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沈白释都浑浑噩噩的，也没有再靠近浴室，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裴念那句“135岁”。

他本以为克服了家族的阻碍，种族的困难，勇敢追求裴念，总有一天他们会在一起。

所以在他心中，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他的障碍，但是……

这次有些不一样。

90岁的人类已经可以被称为高寿，纵使是沈白释家族中最长寿的长辈，去世时候的岁数也不过87岁，而裴念已经135岁了，岂不是意味着比他爷爷年纪还大。

这种道德与情感的相互冲撞在他脑子里一遍遍上演着。

偏偏这个时候，还收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看向来电显示。

备注是一个“￥”，烦躁的情绪这才稍微压下去了些。

“喂，哥？”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最近怎么样？”

夹杂着疲惫的嗓音，就算是没有看到本人，沈白释也能猜到他此时在干什么：“不要老揉太阳穴，我叫人给你送的按摩油要记得用。”

正在揉太阳穴的人手上动作一顿，忽然笑了起来：“你倒是会转移话题。”

宽大的办公室里，男人身穿熨烫服帖的黑色西装，正坐在落地窗前的黑色皮椅上，他的相貌和沈白释有五分相似。

很多人见到他们都以为是双胞胎，其实沈翼比沈白释早出生几年，在商场摸爬滚打好几年的他，心态早已经变得老练又成熟了。

就算是和亲近的弟弟说话，也改不了略显老成的语气。

“最近和你的小男朋相处怎么样？”

“什么小男朋友，他还不是我男朋友……”说道最后，沈白释明显泄了气。

不是因为裴念还不是他男朋友这件事，而是最近给他冲击的事情太多了。

残存不多的理智告诉他，到这里就好，祝福裴念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如果陷得太深，以后一定很痛苦。

但他偏偏被热情和冲动混淆了脑子里的想法，另一道声音说：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以后想起来才不会后悔，喜欢裴念就应该更勇敢一点，那些都不是问题。

两道声音在脑子里一直打架，最后第二道声音占了上风，却在想起裴念的135岁后，天平又开始倾斜。

“哥，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如果当初你和唐硝在一起了……”

沈白释说得很小心，试图通过听筒里的呼吸声来分析沈翼的情绪，半晌后，对面传来一声沉重的“嗯”声。

沈白释继而说到：“突然有一天，唐硝告诉你他有135岁，不是人类，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沈翼：……

高级皮椅被压得响了一声，沈翼本来悲伤的情绪，在听到沈白释的问题后瞬间化作泡影。

他弟弟怕不是参加几天综艺变成疯子了。

“white，你要明白，我喜欢的人只可能是35岁，无论他13岁还是135岁，我都不可能喜欢。”沈翼很担心弟弟，思量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去剧组探班，“你别告诉我，你和那个叫裴念的小朋友就只是玩玩，其实你喜欢百岁老人？”

“不是！”沈白释气得脸颊微红，口齿有些不清楚，“你别管那么多，你只用想，唐硝如果突然复活了，还是以前的长相，但是他忽然跟你说他有135岁，你会怎么办？”

“white，不要拿去世的人开这种玩笑。”

“就这一次。”沈白释皱起的眉心犹如一个怎么都解不开的疙瘩，这个疙瘩同样存在于他的心里，“你回答一下，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嗯……”

长久的沉默，让沈白释几乎怀疑是对面挂断了电话，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又在一遍遍提醒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哥忽然叹了口气说：“我觉得，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如果真是像你说的这样，我的选择可能也不会变。”

外面忽然起风了，不知道这股风吹到了哪里。

但是沈白释想，可能是大哥的思念传达到了唐硝那里，唐硝想用这种方式安慰大哥。

同样看着窗外的人还有沈翼。

沈翼的眼中忽闪过一丝温柔，风吹不进他的办公室，只是在不停敲打玻璃。

他站起身，西装顺着动作垂落，把修长的身体包裹得恰到好处。

金色的领带夹背后印着爱人的英文名字。

他来到床边，一把推开了窗子。

他的办公室坐落在四十一楼，能把大半个霜华市都收入眼底。

没有去看川流不息的车辆，也没有看即将落下的夕阳，他伸出右手，似乎是想要接住这来之不易的微风。

微风如同爱人的脸颊，在他手掌中磨蹭，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随后轻轻呢喃一句：“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让我们的相遇不那么糟糕，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吧，才会在车祸前给我打电话。”

“哥，哥？”电话里传来沈白释的声音，唤醒了困在回忆里的沈翼。

他清清嗓子，关上窗子：“嗯。”

