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才刚刚有了收势，还没维持多久，大颗的雨点又像带着赴死的决心般猛烈撞击在窗户上，窗户剧烈晃动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整片倾覆。

窗外已然阴沉一片，只依稀可以看到树枝在风雨中发了疯似的激烈摇摆，靠窗的女警员忍不住瞥向窗外，微微蹙起了眉，虽然屋内的灯已经被全部打开，却远比不上自然光带来的暖意，总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正想着，身后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声音，女警员回头恰好看到张柏峰走出审讯室，旁边监控室的门紧跟着也被打开了。

张柏峰对身后跟出来的警员说：“让刘搏把练习生列一个名单出来，能联系到的让他们来一趟。”

说完，张柏峰的余光扫过监控室出来的几人，祈醒的衣服已经半干了，只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张柏峰皱眉看向祈醒，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警员又拿着一份报告来到了面前，“张队，赵家曼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张柏峰接过尸检报告，没有露出半分意外的神色，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情况和之前推测的差不多，赵家曼确实吸毒了，她的身上有多处经狗撕咬的伤口，未见其他人的生物痕迹，另外，”张柏峰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子宫内膜纤维化，宫腔及子宫颈管粘连，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这种情况多见于多次人流手术之后。”

“什么？”余然吃惊地问出了声，“她不是才刚满17岁吗？那刚才刘搏说的他听到赵家曼说的孩子是……”

张柏峰微眯着眼，神色凝重，“开会！”

众人聚集到一起，张柏峰边说着边在白板上写下关键词，“赵家曼于三个月前出现在SOUL酒吧，与此同时，刘搏进入了盛洋公司，SOUL酒吧的员工曾替赵家曼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给出的地址正是盛洋所在的行招大厦，而刘搏也恰好撞见了张洋带着醉酒的赵家曼进入公司。刘搏说当时两个人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SOUL酒吧的员工也说在一个月前看到张洋和赵家曼争吵。”

“刚才刘搏说张洋和赵家曼争吵的时候提到了骗钱和孩子，是不是可以说明原本赵家曼作为张洋的情人，协助张洋利用娱乐公司骗钱，还为了张洋多次流产，但是三个月前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赵家曼离开了盛洋。”余然拿着本子也跟着边说边写。

张柏峰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SOUL酒吧是明星富人的聚集地，一般没有熟人或本身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根本连进入酒吧的入场券都没有，张洋说‘赵家曼攀上了高枝儿，翅膀硬了，’说的应该就是赵家曼在SOUL酒吧的事，同样的，张洋能够进出SOUL酒吧，再结合刘搏所说的情况，那么张洋确实不止靠娱乐公司骗钱这么简单。如果刘搏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他在张洋办公室保险箱看到的白色粉末大概率就是毒品，笔记本上写的则是非法交易毒品的记录，这样一来，赵家曼从张洋的手里接触到了大量毒品也说得过去……余然，你那边的对盛洋和张洋的调查说一下。”

余然点了点头，“嗯，茜茜姐发消息过来的时候，我们先是对盛洋公司进行了调查，公司被查封的原因是长期拖欠银行贷款，被吊销了营业执照，以张洋这个名字注册的所有银行账户也全部都被冻结了，而张洋现在处于失联状态。除此以外，以张洋这个名字活动的身份近一年来确有多次往返澳门、香港等地的记录。根据我们的调查还发现张洋和一个叫做朱云的女人关系十分密切，两个人并没有婚姻关系，但朱云的账户一直以来都频繁收到来自张洋的汇款，朱云没有固定工作，但是有一个9岁的儿子叫张天泽在本市的第二小学读书。我们正在尝试联系朱云。”

余然报告完又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张柏峰，“张队，这个张洋太可疑了，他完全有动机和能力杀害赵家曼。”

“嗯。”张柏峰只是微微应了一声，说完又转而看向祈醒，“祈醒，说一下那边的情况。”

祈醒看过来的眼睛里带着一层薄寒，淡漠地开了口，“赵家浩打的那个人叫李明亮，我们通过和李明亮在一起的一个叫于峰的男孩找到了李明亮的住址，到的时候发现李明亮已经被杀害抛尸其小区的下水道中，而他的死亡推测时间就在他斗殴被拘留后放出的三到五小时内。”

“这么快？那些人就等着杀他灭口呢吧？他如果不是恰巧进了派出所，岂不是早就见阎王了？那他还得感谢派出所拘留他才让他多活了几个小时。”余然的话虽然听起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风凉话，却是切中了要点，在场没有人笑得出来。

“经过对现场的勘察，嫌疑人就等在李明亮的家中，李明亮从派出所回来并不知道家里有人来了，他甚至还打算沏茶招待客人。”祈醒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

余然：“还真是等着杀他的？所以他被灭口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参与了赵家曼的死亡？那就奇怪了，既然一早就想杀他灭口，为什么还要等在他家里动手，赵家曼死的时候一起处理了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让他多活几个小时？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是因为被赵家浩打了嫌疑人害怕暴露才杀他灭口的吗？那岂不是那些人还得一直监视李明亮或者赵家浩，不然怎么知道赵家浩打了李明亮呢？”

