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巴那斯山(二)

“哥哥哥,你等等我……”何宇边跑便喘着气对着前边的朱亮央求道。

朱亮不仅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反而加快了迈步的频率,专心致志地往前走。豪华高奢的别墅区为人称道的占地面积此时变成了最大的负赘,面前的路像是怎么都走不完似的。

突然,远处一个人影跑了过来,朱亮心跳顿时加快,他紧了紧握在手里的手机,脚下的步子更加不受控制地加快,低着头快速地往前走。

何宇却像个傻/逼似的又发挥了他看不懂气氛的本事,边跑边说道:“哥哥哥,你走这么快干嘛,我还想问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呢,你以前也遇到过吗?他们明……”

何宇话还没说完,远处的人影明显脚步慢了下来,已经看向了他们。

何宇这一次也注意到了,自以为机敏地压低声音对朱亮说道:“哥,他是刚才那个……”

朱亮赶忙掐了一把何宇的胳膊,何宇立刻噤了声。

对方越走越近,朱亮硬着头皮拉着何宇要继续走,下一秒,自己握在何宇胳膊上的手被人反手扭过,朱亮疼得大叫,“哎哎哎,你干什么,干什么?”

“你们看到跟我一起进来的人了吗?”

朱亮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心里不禁诧异——他知道?

但只是一瞬,朱亮回过神,恶狠狠地看着对方,“你谁啊,我没见过你,谁知道你和谁来的……哎哎哎”

对方加重了力气,眼神冷得瘆人,“你想到公安局再说吗?”

旁边的何宇坐不住了,拉着对方的胳膊,“警官警官,我们错了,我们什么都没干,有话好好说。”

“我再问一遍,他在哪?”

“就在李如家的地下室!”

话一说完,对方根本没再理会他们,快步向前跑去。

朱亮握着手里的手机,长舒了一口气,愣是在大冷天额头升起了一层薄汗。

“哥……”何宇委屈巴巴地叫着。

“还不赶快走,想再碰到几个警察吗?”

“望乐!”

祈醒看到站在门口安然无恙,低头看着东西的望乐,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从高度紧张中一下子解脱了出来,他甚至感觉眼睛有些控制不住地酸涩。

幸好!

“祈醒,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望乐也看到了祈醒,他的眼睛布满了恐怖的血丝,昏暗的灯光都挡不住满面的疲惫,脸上还有擦伤,浑身也很脏,和几十分钟前还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我没事,出去再说,你发现什么了?”

望乐没有理会祈醒,顾自检查着他的伤势,祈醒也并不逃避,笑看着望乐,由着望乐围着自己摆弄检查。

祈醒轻笑了一声,“我真的没事,就是摔了一跤,我们先解决这里的问题。”

望乐就着地下室灰暗的光线看了一圈,发现祈醒就只是受了一些擦伤,真的不算严重才作罢,点了点头,正色了起来,带着祈醒重新回到了李如所在的房间。

祈醒看到李如的一刹那,一个不好的念头滋生了出来。

望乐走到他旁边问道:“他们现在这个状态肯定是因为吸食了大量毒品,已经神志不清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张队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还需要一段时间,李如的助理突然说自己绑架了李如……”

“什么?”

“别担心,我刚才已经联系过张队了,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在这里还发现什么了?”

两个人走到房间的角落,正好有一堵凸出的墙面能将他俩挡住。

望乐:“李如在这层楼设计了很多这样的房间,每一个房间根据门口的画被布置成了不同的风格,而且摆满了摄像机,我在楼上还发现了一间书房,里边放满了很多与这些房间主题相对应的剧本以及大量光盘,我猜他按照剧本强迫别人在这里拍摄视频作为他的变态收藏,满足自己的变态**。”

祈醒:“那这个房间的剧本是什么?”

望乐将手里的画和剧本都交给祈醒:“就是这个,我已经看过了,你还记得这幅油画吗?是我们以前上选修课讲过的一幅画。”

见祈醒点了点头,望乐接着说道:“我本来以为这里上演的就是众神纵情歌舞的戏码,但这里的人物角色还有剧本好像和这幅画无关,按照这幅画来说,站在高台上的应该是宙斯和他的妻子赫拉,李如是宙斯没问题,可是他旁边为什么也是个男人呢?”

