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居住楼,晨露打湿了路边的野草,泛着冷白的光。
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像一口黑木棺材。
离车子越近,乔妧的脚步就越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坠着,往下落,往下落,没个着点。
她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鱼,“时禹,”她喊他,“按理说,那里应该是不会有危险的,他们会安全地将你送回大海。”
她说着,内心却莫名慌乱,“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你一定要逃跑,知道吗?”
她抓住他的手,神情复杂,既不舍又不安。
时禹静静地望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他握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俊脸上轻蹭,“不会有危险的。”
“我相信妧妧不会害我的。”
这句话,听得乔妧胸口一滞,她也不敢完全打包票这机构真的没有问题。
不过,应该是没事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毕竟她都考察了那么多次,没事的,不要胡思乱想。
她深呼吸了一下,敛去晦气的情绪,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递给他。
“这个给你,路上吃吧。”
时禹垂眉看着瘫在她手心的糖,咧嘴笑了一下,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谢谢妧妧……”他拿过棒棒糖,低声道谢。
小陈从车上下来,站在面包车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时禹。
乔妧望过去,她立马笑开,朝他们招手。
乔妧眸色暗了暗,别过脸去不再看时禹,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过去吧。”
时禹没有立即动,深情地盯着她的侧脸轮廓看。
凉风习习,路边的野草摇晃,叶片上挂着的露珠滴落。
乔妧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轻响,大概是他在车旁站定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背对他们,“你们走吧……”
“一路顺风。”她小声补了一句,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她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睛,她怕看到里面的不舍,怕自己会突然改变主意,把他留下来,哪怕自己要面对无数的麻烦。
时禹站在车门旁,喉结艰涩地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拉开了面包车的车门。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彻底隔绝掉两人。
乔妧站在原地,听着身后面包车发动,引擎声闷闷的,像在吹着压抑的唢呐。
车子缓缓驶动,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乔妧转过身,看着路口弥留的白色车尾气,身体不禁打颤。
她知道,他这一走,或许就真的回不来了,这片土地,这段日子,还有她,都会变成他记忆里模糊的影子,最终被海浪一点点冲淡。
不过,他要是能安全回到海里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再也不用遇见坏人的算计和伤害,再也不用裹着笨拙的布料,在陆地上艰难行走。
况且,她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奖金,再也不用过这种糟糕的日子了!
乔妧死寂的心重新活了过来,她讨厌死过那种草木皆兵的日子了。
车尾烟慢慢被风抚平,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乔妧抹掉冒出眼角的泪花,扬起嘴角,迎接新生活。
……
钱如期汇到乔妧的银行卡,看到进账户的钱,乔妧舒了一口气。
把该还的都还了,该补的都补了后,大概还剩下二十几万。
她辞了工,收拾行李搬离了这间租房,独自一个人拖着行李,背着行囊,转了好几次车,在另一座城市租了个两房一厅。
这次的房子是在村里,环境舒适,适合老人。
乔妧出门去接她的爷爷奶奶,绕过一个偌大的荷花池,天气的原因,池子里的荷花枯萎颓败,她慢慢地走着,感受迎面吹来的冷风。
村口,一辆小汽车缓缓停下来,车门打开,走下两位老人。
“奶奶,爷爷!”乔妧激动地招了招手,走上前。
司机好心地帮忙卸着车后箱的行李,乔奶奶乔爷爷带了不少的特产来给孙女。
乔妧给司机说了句“谢谢”,司机摆摆手,驾车离开。
“坐车很累了吧?”乔妧亲切地挽住乔奶奶的胳膊,“我先带你们上去休息,行李我待会再下来拿。”
“不用这么麻烦,”乔奶奶拍拍孙女的手背,拒绝她的提议:“我跟你爷爷这就拎上去,咱俩老骨头虽说不硬朗,但这点东西还扛得动,你歇着!”
说完,乔奶奶利落地提起了两大袋东西。
“这些都是我跟你爷在老家特意给你杀的鸡鸭,刚处理干净没冻两天,肉还紧实着呢,特地带来给你补身体的!”
乔妧笑,“你们干嘛费力气拿这么多东西过来嘛,这里什么都可以买到。”
“那咋能一样,”乔爷爷插话, “这些鸡鸭啊,是我和你奶奶一点点喂大的,吃的全是咱自个儿种的米和菜,纯粮食喂的,可比电视上说的那些打药催长的死鸡强多了,这种吃着才安心。”
“今天晚上让你奶奶给你熬鸡汤,多喝鸡碗,你看你都瘦成小鸡仔咯。”乔爷爷心疼地望着孙女。
乔爷爷吃了一段时间的特价药,身体好了不少,人看上去也精神了好多,不过还是很瘦,提着东西的手,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乔奶奶拢了拢身上的棉外套,眼睛瞥到孙女身上的单薄衣服,皱眉,“妧妧你怎么就穿这点?薄得跟层纸似的!”