张柏峰皱着的眉一直都没有舒展，“恐怕监视的是赵家曼一家。赵家曼和家人关系向来不好，她实在是没有回去的必要，她突然回了趟家……”

余然这一次反应得很快，“那些人怀疑赵家曼在家里藏了什么东西？望乐，你们上一次去赵家曼家里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望乐突然被叫，惊了一下，有些恍惚地看向余然，然后才摇了摇头。

张柏峰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只说：“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恐怕也早就被拿走了。祈醒，还找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祈醒眼中的冷意更甚，望乐将祈醒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或者说他从刚才开始视线就从未完全离开过祈醒。

“于峰说李明亮有一个干爹，这个人从李明亮主动接触于峰开始就一直和李明亮关系紧密，还有一次于峰撞见了李明亮和其他人的谈话，提到了一个叫‘海哥’的人。我认为这个神秘的干爹和海哥是同一个人，并且李明亮在为这个人做事。”祈醒说得很决绝。

张柏峰：“你有什么想法？”

望乐看到祈醒的胸膛微微有些起伏，他知道祈醒此刻正在压制自己的情绪。

“杀李明亮的人就是他这个所谓的干爹！他们对付一个柔弱女孩的手段之残忍卑劣足以见得这些人都是些见利忘义的流氓走狗，转头能将前一天还并肩协作的人肢解抛尸又说明他们都是些负德背义的卑鄙小人，他们这种人怎么可能真的以父子相称，不过是有利可图时的虚情假意。李明亮这个蠢货犯了错，即使只是干儿子，那个所谓的干爹会没有影响吗？所以就算是为了表忠心，那个人一定会亲手处理掉与自己有关的这个祸害。但即便是这样，那个人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如果我是背后的人，本来一个女孩解决干净就算了，现在牵扯的人却越来越多，暴露的风险也越来越大，为了彻底抹去痕迹，那就把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全都清除掉，所以那个人现在一定在四处逃窜。李明亮不过是一个小混混，他的干爹也不会是什么有背景的组织，但他敢随便杀人说明那个人有一定的势力，而且这种势力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只要将调查重点放在盘踞在这里十几年的地头蛇上，一定能发现更多线索。”祈醒说着，语气愈发森冷，旁边的人纷纷侧目，望乐则在旁边低下了头。

虽然平时祈醒在谈案子的时候也一针见血，但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攻击性这么强，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把嫌疑人当场抹杀掉。

祈醒说完，所有人都没说话，张柏峰微微眯起双眼，带着一种审视和威严，“有证据吗？调查依据是什么？”

祈醒泄了一口气，答道：“没有。”

“那你拿什么让人相信你的推断？又凭什么让所有人将调查重点放在基于你推断得出的结论上？如果出了一点差错，你知道又要耗费多长时间吗？”张柏峰根本没给祈醒任何辩驳的机会，语气更冷，“你到底是想破案子还是只是想抓那个地头蛇？”

望乐的心没由来地剧烈颤了一下，忍不住瞟了一眼祈醒。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局，不知道过了多久，没人敢打破眼下的安静，然后就听到祈醒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对祈醒道歉这件事感到十分诧异，再次纷纷看向祈醒，祈醒接着说，“是我主观臆断了。”

张柏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对余然说，“余然，你之前顺着赵家曼家附近的监控查的怎么样？”

余然还震惊于祈醒居然会道歉，张柏峰叫他的时候他一愣，手里拿着的笔掉在了地上，正好落在了张柏峰脚边，张柏峰捡起笔“和善”地看了一眼余然，将笔递给了他，“热闹看完了吗？”

余然大气都不敢出，连忙接过笔，“我们按照赵家曼死亡的推测时间去寻找出现在赵家曼家家附近的可疑车辆，发现了一辆套牌面包车，在一家报废的汽车处理厂找到了车。”

张柏峰像是意料之中一样，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他拿起笔将李明亮的名字写在旁边，用箭头指向赵家曼，又在李明亮的名字旁边分别写下海哥和干爹，中间用等于号连接了起来，却又故意画下了一个问号。

“望乐，你有什么看法？”张柏峰突然问起了望乐。

望乐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祈醒身上，心神不宁，被张柏峰突然一问，他又是一惊，看着白板愣了一下说道：“太割裂了。赵家曼和张洋有密切关系并且张洋有动机和能力派人杀害赵家曼，赵家曼又被受人指使的李明亮所杀，看起来能够连在一起，但是这两方仅仅靠赵家曼就连接起来有些太牵强了，没有任何依据证明李明亮和张洋有关系，还需要一个关键性的纽带。”

正说着，张柏峰的电话响了一下。

张柏峰看了一眼手机，冷哼了一声，“纽带出现了。”

“把刘搏写下的名单给我。”张柏峰对着刚才审讯室的警员说着，又从手机上打开了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一个笔记本，上边密密麻麻地写着人名，第一行的人名是已经被划掉的赵家曼的名字。

警员拿来名单，张柏峰将两份名单放在一起。

余然：“这份名单是在李明亮家里找到的？和刘搏写下的练习生的名字都可以对上。”

张柏峰：“立刻传唤和张洋有关的人，彻查张洋的社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