望乐说话间,祈醒扫视着剧本上的内容,答道:“这是李如糅杂了好几个希腊神话自己改写的剧本,在李如身边的男人大概扮演的就是美丽的少年——伽倪墨得斯,神话中说宙斯从奥林匹斯山俯瞰人间发现了他,于是化作一只老鹰将他带走,迫不及待地让他归属了自己,并把他作为自己的侍酒童留在了身边,而这个职位原本属于宙斯和赫拉的女儿赫柏,赫拉因此怒火中烧将他变成了一个水瓶永远只能为宙斯倒水。宙斯知道后因为太过喜欢那个少年,把他封为了水瓶座的卫星,后来又把他变回了人形,少年得以永久地陪伴在宙斯身边。”

望乐:“所以被金色锁链吊起来的人是赫拉?”

“对,希腊神话中赫拉是一个十分强势的人,她无法接受宙斯对她不忠,经常对宙斯的情人、孩子狠下毒手,宙斯也会故意在她的面前与其他人欢爱来惹怒她,她曾与波塞冬、雅典娜、阿波罗筹划推翻宙斯的统治,但是失败了,赫拉因此被宙斯用金手镯吊在空中以示惩罚,而这幅画里恰好也有阿波罗,所以剧本上写的是赫拉与阿波罗计划失败,赫拉被惩罚,让她正对着高台目睹眼前的一切也是一种低级趣味式的报复。”

“那缪斯女神呢?缪斯女神是宙斯司文艺的九个女儿,应该都是女性,可这里被吊起来的人有男有女。”

“并不奇怪,宙斯在神话中风流无数,他的正式妻子里有他的亲姐姐、姑妈、表姐妹,而他的情人里不仅有她的亲姐妹还有女儿甚至重孙女,也不仅有女人还有男人,既然李如以这幅画当作这个故事的背景,他就把自己想象成了无所不能、随心所欲的天神宙斯,那么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服务于他,无论身份还有性别。”

望乐没有立刻说话,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

祈醒:“剧本里还提到了赫尔墨斯,他的双盘蛇带翼权杖可使神与人入睡……”

“意思是他是这里提供毒品的人?右边躺着一个男人,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被绑住的人,他可以很方便地帮每个人吸毒,而吸毒让他们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所以剧本里才说时常怀疑总是奔波在幻梦之中?”望乐分析道。

祈醒点了点头,却依然皱眉翻看着剧本。

望乐:“还有什么问题吗?”

祈醒:“李如是一个导演,导演执导一出戏相当于讲述一个故事,而任何故事都有开端、发展、**、结局,如果故事开端是指众神在巴那斯山沉迷玩乐,**是赫拉的背叛与惩罚,那么结局就应该是赫尔墨斯让所有人所有事都归于平静,他们现在所有人都已经丧失了行为能力,怎么才算归于平静呢?”

“李如如此狂妄自大,他甚至想做支配万物的天神,他会愿意被束缚,一字一句按照剧本来吗?他拍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病态畸形的审美,追求极致扭曲的快感,让自己猥琐狰狞的**得到表达,故事的发展结局对他来说重要吗?”

祈醒轻轻摇了摇头,“不,就是因为他狂妄自大,就绝不允许别人对他的‘作品’评头论足,包括他自己,那他一定不允许自己的‘作品’出现一点差错,有一点不完美,那他会允许自己的作品不完整吗?”

望乐:“他们在这里吸毒,精神错乱,连自己的行为都无法控制,怎么可能确保剧情顺利进行呢?”

祈醒:“对,吸了毒,人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就得提前安排好一切,让所有的情节发展不受不确定的人控制,而是用确定的东西辅助,就像把所有人都吊起来,让他们不得不‘跳舞’。”

正说着,房间里的音乐突然改变了,从一开始较为欢快的音乐变得舒缓。

望乐突然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祈醒以为望乐说得是音乐的变化,刚想点头,望乐又说道:“像是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被连根拔起……”

话还没说完,望乐冲了出去,下一秒,被金色锁链吊起来的女孩掉了下来,望乐瞬间已经来到了女孩的身边,在女孩掉下来的瞬间接住女孩向旁边滚去。

祈醒冲了过去,金色锁链缠绕在望乐的身上,锁链尾部连接着一块砖墙砸在望乐身上,而掉下来的人居然是之前和黄荧煊演过《孤星》的廖舒雨,她的呼吸非常急促。那些人中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恢复了神智还是受了刺激,尖叫了起来。

祈醒赶紧扶起望乐,把锁链从望乐身上解开,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望乐,你怎么样?”

望乐用力地咳了两声,“我没事。”他转身看向廖舒雨,声音带着震惊,“廖舒雨?”

廖舒雨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还猛烈地咳嗽着,看着十分难受。

望乐:“她怎么了?”

