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暴雨

白佳怡小朋友感觉有些古怪。

妈妈大概是淋了雨感冒了,之后又帮温玟阿姨洗澡身上溅了一身水,做菜的时候脸好红,而且时不时就有些出神,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

白佳怡小朋友心中担心极了,她又一向很体贴懂事,看到妈妈这个样子,想了想,白佳怡去太奶奶房间里翻出了小药箱,给妈妈泡了一杯感冒灵冲剂。

但是妈妈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夸赞白佳怡小朋友懂事,也没有和往日一样亲亲她,妈妈的眼神看起来好古怪,在她催了好几遍喝药之后甚至拒绝了她,最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妈妈看了眼白佳怡房间的方向,干干地咳嗽了两声:“你把药给你温玟阿姨送过去,看她需不需要……”

家里只有三个卧室,原本三个人各一间房,此时多了一个温玟,想着温玟也待不了多久,白清韶就翻出了白佳怡小时候睡的婴儿床让白佳怡将就一晚上,然后让温玟睡在了白佳怡房间的床上。

白佳怡闻言,乐颠颠地又端着感冒冲剂回去了自己房间,温玟阿姨看起来还是那副凶巴巴,不想让人靠近的样子,但温玟阿姨似乎真的有些不舒服,白佳怡进去才一会,温玟阿姨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白佳怡一点儿也不怕温玟阿姨摆出的冷脸,白佳怡这些天已经摸清了温玟阿姨的脾气:温玟阿姨只是看起来不喜欢搭理人,或许她也不喜欢别的人,但白佳怡小朋友很有自信——没有人不喜欢白佳怡小朋友!

“温玟阿姨!”白佳怡甜甜地喊了一声,跑过去眨巴着眼睛站在了温玟面前,献宝般端起手中的药,将她在白清韶面前的那一套复制到了温玟面前:“我看阿姨好像有些不舒服,就给你泡了感冒冲剂……”

看到温玟阿姨望着感冒冲剂皱起的眉,白佳怡眨了眨眼,觉得有些不太妙——

她知道温玟阿姨吃东西的口味和她极为相似,白佳怡小朋友本人极为不喜欢喝感冒冲剂,每次都要太奶奶哄好久才会喝下。

白佳怡小朋友是个大方的小朋友:她愿意将好吃的好玩的全部分享给温玟,却也是个节约的小朋友——她一向被太奶奶教育着要体贴妈妈挣钱困难,要勤俭节约。此时感冒冲剂已经冲好了,温玟阿姨不喝那就浪费了,感冒冲剂要三块钱一包呐——

三块钱,可以在小卖部买六包辣条了!

白佳怡小朋友转了转眼珠,想起太奶奶每次哄着自己喝药时候的模样,心中一下子有了主意。

她将感冒冲剂举高了一些,学着太奶奶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

“好吧,我说实话吧!”白佳怡小朋友叹了口气:“这是姐姐让我给你泡的感冒冲剂,姐姐很担心你,害怕你生病,担心你担心得吃不下饭!温玟阿姨乖,你乖乖喝了药,姐姐就会更喜欢你啦,好不好……”

果然,温玟阿姨不仅和白佳怡在吃的方面口味相似,在性格方面也很想像,听到白佳怡小朋友这么说,温玟阿姨的脸突然红了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最后她皱着眉头接过了白佳怡手中的感冒灵冲剂,捏着鼻子一口喝了下去。

白佳怡小朋友严格地检查着温玟阿姨喝掉的药,发现温玟阿姨真的喝光了药汁之后,白佳怡才满意了起来,按照自己的习惯,往温玟阿姨的嘴巴里塞了一颗牛奶糖,又在温玟阿姨的脸上‘吧唧’了一口,不忘把戏完整地演完——

“温玟阿姨真乖,是世界上最美丽最乖的孩子!姐姐以后除了我和太奶奶之外,一定最喜欢温玟阿姨……”

白佳怡又亲了温玟一口,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打算拿着杯子洗干净。

厨房太小,妈妈在做饭,白佳怡不想进厨房添乱,就去了院子里,打算用院子里的水龙头洗杯子。

透过屋檐,外头的雨越来越大,儿臂粗的闪电似乎就在门外绽开,明明是白天,天空却阴沉沉的像是晚上一样黑,雷声像是有千万面大鼓一齐在天上捶打……

白佳怡小朋友忽然有些害怕,下意识地看向村口巍峨的山。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心一下子跳动得飞快,往日里十分熟悉的山脉在这一刹变得无比恐怖狰狞,白佳怡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飞快地撒着脚丫子跑回了厨房,抱住了妈妈的大腿。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的感觉,只是抱着妈妈的腿不敢松开。

白清韶以为白佳怡是饿了,小朋友的心思有时候很难猜,白佳怡小朋友又间接性地喜欢黏人,白清韶也没多想,摸了摸她的头:“饭马上就做好了,你去叫太奶奶吃饭好不好?让她老人家别忙活了,等会我去干活。”

雨越下越大,后院的鸡舍里也积了水,外婆担心会淹死鸡,也怕雨冲垮了栅栏,所以披着蓑衣去围了鸡舍,在鸡舍的地上挖了槽沟。

白佳怡心里害怕,但又担心太奶奶,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去了后院。

后院的屋檐遮住了视野,白佳怡看不到村前的那座山,心中那种害怕的感觉忽然就消散了下去……

白佳怡其实很喜欢下雨天:空气弥漫着水雾,她在这样的环境里感觉无比舒适。

看不见那座山之后,白佳怡小朋友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

她龇牙看着后院不听话的鸡鸭,气势汹汹地眯起了眼——

那些不知道为什么到处扑棱的鸡鸭看到这个小霸王,被她的气焰震慑,一个个缩起了翅膀,连叫都不敢,耷拉着脑袋去了太奶奶围了塑料雨棚的角落里。

“佳怡真能干!”

