容后,吉祥的语调愈发显得亲近温和。昨夜他被思谨差遣去请医女,并未看到这人的样貌,只知道这人伤了脸。现在一瞧,果然不愧是能让思谨姑姑送过来的人,长得就是俊!倘若自己能追随这位公子左右侍奉,定是个不错的差事!
晏朔仿若并未察觉他的审视目光,不好意思道:“我竟是睡了这么久……”
“公子用的药含有安神的成分,故而睡眠时间稍长。” 吉祥解释。
原来如此,听闻吉祥的称呼,晏朔双唇微微抿起:“我不是什么公子,你叫我晏朔就好。不知一会儿,我需要做些什么活计?”
吉祥连忙摇头:“公子说笑了,思谨姑姑吩咐过,您现今只需安心养伤,其余诸事皆无需操劳。”
“公子先用些膳食吧?再过片刻,您脸上的伤药便需更换。”
肿胀的脚踝只是扭伤,看着严重实则不久便可痊愈。可脸上的伤……伤口处绵延不绝的疼痛,提示着晏朔这道伤口的严重。
日后怕是要留疤了……
如此一来,他还能去到她身边吗?
纤长细密的睫毛缓缓垂下,在眼睑处投落一片黯淡的阴影,晏朔婉拒了吉祥的搀扶,独自缓缓起身。
四月中旬,城东的清风小院里,一只雪白的信鸽翩然而至。
谢明望了望树下正安然沉睡之人,轻轻取下信鸽腿上的字条,待看完,他转身回屋换了一壶新沏的茶水,而后又默默回到原处,静静地伫立在一旁。
未过多久,树下之人微微有了动静。
“谢明,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谢云晗缓缓拿起盖在脸上的书卷,带着几分慵懒打了个哈欠。
“不过半刻。” 谢明那平稳的语调微微顿了一下,却并未接着往下说。
谢云晗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瞥了他一眼道:“有话便直说,别要在我面前扭捏作态。”
谢明闻听此言,当即应道:“公子,是时候回府了。”
“回府?”
谢云晗半眯着双眸轻轻摇了摇头,暗叹公主不在身边的日子,着实逍遥自在。虽说此地不及京都那般繁华舒适,却也别有一番惬意。
谢明自是知晓他心中所想,于是轻声提醒:“公子,您在这清风小院已然待了十余日了。”
“这般快么?” 谢云晗略感惊诧,随即坐直了身子。
“确是如此,您若再不回去,公主怕是要寻来了。” 谢明的语气笃定无疑。
这清风小院乃是谢云晗亲自命名,寓意如同清风拂面般令人舒畅愉悦,实则是盼着能在此处享受无人打扰的宁静,自然是不愿让聂蕊找来搅扰。
可如果他迟迟不归,依聂蕊那脾气,必定会找来。
“那便将东西收拾一下吧。”
谢云晗站起身来,无奈地叹笑:“倒也不必收拾得太过齐整,想必过不了几日便又要回来了。”
念及几日前在木棉花林所见那番景象,他抬手轻轻拽下一片头顶的树叶,眉眼间满是舒展之意:“也是时候回去瞧一瞧了。”
*
晚饭时分,聂蕊得知了男主回来的消息。她面色未改,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用饭,余光瞥见桌上没动的酱汁熏鸭,示意思语把它给人送去。
这一举动刺激到了520。
“宿主,您干嘛对谢云晗这么好,您的任务对象明明是晏朔啊!”
“您府中的下人伙食好吗?晏朔有肉吃吗?”
“您为什么不给他送?”
聂蕊:“……”
直至她用完饭,520还没有停下。聂蕊得出一个结论,有些东西总是蠢的不自知。
难不成让她去伺候晏朔?真是疯了。况且晏朔这样的人疑心重,她真这样做了,他怕是睡不安稳。
“您该不会是喜欢上谢云晗了吧?宿主您可别忘了,您是女配呀,男主那是属于女主的!你们俩之间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520恐吓:“之前在别的任务里,有个宿主,她接到的任务是攻略男配四号,结果呢,她居然对男主动了心,还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去勾引男主!”
说到这儿,520故意停顿了下来,就等着聂蕊主动来发问呢。
“哦,然后呢?” 聂蕊敷衍地附和了一句。
“然后啊,然后她就直接被那个世界的天道给抹灭掉了呀!“520说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怎么样,害怕了吧?”
“怕,我好害怕啊。”聂蕊演都懒得演,可520却信了。
“咳,知道怕就好,不过也不用特别怕啦。”
520满意了:“只要您能好好完成任务,就不会被抹杀的啦。只要您把任务完成了,到时候您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啦。”
聂蕊实在是听累了,索性直接闭上双眼,开启了脑海中的一键屏蔽功能,刹那间,520的念叨消失,脑海里顿时一片清净
次日,聂蕊踏入谢府大门,便有仆人径直将她引领至正厅,男主已经在等着了。
谢云晗身着一袭靓蓝色云锦长袍,身姿笔挺神情悠然自若,俊朗的眉眼间噙着一如既往的浅笑,像两人之前从没有过争执,他这些天也从没有离开过谢府,恍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站在他身后的谢明亦是神色镇定,垂首行礼,好像也没私下寻过她。
“昭昭,快来,府里新聘了一位厨子,烹制的菜肴格外清爽可口,你且尝尝。”
聂蕊依言入座,随意夹了一筷菜肴放入口中,就在入口的刹那,她不甚明显的顿了下。
谢云晗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节,眉梢轻轻上扬,关切问道:“如何?”
