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霍……霍……一聲聲磨刀聲是沙奕天醒轉時聽到的聲音。
他四下一看,發現身在一個黑暗的鐵皮屋裡,雙手反綁在身後的椅子上,外頭聲息悠遠,顯然位處人煙稀少之地,想來呼喊也無用。
卻見一人背對著他,暗自磨刀,光線昏暗,只覺那人背影甚是眼熟,正打算出言喝問,就聽一串鈴聲響起,上方二樓白光映照一道熟悉的身影,溫柔卻冷漠:「老沙……你越界了……」正是月蝶。
沙奕天惡狠狠的道:「妳果然還沒死……」
「你利用海運生意走私麻草,搶走中南部的生意,甚至假我的名義召集幹部開會,企圖出賣自己的兄弟,目的無非就是想上位,其實你的能力很好,但你跟蒼隊一樣,都敗在一個貪字……」
沙奕天聽她此言一驚,切齒道:「所以傳言是真的……是妳出賣蒼隊!」
「我本來以為那次交易失敗後,兄弟們會了解引進新興毒品對幫內沒有任何好處,沒想到還是出了一個你……」
「蒼隊根本就沒留什麼遺書,那封傳位給妳的信也是妳編的,妳也只是個為了上位,出賣自家兄弟的叛徒!」
「你真以為你做的事沒人知道嗎……早在蒼隊勾結東和的時候國安局就已經盯上東部,一有動作,就會有人介入調查,到時候所有幫中兄弟沒有一個跑得掉……」
「難道妳指望靠賣幾綑麻草給黑醫就能重振血鷗幫嗎!!以前我們哪需要像老鼠一樣躲來躲去,如果是軍師和幫主的話……」
「事實是他們都已經跑了……」月蝶語氣仍舊冷漠,但首次透露自身情緒,那是一股無奈的怒意:「……血鷗幫也不再是以前的血鷗幫,這是現實!」
也許正是這股被壓迫的無奈,使得一心為幫的幫徒逕走極端,做出為了上位不惜反咬幫內弟兄之舉。
沙奕天聽得咬牙切齒,卻無言以對,雖然心中滿是不服,但現實擺在眼前,要他不得不認清。
「一個合格的老大,會看清情勢,體察下屬所需,帶組織走向正確安全的方向,而你做的事情,只讓組織越走越危險……」
此時磨刀聲鏘然而止,角落那人拿刀緩步走來,就聽月蝶續道:「你勾結外國黑幫引進毒品我不怪你,為了上位出賣兄弟我也能諒解,但你最錯的……」
卻聽她聲線陡轉,語末雄音如男:「是你不該動我的家人!」
隨著那人腳步移動,二樓餘光逐漸照上那人,恐懼也逐漸攀上沙奕天的臉,卻見那人體態碩胖,圓臉大肚,正是劉國昶。
沙奕天驚疑莫名:「是……是你?!」眼角不自覺往二樓上看去,卻見那白色身影依舊。
劉國昶冷眼相望,起唇開口,但口裡傳出的卻是女聲:「你還不懂嗎?我就是月蝶!」
沙奕天怎想得到那個二十幾年來被所有人看不起的男人,居然便是東部地下社會的老大「月蝶」。
「這……怎麼可能?!」
劉國昶冷漠得像是一具傀儡,伸手緩緩解開沙奕天身上的衣服,慢條斯理的道:「血鷗幫專門奪人功夫,但為什麼就是沒人去動聽風小築那個會功夫的老闆娘?」
「是你……不……不可能啊……我那天帶著小尤去……你在樓下,月蝶在樓上啊……」沙奕天早已嚇得語無倫次,但劉國昶還是聽出了個大概。
「你說這玩意兒啊……」說著就見他單手臨空一拉,二樓那道白色身影便掉了下來,長髮細身,四肢俱全,宛若真人,竟是一具機關傀儡。
就聽他說道:「這是我一個朋友送給我的……應該算是送的吧……」一邊說著,一邊操控著傀儡擺出各種姿勢。但沙奕天看了半天,卻看不出他的手法。
「老實說我這程度也只有初階而已,就我所知,我那朋友才厲害。」
「可是……」話還沒出口,劉國昶彷彿知道他想說什麼,就見他手作鴨嘴狀,一開一合,雙唇緊閉,卻聽月蝶女聲道:「本來還以為你蠻聰明的,沒想到這麼笨啊……」
沙奕天見他怪模怪樣,霎時恍然:「腹語術!」
「我家有幾個老式音箱,只要放在店四周的叢林裡,再連上掛在胸前的無線傳音器,就能營造千里傳音的效果……這種舞台技術還真好玩。」
原來劉國昶早已得知國安局已盯上了自己,便暗自利用神夜會轉移注意,定期旅遊的當天,劉國昶在鐵雲鎮外圍的便利商店看到沙奕天找人篡寫的開會密函,便猜想幫內有人設局,為避免是南部自起內鬨,便在晚宴時暗示唐會計,相約晚間見面確認,但自己先行一步,扮成特種行業的胖女人,帶著裝有拆卸傀儡的包包,前往臨海小屋佈置。
