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被那一脚给吓傻了,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听到郑有墨躺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才赶紧跑过去扶他。
郑有墨的眼镜摔歪了,一条镜腿搭在耳朵上,另一条勾着嘴。他一边嚎一边咒骂:“你他妈的是从哪里跑来的地痞恶棍,敢跑到别人家里打人,我要去派出所告你!”
江成动作流畅地抬腿上去又补了一脚,下一秒,郑有墨的胸口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郑有墨这下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呼哧呼哧地张大嘴巴喘气。
江成垂着眼皮俯视他,目光阴冷:“还告吗?”
他的声音像是一根直线拉出来的,没有任何起伏,但是落在郑有墨的耳中,却令他惊魂不定。
“不告不告!我们肯定不告!求你别踹了,再踹要出人命了!”李秀兰跪坐在郑有墨旁边,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江成的视线缓缓移向郑登月。
郑登月躲在后面,脸吓白了,后背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往下淌。见江成忽然看向自己,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的肉被甩得簌簌颤动,“我什么都没看见,是我爸自己摔的!你没来过我们家!”
江成闻言,不再给他们眼神。
他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木匣子捡起来,转身径直走到姜宝面前,将匣子塞回她手里。
积蓄失而复得,姜宝感激地看了江成一眼,然后对郑有墨愤恨道:“我这点钱可不够你建房子的,你与其偷我的钱,还不如问问我妈,她把孟修远给她的五千块钱藏在哪里了!”
这句话无疑是将炸弹扔进了屎坑,激起“民愤”。
郑有墨胸口遽然不疼了,怒视李秀兰,让她把钱交出来;郑登月重新神气活现,帮他爸一起审问李秀兰。
李秀兰张口结舌,想为自己叫屈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她没拿那五千块。
孟修远当初上门退婚时确实留下五千块钱,本意是作为给姜宝的补偿,但他说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当时是在大队办公室,书记姜建安和他媳妇许丽娟都在场。
孟修远自觉退婚没有错,是长辈的封建思想让他背负了不该属于他的责任。所以他同他们说的是:念及两家有旧交情,这五千块钱当做他这个晚辈首次登门拜访的见面礼。
许丽娟一口咬死这句话,认为李秀兰现在并不是姜家人,她跟这“交情”沾不上边,所以一分钱都没给她,全揣自己口袋去了。
李秀兰回去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郑有墨,她怕郑有墨会让她去要回来。
姜建安是小木村的党支部书记,许丽娟是妇女主任。面对村子里的两个武断独-裁的领导人,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开口去要。
李秀兰打算当这五千块钱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没想到姜宝居然会知道这件事,现在还把这件事透露给郑有墨,这让她该怎么说得清楚!
看到那“一家三口”因为钱闹起内讧,姜宝觉得实在太解恨了!
“走吧。”
江成见姜宝眉间渐渐平坦,似心情转好,示意她跟自己走。
姜宝自进家门后,脑子被郑有墨父子偷自己钱这件事给刺激得有点短路,江成让她跟自己走,她就真的跟他走了。
等走到半路,脑子忽然正常了,停下来问他:“去哪儿啊?”
“我家。”
“你家?去你家干嘛?”
“你现在有别的地方去吗?还是说,你要回你那个遍地狼藉的家?”江成提醒她:“我把郑有墨打了,他们现在应该看你很不顺眼,说不定会把气撒在你身上。”
姜宝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江成是为了帮她才打人的,那三个人肯定将她跟江成自动归为一伙。江成打了人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要是还待在那里的话,说不定会被联合揍一顿。
但她还是挺起胸膛,嘴硬道:“我才不怕他们!”
江成上下看了她一眼,“你算了吧。”
他想起方才过来时,姜宝举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木棍子去打人,结果被人一肘子给掀翻了,就有点无语。
“你下次还是别那么冲动了,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走两步就累,能打得过谁啊?”
