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警方掌握到的全部最新线索,多方证据都指向张洋,显而易见,张洋就是策划这一切的嫌疑人,张队也被施压要求尽快结案。”
如此大的信息量像潮水般涌入,头一次,拿到这么多证据,望乐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些证据一个连着一个制成了一个将人包裹其中的完美蚕茧,将一切能够窥探外界的缝隙全部填满,不留下任何一点空缺,但越是完美,越是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望乐沉默了一会儿,反而冷静了下来,“张洋的说法呢?”
从刚才开始祈醒一直在说警方找到的客观证据,却对这件事最大的嫌疑人张洋的态度只字不提,这很奇怪,即便嫌疑人的证词可能并不可信,却也是案件调查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多方信息对比总是有用的,况且说多错多,得到的信息越多或许能够暴露的问题也就越多。
祈醒直直地看向了望乐的眼睛,“张洋的说法会将现有结论全部推翻。”
“推翻?为什么是推翻,不是狡辩,你觉得现在已得的结论都是错误的?”
祈醒没有回答,只是接着叙述道:“根据张洋的说法,他原本是一家娱乐公司的经纪人,不过都是给一些不入流的三线明星都当经纪人,但是由于他比较善于交际,和不少演员、导演、制片都有过一些交集。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王盛,王盛是一家电视台的编导,两个人看准了现在娱乐市场的偶像经济,所以打算合伙开一家娱乐公司,两个人动用了自己一切可能的人脉,一开始公司顺利建立了起来,但是由于他们对于公司的具体运营模式都只懂得皮毛,也没有太多的资金支持,来面试的人很少,很多发出去的宣传也都石沉大海,公司一直没有起色,于是王盛就接了很多拍摄工作,但最终公司难以为继,两人商量后决定注销公司,就此分别。赵家曼是王盛在的时候招到的最后一个练习生,在决定注销公司后,张洋请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散伙饭。张洋说那天晚上自己心情很郁闷喝了不少酒,赵家曼突然开始勾引他,他一时间酒后乱性,就与赵家曼发生了关系。事后,张洋说赵家曼跟踪了他,找到了他和朱云的家,并用儿子来威胁他,强迫他继续当经纪人,利用他的人脉关系帮助赵家曼。张洋还说赵家曼很有心机,假借招募练习生骗取培训费也是赵家曼的提议。”
望乐的表情很难看,呼吸有些粗重,十分讽刺道:“张洋还真是对得起自己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这些年,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他把自己形容成一个不得已的受害者,把自己摆在一个害怕儿子受到伤害甘愿牺牲的伟岸父亲的位置上,却把一个年仅16岁的女孩形容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男人当作跳板趁机上位的心机毒妇。”
祈醒轻抚望乐的背,微微的热度顺着祈醒的掌心传来,似乎再次化开了全身的冰冷,带着十足的安抚效果,望乐深呼了一口气,再开口呼吸恢复了正常,只是语气变得异常冰冷,“可是他怎么不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本值得一个花季少女勾引?是他走投无路、穷困潦倒的气质,还是他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样子?从头到尾,受益者只有他自己,赵家曼不但身体受到摧残,还沦为了为张洋赚钱的工具!他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还在往女孩身上泼脏水的?”望乐又轻轻叹了口气,“真相……恐怕是张洋借口酒后乱性伤害了赵家曼,而公司倒闭,赵家曼没有了容身之处,梦想破灭,绝望害怕的她只能跟着张洋,而张洋为了安抚赵家曼,以自己手里有人脉为由主动说要为她当经纪人……赵家曼让他尝到了甜头,所以他变本加厉,如法炮制对待之后的练习生。张洋,还说了什么?”
“张洋说他不遗余力利用自己的人脉为赵家曼疏通关系,获取了很多和大导演、制片人见面的机会,只是,见面的地方都是酒吧、夜总会这种场合,做什么……可想而知。赵家曼把这些人哄高兴了,作为报酬也得到了一些试镜、拍摄的机会,但不过都是些用来敷衍搪塞她的把戏而已,而张洋利用这些制作了宣传视频来招募其他练习生。张洋说他在这个圈子也算是一个过来人了,他明白这个圈子到底有多浮躁,多残忍,他专门挑一些涉世未深、却做着一举成名美梦的孩子,尤其是女生,他和赵家曼互相配合,让这些练习生相信只要交培训费就能拥抱梦想。慢慢的,随着练习生队伍的扩大,娱乐公司的可信度也逐渐变高,张洋骗人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他拿着骗来的钱时不时就会去澳门、香港赌博。然而,三个月前,赵家曼突然失踪了,没有了赵家曼的协助,加之张洋早就嗜赌成性,招不到更多的练习生,他很着急,期间他一直尝试联系赵家曼无果,终于在一天晚上拨通了电话,知道赵家曼在SOUL酒吧,他把人带回了公司,却还是被赵家曼逃跑了,他彻底联系不上赵家曼了。SOUL酒吧是圈子里十分出名的地方,他知道能进入那个酒吧的人都是些什么身份,他以为赵家曼找到了新的后台要把他甩掉,他不甘心,但是自己又进不去,于是他在酒吧附近蹲点,又花了一个多月总算是经营了一段关系,讨好了一个制片人,带着他进去了。进去后他果然在里面遇到了赵家曼,他和赵家曼大吵了一架,把她拉进了其中一间包房想要教训赵家曼,但赵家曼用烟灰缸砸了他的头逃脱了,他再找出去的时候赵家曼就消失不见了,而他则被人赶了出来。他很愤怒,一直守在酒吧外边,却又被人打了一顿,巨额高利贷也把他逼的焦头烂额,他实在是穷途末路,在公司被发出最后通牒的时候逃跑了。这一周,他一直都待在那个废弃工厂里,他说他不知道罗州是怎么找到他的,他刚走进工厂,罗州就出现了,他想着两个人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能相互照应,所以就一起待在工厂里躲债。昨天晚上,罗州突然很紧张,说是在工厂附近看到了警车,张洋正在犹豫的时候,罗州和他失联了,他很害怕,所以今天凌晨才会连夜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望乐皱着眉,“那在朱云家里发现的大量现金和金币他是怎么解释的?”