太奶奶笑着摸了摸白佳怡的头,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老人家担忧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村口的方向,脱下蓑衣和白佳怡一起回去了客厅。

白清韶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

“家里食物还够吗?”

白清韶刚刚把温玟背出来放在椅子上,便听到外婆出声询问。

白清韶想着查到的新闻里温玟的习惯,找了条毯子盖在温玟的腿上,也没深思外婆的话,随口回答:“够的,前几天我去取快递的时候刚买了几袋米和面粉,家里冰箱里还有不少菜……”

外婆点了点头,又一次忧心忡忡地望了眼窗外。

这顿饭白清韶有些吃得食不知味。

她原本是打算跟温玟提一下和外婆合照的事情的,但是这个光线下拍出来的照片并不好看,白清韶便打算等雨小一点之后再提这件事。

外婆一直热情地劝温玟多吃,白清韶原本害怕温玟会厌烦,但温玟神情间并没有什么异样。

白清韶留意了一下温玟的口味,惊奇地发现白佳怡之前并没有吹牛,温玟的口味真的和白佳怡极为相似:纵然温玟的食量看起来很小,但温玟夹过的菜都是白佳怡爱吃的菜……

不过白佳怡能知道温玟的口味也不奇怪:这孩子似乎天生有着无穷的热情,能和所有人都玩到一起。

白清韶看向拿着小勺子奋勇吃饭、不忘给白清韶碗里夹菜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笑意却不自觉从眼底溢出。

而在白清韶收回了视线之后,温玟的视线也落在了白清韶身上——

温玟这一顿吃的东西虽然还没白清韶的外婆多,但这是温玟这些年来吃过最多的一顿饭了,若是温玟的助理在这里,看到这个现象一定会啧啧称奇。

温玟其实自己也不明白:

这些年吃过不少世人口中的美食,温玟一直食欲寥寥,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小山村里的一顿家常菜……

不由自主的,温玟又想到了自己腿上长出来的鳞片。

——难道是自己变成了怪物,口味也发生了改变的原因?

*

这顿饭大人们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白佳怡小朋友却吃得极为开心,饭桌上都是她喜欢的饭菜,她食量一向很大,小肚子吃得鼓鼓的,完全都撑了起来,躺在桌子旁直哼哼,缠着白清韶给她摸肚子。

白清韶看着白佳怡的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觉得好笑,却没有拒绝白佳怡,还是伸手帮她抚摸起了小肚子。

外婆收起了碗筷,并没有和往日那样坐在客厅里绣花,她左看看右看看,到处观察着墙面和地板,时不时抬头看向村口的大山……

看着外婆的模样,白清韶想起往事,忽然明白了外婆的担忧——

大山是村里人赖以生存的宝藏,有时候却也是夺人性命的猛兽。

四十年前一场特大的泥石流,白清韶的外公永远地留在了泥土之中。

此后外婆含辛茹苦一个人养大母亲,一直没有再嫁。

这样的暴雨天,估计让外婆又一次联想到了外公遇难的时候。

“外婆,你别担心,我们家今年才加固过房子,不会有事的。”

白清韶安慰着外婆,自己没多久却同样开始心慌: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一直没有停过。白清韶接通没多久的宽带网络又断了,手机信号也断断续续,而屋子里居然大白天跑进来了一群蛇……

虽然有白佳怡在根本不需要担心任何猛禽,白佳怡还没出手,察觉到白佳怡的气息之后那群蛇就扭了出去,白清韶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山脉有异动之前,山里的动物总是会最先察觉……

白清韶想了想,最后还是打通了村长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担忧。

白清韶是村子里少有的几个上过大学的人,村长对白清韶的话极为信服,没多久村里的广播就在沙沙的雨声之中响起,呼吁着村里人大雨天不要去往大山的周边,尽量呆在家里。

听着村里的广播,外婆才坐了下来,唱起山间的童谣,哄着白佳怡午睡。

白清韶关上了家里的房门防止院子里的水溅进来,打开了电灯,将面粉和米放到了柜子上防潮,又为家里的应急灯充满了电,然后翻找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囤起来的一大包蜡烛,又找出一个煤球灶和几个煤球……

温玟一直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白清韶忙碌。

——这是一个奇怪的家,并没有男人的存在,一家三口,全部是老幼妇孺。

但奇怪的是,这个家能给人一种奇异的、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温暖与安稳感。

温玟之前一直有些疑惑,不明白怎样的家庭才能养出白佳怡那样充满活力、像是小太阳一般的小孩,此时在这个家里呆了不到半天,温玟就发现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这个家虽然简陋,爱意与牵挂却筑造成了一个牢固的港湾,这样的地方成长起来的小孩,注定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伴随着外婆哄着白佳怡入睡的歌谣,感冒冲剂的药效上涌,温玟的眼皮也沉沉下坠……

她又一次梦见自己处在深渊之下。

但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郁窒,她心中无比欢快,在湖水之中畅快地遨游……

*

温玟是被打雷声惊醒的。

她不知何时已经被白清韶背到了床上,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温玟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睡醒,仍然还处在梦境里的深渊之中……

直到外间传来白佳怡惊叹的高呼声——

“哇!妈妈你真厉害,真的停电了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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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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