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帕沙发现自己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什么都看不见，四周黑黢黢一片。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死了，但感受了一下掌心传来的温度，发现并不是他想象的这样。身旁好像是一个人。

帕沙忽然想起来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他记得当时瓦索尔好像抱了她一下。

“瓦索尔？”他试着叫了下，身旁的人没有回应。

帕沙急了，费力的爬起来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站起来就是一阵眩晕。帕沙骂了句脏话还是费力的靠近那边。他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从来没有这么无力的时刻。

借着高处缝隙里照进来的微弱亮光，帕沙看清了一点。瓦索尔的耳朵在流血，蓝色的血液已经干涸，凝固在耳廓旁边变成血痂。

帕沙用手把它们擦干净。他把人抱在怀里审视着这个环境。这里好像是一个树屋。里面全都是潮湿的霉气混合着树木的气息。后背传来的树枝层叠缠绕的感觉告诉他这里是一个树屋。

他们被关起来了？所以这里是牢房？

他回头朝唯一一个有亮光的缝隙里看去，外面的景象吓了他一跳。那里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好像原始森林树屋，那里却是个充满白色的现代化世界。

“旧总，这是最新一期新生物的资料，您看一下再决定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好。”

李陈旧拿着资料翻了翻，随后说了几句帕沙没听清，两个人就分开了，各自朝不同的房间走去。

他试着找门，但是找了半天没结果。这里他都找过了，它们没把他们放在一起，而是分批关起来的，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他得想办法带瓦索尔出去。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基地，怕啥啊大概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但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想了想，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只螺丝刀，扁口的。这是他在基地附近搜刮到的唯一一个电工能用到的工具。刀他没拿，那东西用不好还会伤了自己，而且他也不会用，碰到大型的野兽根本来不及，也就只能用来防放任。这东西就不一样了，他用着很顺手。

他用螺丝刀在树屋某一处凹陷进去的缝隙里划动，大部分缝隙都很紧密，但是划着划着那东西就陷进去了，明显有一个地方有更深的缝隙。他眼神一亮在附近上下左右各自用螺丝刀试探，随后一个圆形的类似门的轮廓就出来了。

帕沙攒了攒勇气。他听了下外面的声音。树屋隔音并不好，他确定外面没人。将瓦索尔用随身携带的绷带缠在身上，然后用螺丝刀想办法撬开一个足够二人通行缝隙。树屋这时候动了。

帕沙忽然退后。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还是想试一试。看外面的情形，这里或许是那棵参天大树的内部，不知道是后天形成的还是人类要求的，或者是他们之间是缔结的关系才变成这样的，总之他试过了，发现他的力量在巨树面前显得那样渺小，也就不再纠结。等着看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发生。反正他已经做好和瓦索尔死在一起的打算了。

但情况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树屋动了下之后就再没有动静。怪不得他们没用更先进的东西来关他们，有这活的东西在害怕他们逃出去吗？

帕沙卸力坐到地上恢复体力，将瓦索尔抱在怀里不让他的身体接触到潮湿的环境，避免着凉。

等他打了二十个喷嚏之后终于有人过来了。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走进来，像是要带他去见什么人。

帕沙没说什么，跟着那人去。最后来到一间办公室。这里真的是一个办公大楼，不过周围大多数被粉刷成了白色，看着有些刺目。走出这一层之后再往上就是正常的办公隔间，不过风格偏简单化，大多数是用灰色水泥抹出来的办公区域。

可是帕沙上手一摸，却还是树木粗糙的触感。他不由感到疑惑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

进入办公室有一个正坐在桌前看着他。那人双手交握，眼神镇定平静，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好像眼前出现什么人都不会让他觉得震惊。

帕沙没管他。从出来开始他就一直在问那个人有医生吗？告诉他有一个同伴没醒，想让他们找人过来看一下。可是没人理他。每个路过的人都显得就很冷漠，帕沙心里对这个奇怪的地方多少有了点底。

“坐。”

男人示意那两个拉开的座椅：“你可以把你的朋友放在一边，我们不会伤害他。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你们给他做了检查？那我们呢？也跟着做了？你想知道什么？”

“你很敏锐。”男人笑了下继续说，“不过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确定你们身上的数据指标。醒来的时候恢复记忆了吧？我们并没有抹除，而是保留了你原来关于外面的一切记忆，这也算是一种诚意吧。”