祈醒:“是哮喘,很可能是因为吸毒而发作……”

“小心!”话还没说完,望乐飞快地拉过祈醒。

祈醒一转身看到躺在角落里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向他刚才的方向栽去,踉跄了两步还想扑过来,祈醒一脚把他踢倒在地,那个人转而伏在地上不停地用头撞地。

变化就发生在转瞬间,随着廖舒雨的坠落,将这个房间的虚伪面具也扯了下来,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从“艺术殿堂”变成了疯人院。

望乐走过去将男人的头摁在地上,把他的手压在背后,男人半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祈醒,你先把廖舒雨带出去,我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我速度快,比较好应对。”

祈醒环视了一圈房间,李如抱着男人一动不动,其他人被绑着也无法行动,廖舒雨的脸色煞白,呼吸困难,像是随时都会晕厥过去。他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抱起廖舒雨跑向门口,门自动打开,他走出几米,在身后的门完全关闭之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隐约看到望乐还在刚才的位置,看着门一点一点关闭,望乐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的心没来由的跳得越来越快,恨不得立刻折返回去。

“祈醒!”祈醒刚刚走出别墅大门,就看到张柏峰一行人向他跑来。

“哮喘。”祈醒将廖舒雨交给别人,立刻转身火急火燎地往别墅跑。

“跟上!”张柏峰立刻下达了命令。

一行人跟着祈醒来到了地下室,看到祈醒在一扇门前站定。

“就在这儿吗?”

张柏峰话音还没落下,祈醒像疯了一样一脚揣在门上,怒问道:“为什么没开?为什么没开?”

紧接着,祈醒疯狂地拍着门,边拍边喊道:“望乐,你能听到吗?望乐……”

里边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张柏峰立刻对身后的警员说道:“立刻联系消防大队。”

“李如聚众吸毒,里面加上望乐有13个人……”祈醒说着突然贴近门缝使劲地嗅了嗅,“烟!里边在放烟,而且浓度越来越高!”

祈醒怔愣在了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原来这就是让一切归于平静。”

“人还有多久能到?”张柏峰问道。

没等回答,祈醒冲到了一旁的灭火器箱,拿出一瓶灭火器,对准铁门用力砸了上去。

望乐压着地上的人,看着面前绑起来的人发了疯似的尖叫,他只觉得异常烦躁,想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

地上的男人还在不断挣扎,望乐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把对方的手折断,他拖着地上的男人来到角落,将男人按在墙上以便控制住他。

望乐看着紧闭的铁门,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巨大的失落,他突然有些后悔……别人的死活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都是他们自己作茧自缚,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正想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烟味打断了望乐的思绪,他使劲地嗅了嗅,任何情绪都在一瞬间被恐慌代替。

让所有人所有事终究归于平静?

一个不好的念头产生,望乐几乎不受大脑控制,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前,但是,门没有开!

望乐用力闭了闭眼,不相信地推了推,又抠着门缝往里拉,可铁门纹丝不动,屋内的烟味越来越浓,已经明显能够看到升腾起来的烟雾。

角落里的男人又扑了过来,望乐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再控制自己,一拳打在男人的脸上,鼻血喷涌而出,对方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声音,然后晕了过去。

浓烟大片大片地席卷而来,望乐甚至连一瓶水都找不到,他只能尽量用衣袖捂住口鼻,烟雾却依然无孔不入,很快,他感觉像有无数的小沙粒卡在嗓子里,让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却下意识吸入了更多的烟气,肺部像是灼烧一般地痛,紧接着眼睛开始酸涩,难以睁开,耳朵里有轰鸣声,意识渐渐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望乐隐约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男人……

“爸爸呜呜……妈妈……”

是谁?

“你叫什么?”

“呜呜……我叫望乐。”

“太可怜了,这么小就被抓了进来。”

画面陡然变化,望乐似乎看到了一个男人面对滚滚浓烟痛苦狰狞的表情,看到了旁边西装革履的人熟视无睹……他看到男人不停地咳嗽、抽搐……慢慢地不再动了……

望乐跪在地上,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不知道究竟是烟,还是脑海中的画面让他更痛苦,只觉得头痛欲裂,眼泪无法控制地向外挤压,眼前模糊一片,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望乐,望乐……”

门打开的一瞬间,祈醒不管不顾地冲到望乐身边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下一秒,抱着望乐的祈醒直直地向前倒去。

警笛声、救护车的声音、快门按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坐在车里的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脸,他将车窗缓缓放下,看着不远处混乱的景象,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车应声缓缓开动,街道上的灯光照在了坐在后座面容姣好的男人脸上,男人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森森寒意,“下一次别再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驾驶座的男人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指节泛白,“是。”

现场的混乱被彻底甩在了身后,在车窗被完全升起之前,又是一道光照在男人的脸上,照出了男人的笑容,那个笑容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兴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意,随着男人再次隐没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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