“确实不错。” 聂蕊回应之时,目光朝他瞥了一眼。
“你若喜欢,稍后便将此人带回府中。” 他双眸含情带笑,神色真挚不似有假。
“不用了,这是云晗哥哥喜欢的,我哪能夺人说爱?要是我以后想吃了,来你这儿就行了。”聂蕊放下筷子,轻轻抿了一口手边的茶,随后便放下茶盏。
他或许是有歉意,只是这歉意太过微薄。以至于,饭菜与茶水都是这么寡淡无味。与人道好,连旁人的喜好都不打听吗?不管是她还是原身,口味偏爱甜口。他与原身相识这么久,连她的口味都不清楚……
聂蕊面上没有往常的笑意盈盈,却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谢云晗见状,温声问道:“怎么了?”
他微微倾身,一缕极为清雅的兰花香飘散开来,与聂蕊命人调配的香气截然不同。气味幽淡,仿若骄阳下的薄薄水雾,又似他眼中那稍纵即逝的关切之意。
聂蕊只觉索然无味:“无妨,只是晨起吃多了,有些不舒服。”
听到这话,谢云晗即刻吩咐:“谢明,去取些消食丸来。”
“不用了。”聂蕊出声拒绝,她又不是真的吃撑了,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舒服哪能忍着,”谢云晗皱着眉头,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不多时,谢明便取了药折返回来。
谢云晗伸手接过,转手递给聂蕊,眼角眉梢略带揶揄的笑意:“放心,不苦。”
既如此,聂蕊也不再推辞:“多谢云晗哥哥。”
“与我之间,何需这般客气?”
谢云晗随意地摆了摆手,好像只是处理了一件无足轻重的琐事,而后便继续用饭。
聂蕊眼帘微垂,手中轻轻把玩着那药瓶,心中只觉颇为无趣。真心就真心,假意就假意,这真心里面夹杂着假意,倒真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从谢府回来,聂蕊径直去往碎玉湖。湖水波光潋滟,长着红尾小锦鲤悄悄探出头,却又转瞬即逝,沉回水底不见踪影。
“思语。”
“奴婢在。”
许是思语的错觉,公主近日每次从谢府回来,都不开心。而且公主以前,称呼谢公子都是为云晗哥哥的。
“放到书房去。”聂蕊把手里白瓷瓶给她,谢云晗赠予原主的所有物件,原主都妥善存放着。那些物件从京都一路辗转来到齐阳,现在被规整摆放在书房。
“是。”
微风轻拂过聂蕊的脸颊,她微微侧脸避开缓缓落座。抬眸之际,只见一名小丫鬟正引着谢明朝此处走来。
“公主金安。”
“起身吧。”
不知道这次,他又要说些什么?聂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公主,公子尚不知您带了人回来。”
“他竟不知?” 聂蕊话语中隐含深意,“倒是你先知晓了。”
“小的冒昧,多有僭越。”
说完,谢明当即跪下。然,也仅止于此,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聂蕊别过眼,不想多看,“所以呢?你要教本宫怎么做吗?”
“小的不敢。” 谢明语调平稳,缓缓说道:“只是您既已迈出此步,若接下来半途而废,未免太过可惜。”
“本宫找了许久,才勉强找到一张能看的脸。可惜这张脸伤着了,本宫也没办法。”
“只要所留疤痕未超半年,便可治愈。” 谢明略微停顿后说道。
“本宫府中的医女瞧过了,说是这疤痕哪怕在京都也难以恢复。” 聂蕊懒声道:“要是你有这般能耐,那你待在云晗哥哥身边,还真是屈才了。””
“公主可知玉颜膏?”
世家大族总有些好东西,那是经久积累的底蕴。上至文学巨典,下到女子用的养颜方子,玉颜膏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它对疤痕有莫大奇效,但这东西珍贵难得,又是谢家的,所以只闻名倒是鲜少得用。她之所以知道,是原小说中男主给女主送过。
见聂蕊不再言语,谢明稍作停顿:“那小的便先行告退了。”
人刚走,520就忍不住了:“太好了,晏朔崽崽的脸可以好了。”
“他要是不愿意呢?”
520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愿意什么呀?”
算了,它蠢。聂蕊捏了捏眉心不想和它说话。
“晏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吉祥赶忙从晏朔手中夺过扫帚,热络道:“您的伤还没好呢,快回屋歇着吧。”
五月虽是天暖,但实在称不上热。可手中的东西没了,吉祥不会给再给他。晏朔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就又回了屋子。
为晏朔诊治的医女,每隔两日便会前来复诊。公主身边的思谨不久前也曾来过一次。导致这儿的人,还以为他是个什么人物,哪怕都看到他脸上的伤了,对他还很是客气。吉祥更是把他当成公子少爷伺候。
虽无意与他们深交攀谈,但晏朔也说过自己的名字,可这些人却一直称呼自己为晏公子。言语间客气又讨好,是他以前从来没感受过的。
不被人轻视的感觉固然不错,可晏朔深知自己的身份,并非什么贵人。
脸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他抬手轻抚眉头微微蹙起。虽说托人给云姑送信报了平安,但还是需找机会要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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