“这里是一个研究中心，你可以把它当成世界末日后人类唯一的希望。我们在研究外面的那些异变植物，希望能从它们身上得到一些对人类有利的东西。所以不要怪我们的冒犯。”

帕沙没说话。他其实很反感这种机构，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对人类有益。

“那你们得出什么结果？这里还有其他过来探索的人类吗？你们把他们怎么养了？我的那些同伴呢？”

男人开始用一副避而不答的态度对待他，转移话题：“你们可以选择留任在这里。我会给你们提供岗位，做一些真正对人类有益的事。当然，你们也可以离开。但我的建议是最好依附于我们。因为外面已经被那些凶性大发的动物们占领了，即使出去也是东躲西藏。在这样的环境里建立人类基地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你们原来的第五区，现在所有人类现存的区域都沦陷了，更别提其他的社会组织。真正的安全区已经不存在。”

帕沙：“你翻我的东西？”

“没办法。”男人摊摊手。“我们需要知道你们明确的身份，然后才能判断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你们。”

帕沙一过脑子忽然说道：“这里曾经被人类袭击过？”

“你猜的没错，也很聪明。”男人眼里有一种疯狂闪过。“怎么样？考虑加入我们吗？”他看起来似乎兴趣很大，并且以一种可以引导的引诱方式在诱导帕沙加入。

帕沙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他说：“我现在还需要考虑，我能不能先参观一下这里，多了解一下你们所谓的数据再做决定。”

“可以。”男人看他开始对这里感兴趣瞬间更高兴了。当下就想立刻让人带着他参观，并且递给他一本书。“这是我们总结出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律。当然，这只是一部分，真正深奥核心的东西需要你加入才能获取。”

“不用，这些就够了。”李陈旧忽然有点看不懂眼前的人了。他刚才看起来的确是对这里感兴趣，可现在看来又并没有对核心的世界规律展现出浓厚的兴趣。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你说。”

帕沙：“你们这里算是人类基地？还是说只是一个指挥中心，依附于附近的巨树？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强大的缔结生物或组织？所谓的中心区域除了你们还有什么人在掌控？”

男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你问这些干什么？是想要投靠他们吗？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里就是你最好的归宿。那些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其实全都是疯子。现在这个世界谁都知道形式，还妄图和那些看起来非常恐怖的生物对抗，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就待在这里不好吗？这里有巨树，还有吃的东西。你不想从食物中获取能量可以从特定分配的小型汲取植物里获取。这些生物缔结之后对你们来说无害，只是一种共生关系，不会汲取你们体内的进化因子。这些我相信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能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对现世规律不说掌握的透彻，也应该有自己的一套摸索方法。或许每个人理解不同，但都知道现在的生存形式已经改变，也有很多人知道进化因子的存在。

“你叫什么名字？”

“帕沙。”李陈旧的神色显得有些阴郁，他看起来很颓废，像是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一切，而且在拼命维持人类应有的尊严。可他用了依附这个词。明明他自己才是依附巨树的那个，却还要用一副施恩的态度面对和引诱帕沙，好像这里是什么人间天堂一样，实际上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都不敢面对。

帕沙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之前就预料到的情形。人类厉害的人之中极有可能出现的一种。面对强大且不可扭转的外部环境，人类不得已掉入食物链底端的那种无力感，却仍然紧握着之前深信不疑的价值观，觉得人类天生就应该掌控一切。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以前不是没见过，只是不相信到现在还会有人认为。这更加坚定了他之前的想法。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之后立刻就走。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已经放弃为自己争夺栖息地，和一起群明明能够有所作为的人躲在巨树的掩护之下，那他还能说什么。他们不是一路人。

即使知道想要建立人类基地的希望很渺茫，但他的触发点和他不一样。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利用着巨树的一切，却把这种友好的缔结或者合作关系当做是利用，甚至演变成一种高高在上的形式来对待其他有可能加入的人，那么他觉得这个中心区域也不过如此，这些看起来厉害的有可能为人类真正的未来做贡献的人也不过如此。

他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价值观体系和社会形势，帕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里绝不是末世最安全的地方。一旦有更严重的冲突爆发，唯一的一丝浮于表面的平静也将被打破。他还需要从这里其他势力的人那里得到关于这个世界的全貌。