“他表现得很震惊,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坚称如果自己真的这么有钱,不会过的这么窝囊。”
“那条杜宾犬又是哪里来的?”
“他说是小区里的流浪犬,因为儿子过生日很喜欢所以他抓回来给儿子当生日礼物。而且,张洋矢口否认自己吸过毒。你怎么想?”
望乐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想为这样的人渣说话,但我相信张洋,我觉得他没有撒谎,或者说他说得的大部分都是避重就轻的事实,这个蠢货确实是被人陷害了。你不也这样觉得吗?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直接否定他,而且在叙述过程中没有加入自己的任何分析,但往常只是只言片语你就可以察觉出不对劲,引导我发现忽略的关键点,而不是把一切都叙述完问我看法。”
祈醒微微勾唇,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但很快就收敛了神色,“这个人背景很强大,他给张洋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便张洋不认罪,就现有的证据来说完全可以将他绳之以法。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并不需要逻辑有多通顺,即使让人觉得别扭,但只要证据够多,只要能够指正张洋,就根本不容张洋有任何辩驳喘息的机会,这些证据就会把他压死。在所有有力的证据面前,人的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如果找不到更多的证据,张洋就会这样不明不白地顶罪。”
“更多的证据……”望乐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眼中闪过了神采,“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
“我们之所以去调查张洋是因为在SOUL酒吧的时候,一个女服务员说她三个月前曾替赵家曼接到过一个电话,让她把赵家曼送到一个地址,她当时没有任何迟疑,一下子就说出来了那个地址是行招大厦,我们又通过行招大厦顺理成章地调查到了张洋。可是一个三个月前在电话里听到的地址怎么会一下子就能说出口?一开始我觉得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但是现在想来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对于她来说这不是一个值得记忆的关键点,酒吧形形色色的客人那么多,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小插曲,要么是因为她比较熟悉那里的环境,可是行招大厦很偏僻,我觉得这个概率很小……还有,她既然目睹了张洋和赵家曼吵架,张洋被赶出去,作为酒吧的服务员她会不知道吗?但是她却没提到这件事……我觉得她一定知道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我们有必要再去一次SOUL酒吧。”
望乐刚说完就看到祈醒修长的手指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套上了望小莲的车钥匙,祈醒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走吧。”
望乐会心一笑,正要跟上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先和张队报备一下吧,而且有正式警察进出酒吧会方便一些。”
祈醒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微眯着眼睛道:“市局或许……已经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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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到达SOUL酒吧的时候,余然已经等在了不远处,他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的石子看到两人挥了挥手,“张队说你们有东西落在这里了,让我跟着一块儿来拿。”
祈醒和望乐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余然不明所以,“你俩这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怎么了?拿什么东西啊?”
两个人没有回答,望乐只说,“麻烦余警官为我们开路。”
这句话余然听了十分受用,立刻将刚才的话题抛诸在了脑后,向着门口的保安走了过去。
门口的保安已经换上了新的面孔,余然走过去,和昨天相似的流程——保安在对讲机里说了两句话,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着和昨天同样经理服饰的男人走了出来,只是这个男人相较于昨天的经理一直带着温柔客气的笑容,却也更让人捉摸不透,“您好,不知道几位警官今天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事吗?”
望乐先一步开了口,“你好,我们来咨询一些事情,方便进去吗?”
经理没有说什么,爽快地伸手请几个人进去。
走进酒吧,和昨天同样的场景,望乐看了一圈在各自忙碌的员工,没有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状似无意地问道:“我昨天打湿了一件外套,说是会帮我洗好送过来,我想找一下昨天的那位服务员。”
经理脸色没有丝毫异常,很坦然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是轮班制,而且管理比较特殊,也比较严格,每一天的人都是固定的,不会随意更换,所以我们彼此之间没有联系方式,一时间联系不到昨天的服务员,不如您将价格告诉我们,我们原价赔偿给您?”
“哦,不用了,只是我的衣服里可能放着东西所以想过来找一找,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经理从始至终脸上都保持着微笑,没有任何纰漏,几个人又随便问了两个问题就走出了酒吧。
余然语气有些不满,“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望乐还没开口,一个身着服务员服饰的员工,手里提着垃圾,从另一个出口走了出来,望乐的眼睛刚刚瞟过去,那人正好和他对视,然后迅速躲开了,又心虚般低着头行色匆匆地往里走。
那人正要踏进门口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抓住了,男人浑身剧烈地一震,一个好听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你昨天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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