“唐硝那通电话里跟我说过……”

“我知道。”沈翼匆匆打断他的话，是逃避，也是害怕。

“你知道就好，好好照顾身体，等我拍完综艺就去看你。”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老头子。”

“啧，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不留情面。”

沈翼笑笑：“大家都说我们很像，以前的你不也是这样，只不过最近谈恋爱了，才收起了锋芒。”

沈白释没有否认，把玩着丝绒小盒子，心里化成了一滩水，那些困扰他的问题在和沈翼聊天后都成了一缕青烟，飘散无踪了。

“你今天打电话给我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翼是绝对不会因为他谈恋爱的事情就打个电话来关怀他的，沈翼非常重视效率，可见今天的寒暄也是为了接下来的话题做准备。

“家里人让你过年的时候回家一趟。”

“叫我回去？难怪前几天居然主动打电话给我了，你知道他们要叫我回去干什么吗？”

沈翼抬着酒杯，晃了晃里面的红酒，不慌不忙地说：“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沈白释确实很清楚，叫他回家不是为了联络感情，更不是为了关心下在外的儿子生活如何。

他的家族是做服装进出口贸易的，还有着享誉世界的服装品牌，沈白释和沈翼的生活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从小大大，不知道听过多少商业伙伴的谄媚和邻居的夸奖。

发生变故是在六年前，那时候的他才22岁，刚从国外知名大学的金融专业毕业，回国后，父母一直想让他和沈翼一样，进公司打拼。

他在国外自由惯了，哪里还是曾经那只管得住的家猫。

所以在遇到星探伸出橄榄枝的时候，二话不说进了娱乐圈。

也因为这件事和父母的关系产生了巨大裂痕。

刚出道的时候日子很艰难，父母为了让他知难而退，停了他所有卡，收了房子车子，只为逼迫他走上大人们口中的“正轨”。

彻底和家里闹翻的第二个契机出现，他在一档节目中，公开了自己喜欢男生的秘密。

父母思维传统古板，怎么都接受不了自己儿子是个gay，双方彻底决裂，那段时间，他是靠着哥哥的救济才坚持下来的。

“抬眼皆繁星，我只钟情你~”手机里传来的铃声让沈白释眼底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抬起手机把闹钟关闭。

给裴念点好了外卖后，回想起了沈翼说的话。

他父母主动开口让他回家，除了那个说了几百次“退出娱乐圈”的话题，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要让他回家相亲。

参加这档节目等同于公开叫板，思想传统的两位长辈自然不会让沈白释继续错下去。

把手机扔到一边，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他打开浴室门，找裴念去了。

“我记得你白天说想吃肥牛，我给你点外卖了，一会儿就送到。”

裴念正泡在浴缸里吐泡泡，面前的手机里正播放着新鲜出炉的小短剧。

霸道总裁冲冠一怒为红颜，说自己就算不继承家产也要和爱的人在一起。

裴念阴沉着一张脸，吐出的泡泡比刚才大了很多。

“哼！”

“怎么了？看个剧都这么生气。”

“怎么会有人宁愿放弃那么多钱也要娶一个笨蛋回家啊？这个笨蛋，被人打了都不知道还手，只会在那里说说说，说一堆废话，不看了不看了！气死我了。”

裴念手都没擦干就把手机关了，可见是气得不轻，黑屏的手机上挂着几滴水还印着裴念和沈白释的脸。

从倒影中，裴念看到沈白释紧锁的眉头和眼眸中飘忽不定的烦躁。

他主动拉过沈白释的手，捏捏他手心的软肉：“你怎么了吗？我刚才听到你打电话了，是不是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讨厌我了？”

“不是。”

喉咙梗了一下。

打电话的时候，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却忘了美人鱼听力非常好。

“我不是故意听到的，我已经捂着耳朵了，但是还是不小心听到了一些，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沈白释反手捏住裴念手心的软肉，“你怎么看待刚才短剧里这两个主角的行为？”

“我觉得他们挺傻的，一个为了爱放弃钱，但是没有钱的话，怎么生活呢？另一个更是笨得可以，都被其他人污蔑还打了一巴掌了，不知道还手，只会哭。”

沈白释嘴角轻松了些，继续问：“如果这两个人是我们呢？我为了你放弃继承家产，你是什么想法。”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我们，首先我可不笨，谁要是敢打我，我早就把他揍成海带了，其次，你不是明星吗？你有很高的收入，甚至可能比继承家产还多的钱，对你来说，家产没那么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