不管李陈旧说什么，帕沙都要求拿到有关瓦索尔的身体报告，还有其他所有人的报告。

帕沙：“你不是想要我加入吗？那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里有哪些人对你们这个指挥中心有利。无非是想了解我们的作战形式和有关进化的一些信息，那么咱们开诚布公的谈，我把我们的资料要到手不过分吧？这并不是属于你们的信息，既然想让我们加入就得拿出点诚意。”

李陈旧没为难他，将报告一股脑的全丢给他：“拿去看吧。反正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无非是为进化体系里多一个分支。哦对了。”他忽然间变得很感兴趣，一脸调侃的看着瓦索尔。

“他是你男朋友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同性恋。你和他缔结，那他的力量应该有一部分到了你的身上。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拿到你们的报告实在很惊讶。我本以为你们都是三级，作为体质强悍的人鱼应该身体各方面的条件比你要优越，但你们却反过来了。我真的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别怪我冒犯。”李陈旧说道。“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单纯用人来形容一种生物。他们有很多种形式，光我知道的就有最常见的奔跑速度极快的兔人、熊人、还有蛇人、虎人，以及你们这种和人鱼结合的人。我们的体系中也搜集到了精神力和物理攻击力这两种分支，其他的暂时还没发现。可你的精神力真的让我加惊讶，是我见过的所有高进化因子中数据最高的，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是他劝帕沙加入的原因。指挥中心不缺精神力高的人，但是缺帕沙这样不知道多少概率才能出一个的人。不过他们只知道帕沙的进化因子数据等级，却不知道帕沙具体能力的进化方向。

从他们另外几个同伴身上，李陈旧搜到了信号接收器。由此可以判断这绝对是一个很厉害的小队，或许他们还有其他人在附近埋伏着等待救援。

李陈旧看着手下的人刚刚送上来的报告。那些被巨树感受到的人分别由他们的人精神定位。至少还有两队的人埋伏在这里。

至于他的那个男朋友。李陈旧没说的是，他们从人鱼身体里提取了血液，这是他隐瞒下来的事情。虽然很不道德，但他还是要这么做。

李陈旧的眼里闪过一些嘲弄的东西。他需要掌握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这样才能让他安心，这样才能不犯之前人类社会粗心大意的毛病。他认为，认为之所以快灭亡，处于现在这个极端不利于生存的环境，就是因为他们对生物掌控力太弱了。如果能在发现地球变化的第一时间把那个结果公布于众，或人类都不至于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的，他就是之前第一个观测到地球变化的那个人。他曾经就职于世界人类末日灾难调查体系科研组，专门负责生物进化方面的课题。这在末世之前的世界组织内属于高度机密，是一级文件不可以被外传的。

可即使天气组已经将有可能发生灾难的信号传达给了上层人，仍旧没得到足够的重视。人的私心毁掉了一切。所有拥有更多资源的人都想着怎样让自己的后代和优势延续下去，用人类可悲的既定价值观审视着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令人嘲弄的。

什么都毁了，一切都没了。世界整个颠覆，变成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样子彻底击碎了那些人的虚荣心。在经历了四年的折磨之后，有些人彻底疯了，但还有更多的人决定在这个世界苟活，甚至有人将自己作为一个弱小的生物而活着。就像他现在这样，即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做一个依附于巨树的可怜虫。

曾经他也是傲视食物链顶端的存在，直到现在他都没想通为什么人类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他们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他们真的错了？

帕沙离开的时候毫不留恋。他参观了五百二十一个巨树内部的空间。据说是由会精神致幻的人设计出的具有前人类风格的装修风格，这些他都没仔细看。他唯一怀疑的是那些人对李陈旧的称呼。叫他为旧总。不知道是不是旧世界的意思，还对那个曾经的世界有所留恋，又或者是称呼他的名字。

他知道的是自己确实是要离开这里了。巨树的内部有足够上千人居住的末世现代环境，这还仅仅是最中心的那一棵树，所以他无法想象这块树木密集的中心部分区域聚集了多少依附于巨树的人。就像李陈旧说的，这里的确看起来很安全，最起码现在外面的那些有野性的生物攻击到这里。可是以后呢？如果有新的局势变化和进化规律被发现呢？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太让人抓狂了。某种程度上帕沙和李陈旧一样，他也想把世界规律握在自己手里，不为什么虚荣的名声地位，现在谈这个跟傻子有什么区别，为的只是想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

他已经从李陈旧的身上看到了那种颓废认命的安逸，他不想自己团队里的人也变成这样，这么的脆弱。这不是现如今适合他们生存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