奶奶伸手摸了摸她胳膊,触及她冰凉的手,忍不住叹,“这天儿冻得人缩脖子,你再年轻也不经冻啊,快快快,别吹风了,快上楼。”
于是三个人回到了租房。
乔妧放下行李袋,给爷爷奶奶介绍,“奶奶爷爷,你们以后就住这间房。”
两位老人家往里头瞧了一眼,又挪步一旁,看看隔壁的房间。
他们默契地同时摇头,“不住。”
“我们住那间,那间小,方便。”
乔妧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就是想把大房间让给她住。
“奶奶,”她又看着乔爷爷,“爷爷,你们就住大房间吧。”
她提起行李袋放进大房间,“大房间挨厠所近,你们起夜方便,而且小房间我住惯了,里面的东西再搬出来好麻烦的,你们就住大房间好不好嘛?”
乔奶奶乔爷爷对视一眼,知道撅不过孙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改口:“好吧。”
“你这孩子。”乔奶奶嗔怒地捏了捏孙女的脸,“总是这样委屈自己。”
乔妧主动握住奶奶的手,讨好道:“哪有嘛,我一点也不委屈。”
乔奶奶和乔爷爷慈爱地笑开,眼尾的皱纹叠起,他们踱步出到客厅,客厅有一个窗户,村民种的那棵黄皮树的叶片从窗口溜进来。
“夏天才打果子呢。”乔爷爷捏起树的细枝,轻轻推出窗外。
乔奶奶这时突然惊呼,乔妧赶忙走过去,“奶奶怎么了?”
乔奶奶蹲在小冰箱面前,一旁是一袋袋冰冻的鸡鸭肉,她诧异,“你这冰箱咋空得能当镜子照了?平时就啃空气填肚子?”
“哎哟,合着电话里跟我和你爷说的全是瞎话!饭都不好好吃,怪不得瘦得跟根豆芽似的,风一吹都能飘起来!”
乔奶奶嘴像连珠炮,手又忍不住摸了摸孙女胳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今天晚上你必须喝三大碗鸡汤!”老人家疼惜地命令道。
乔妧哭笑不得,“不是啊奶奶,我才搬来没多久,冰箱里还没来得及放东西呢。”
“我平时有好好吃饭的,没有骗你们。”
乔奶奶明显不信,“好好吃饭咋能还这么瘦?你就是唬我和你爷。”
“奶奶~”乔妧撒娇。
乔奶奶故意板起脸,“你今天晚上得喝完三大碗鸡汤。”
乔妧理解奶奶对自己的爱,不忤逆她,笑着俏皮道:“好!”
“想吃什么以后就和奶奶说,我都给你做。”
“我和你爷出来,就是照顾你的。”
对老一辈人而言,土地是会说话的年轮,老家是未拆封的光阴,他们会对土地和老家格外眷恋,有着浓厚的感情。
起初乔妧让爷爷奶奶出来的时候,还担心过他们会不同意,需要花好长一段时间劝说,结果倒是出乎意外的顺利,她说希望他们来城市一起住,乔奶奶乔爷爷当即满口答应了下来,忙着去收拾行李。
晚上,四方桌子前,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桌子上,摆着一道番茄炒鸡蛋,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回锅肉,还有一煲老鸡汤。
头顶的灯盏散发出的暖光落在碗沿,汤勺碰着瓷碗发出轻响,乔奶奶往乔妧的碗里拨着鸡肉。
“妧妧你多吃点,今天这鸡炖得烂,不硬乎,你多吃点补身子。”
“奶奶够了,”乔妧捂住碗口,“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和爷爷多吃点才是,特别是爷爷,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乔爷爷抿了口汤,摆手,“你奶奶说得在理,你多吃点,我们老两口在乡下自在着呢,鸡呀鸭呀养着,地里菜也吃不完,哪愁没东西!”
他给孙女夹了一筷子瘦肉,“多吃点肉,看你这瘦的,风一吹都要飘起来了,让人心疼。”
爷爷奶奶轮番上阵,乔妧无话可说,被投喂得肚子鼓了起来。
她就没一口气吃过这么多东西,吃了一碗米饭,喝了两碗汤,还啃了鸡腿,好饱了。
睡觉前,她趴在床上玩手机,乔奶奶轻轻敲门,随后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碗鸡汤。
“快,刚热好的,喝完就睡觉。”
“还喝啊?”乔妧抗拒地往后退了退。
“你这孩子,”乔奶奶有理有据道:“说好三碗的。”
“可是我喝不下了……”乔妧露出痛苦面具。
“傻孩子,多喝鸡汤有好处的。”
就这样,乔妧半推半就地喝了半碗。
头晕了,她要晕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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