姜宝再次听到他这瞧不起人的语气,心里很不服气,不过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跟着他继续走了一段路,姜宝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说:“你是会打架,但是我觉得,你刚刚第二脚不应该补的。”
江成以为她在可怜她后爸,等听到她下一句话后,眼里不自觉带了笑意。
姜宝担忧道:“你把他肋骨踢断了,他要是真要告你,你怎么办?他那种阴险小人,说话向来不作数的。”
江成不以为然:“我心里有数。”
“有数?”姜宝纳闷,骨头都断了,这能有什么数?
她看江成泰然自若,一点不慌,不禁脑中灵光一闪,凑上去小声问:“你局子里有人吗?可以让你少改造几年吗?”
江成:“……”
“到底是不是啊?”
江成叹口气,说:“我只踹断了他一根肋骨。”
“所以?”
“一根属于是治安管理处罚,最多拘留十天,两根及以上要受刑事处罚。”
姜宝听得目瞪口呆。
她没打过架,不知道断几根肋骨还有不同的说法。
她立即对江成投以崇拜的目光:“你真厉害!不亏是身经百战的!”
“你这是在夸我?”
“对啊!”
这声回答干脆利落,嗓音又甜又脆。江成心念神动,侧头去看她。见她正仰着小脸冲他笑,眸子里亮晶晶的,红润的嘴唇上扬。
她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在午后阳光的烘托下,五官越发明艳,整张脸也显得尤为得楚楚动人。
还没有人因为他打架厉害夸过他,他舅舅跟二叔从来都只会劝他不要跟人动手,说会惹来麻烦。江成的胸腔立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
他一高兴,话就多了起来:“治安管理处罚不会有案底,对我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他把我告了,大家会知道他偷自己女儿钱的事,不论他会不会被判处盗窃罪,他的政治名誉肯定荡然无存,试问哪个学校敢让一个偷鸡摸狗的人当老师。”
姜宝听完他的分析,恍然大悟,对他更佩服了:“原来你不止拳脚功夫拿捏得分毫不差,连律法条例都一清二楚!”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江成已然被姜宝连续的夸赞哄得心花怒放,带着她往家里走的步伐都有些飘飘然。
江成原本不是小木村的人,父母离世后,他被舅舅和二叔两家共同收养。每次在一家住半年,然后轮流交替。
在小木村的,是他舅舅一家。
舅舅跟舅妈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结婚了,跟媳妇分出去单过,小儿子还同父母一起住在家里。
江成将姜宝领回家时,他舅舅舅妈跟小儿子都去上工了,家里一个人没有。
他们家的房子在小木村一众土坯房里看起来非常“上档次”,院子都用青砖墙围起来,门上落了锁。
姜宝看到江成熟稔地从墙根下的一块砖头底下掏出一把钥匙,然后开了大门,领姜宝进去。
姜宝随他进堂屋坐下,后知后觉地问江成:“我就这么跟你回来了,村子里不会有人说我闲话吧?”
江成轻笑一声:“你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啊?那我不坐了!”
“进都进来了,你现在出去有什么用?更何况,我在你们家把你后爸揍了这件事更容易让说闲话吧?”
村子里的人见风就是雨,一件事从村头传到村尾,经过无数人的嘴巴加工,很可能就变成另一件毫不相干的奇闻轶事。
比如今天,知道的是江成帮姜宝讨回她自己的钱,是助人为乐的好事;不知道的,定要说姜宝带了一个野男人回去暴揍老父。
“……那你去把院门打开。”
这是姜宝最后的底线。
门敞着,以此告诉别人,他们坦坦荡荡,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江成问姜宝要不要吃点什么,她说不用。
她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下面坠着一把黄铜钥匙。她用钥匙打开木匣子上的锁从里面抽出一张大团结和两张红金龙给江成。
“昨晚的房费12块,给你。衣服跟裤腰带可能要再借我穿一天。”
江成没有收钱,他盯着姜宝手里的那个木匣子:“你这锁是什么老古董?”
姜宝献宝似的举给他看:“将军不下马!我在和平公社的老锁匠那里买的。原本我想让他帮我做一个暗锁,但是去到那里看到了这把锁,觉得挺有意思的,就买下来了。”
江成听后点了点头,目光转朝匣子里面那一堆纸币:“这里面有多少?能说吗?”
“加上这十二,一共二百三十六块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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