他在台前掛起標準的白色簾布,讓傀儡安坐在一張木椅上,椅子後安放一顆燈泡,以遠端遙控燈火明滅,眾所周知,月蝶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由燈火明暗創造月蝶來無影去無蹤的假象。
再將一根塗滿麻醉劑的銀針安放在傀儡食中兩指之間,以細線操控傀儡揚手落臂,測試數次,確定能隨心所欲的正中小屋裡的任何目標,便起身前往尋找唐會計,將其引領至正確的開會地點。
為避嫌疑,在開會之前,用傀儡將麻醉針射向自己,卸去在場眾人心防,隱於暗處,以腹語假作月蝶和眾人對話。他長久習練,人又在場,自然清楚銀針來勢,一聲悶哼用嘴輕鬆接住,必要時或藏或吐,皆可不露痕跡。
沙奕天回想幫徒回報的情況,恍然道:「中部製麻工廠是你早一步下令轉移的,那艘撞上鐵律商會舊倉庫的漁船也是你安排的!我的人馬到了中部就遇上神夜會找碴,想必也是你做的好事!」
劉國昶指尖輕輕滑過他袒露的胸膛,神情就像是個科學家發現新元素一般認真,一邊說道:「我一直以來都是用這種方法,拉警察打幫內異己,用神夜會迷惑警方,拿幫內的小道消息給神夜會,藉此換取信任,這次多了鐵律商會,更有互相箝制的效果。不過讓我一邊假裝釣魚,一邊找機會去給漁船畫記號,還真的頗累的,幸好就像你說的……我游泳游的很快!」
「你知道我跟東和有交易,所以就拉神夜和任俠來破壞,鳩摩桑的女人就是你殺的,還被當成月蝶,作了你的替死鬼!」
劉國昶雙眉一軒,訝異任俠竟如此出名,說道:「其實剛開始我還真沒想過要拉任俠進來,畢竟一個從小就跟著我的小兄弟剛成為任俠俠員,最後事實證明,我拉任俠是對的,你的肅清計畫佈得不錯!」
「我一開始就打算讓那女人當替死鬼,我落海逃掉之後,從連接海邊的排水管線上岸,從地下道趕回來,剛好那女人上車,我馬上一針讓車輪爆胎,叫她不得不下車,我再把她劫走……」
回想當時自己正以各處監視器查看情況,難以想像劉國昶這擁腫的身材能有這麼快的身法,暗自回想入幫以來所知的高手,卻始終想不起來有誰。
卻聽劉國昶說道:「本來我震死她以後,打算把屍體背去你的場子,給你一點警告,誰知道我那小兄弟功夫太好了,追得有夠緊,只能折衷放在地下道,不過這樣也好,她成為最後的替罪羊,果然讓條子查不下去。」說著嘆了一口氣,續道:「結果你居然威脅我女兒,綁架我兒子,還想炸死我老婆……說你笨,能想出那種肅清計畫的人肯定不笨,說你聰明嘛……你覺得動我家人能得到什麼?」
這時卻聽沙奕天一聲冷笑,劉國昶只覺有異,想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就聽他笑道:「月蝶看來也沒想像中聰明嘛……你覺得目的是你的家人嗎?」
想來他已得知月蝶的真面目,自知不可能有活路,所幸放膽暢言:「我的人早就出發往南部去了,中南部兩方加起來也沒有我的人多,當時綁你家人,只是看準了你跟月蝶有關,想釣你去找月蝶,不過確實引開你的注意了……現在中南部的地盤已經被我們佔了大半了吧……」
劉國昶唯一細思,便即明白,這麼迂迴細膩的計策不可能出自沙奕天的頭腦,背後必有策士為其謀畫,念頭及此,轉身收了傀儡便走。
沙奕天見他似無意取他性命,以為還有其他手段折磨,忍不住道:「你……你不殺我?」
卻見劉國昶神情疑惑的回頭望去,問道:「你怎麼覺得你還活著啊……」說著伸出右手,赫然現出一顆血淋淋的心臟。
沙奕天乍見人心,吃驚非小,這時只覺自己胸口有股涼意,雙眼緩緩向自己胸前看去,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眼,是自己已然被剖開的胸膛,驚駭莫名的同時也認出這殺人不見血的招式。
他張著口似是喘不過氣,臨終呢喃:「解人刀……灶天魔王……」
劉國昶冷眼看著他斷氣,把心臟隨手一丟,看了看時間,舉步嘆道:「唉……功夫退步啦!」
隨著一根火把丟入屋內,點燃先前撒在四周的酒油,鐵皮屋瞬間陷入火海,待有人發現大火時,屋裡已幾乎燒得什麼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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