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支线:长槐村

“博主你要是能背下来我给你刷火箭!”

翘檐红楼下,细雨蒙蒙。

女人穿着宋制汉服,发上别着绒花,缠绕着着双色彩带和铃铛配饰的辫子垂坠下来不伦不类的,她对路人的侧目毫不在意,紧盯着直播弹幕。

“我记东西可快了。”

雨下的稍微大了些,行人纷纷离开广场,作为美妆博主的丁南烟对不起她这蕴含着江南水乡般柔和的姓名,以最夸张粗糙的方式给大家展示新品的防水效果。

那些评论她都知道,无非是说她毫无文化和气质,连高中都没毕业便靠脸吃上了互联网这碗饭。

是她不想吗?户籍原名丁草妞说明一切。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注1),在背记亭中,女人自信满满地开口,刚才也就看了半小时网友给的材料,查了拼音标注版本后就记住了,其中含义是一概不知。

还没背完,身上便如过电一般,装着人的亭子剧烈晃动了起来,外面闪过七八道强光。

一阵子后,似乎是静了下来,丁南烟想推开门看看。

“宿主您好,由于您在岳阳楼背滕王阁序,展现出过低的文化水平被文旅系统选中啦!”

网友的火箭给她刷哪来了?女人不信,只当是背记亭对零分选手的恶作剧,嚷嚷着要出去却推不开那道门。

“别挣扎了,我们系统很好的,只需要你打卡规定景点并作出适合当下情景的游记和诗作就可以回去了。 ”

“就这?” 还以为是什么拯救男主男二黑化反派的任务呢。

“现在为您进行简要的介绍… ”

文旅系统对当代背景进行了概括,这个大耀朝不存在于现代任何历史资料当中,可以当作架空的平行世界处理。至于官制政策社会风俗那一大堆丁南烟听的是云里雾里系统只得让她出去再看。

只有一点,此朝女性独自行走不安全,系统给了她武力高强的金手指和让人女扮男装的建议。

“我去,好大的山啊。” 门打开后她彻底信了。

远山如黛,云雾缭绕,层峦重叠间看不见一点现代景区设施。

“……谓之地方莫得自运物资,必经官府,以减流通之费。”

“余不佑此策,以其违背祖宗之旧制,且将生管理之难,官吏之**,不利于民也。“

裴清浔身姿挺立如松,辩驳时毫不给对手留情。

道是此子大才,不靠父辈荫蔽18岁一举中第,在朝为官六年事事以祖宗礼法为先,为人过于清冷孤高得罪了一大帮臣子而不自知。

尚书令二度回朝权势滔天,他爹一个中书侍郎和他一个翰林院侍讲学士合起来都没干过,最终让人撸了官帽贬去地方转运司赴任。

“此去山高路远,切记谨言慎行。”

他爹根本没捞他,好歹嘱咐几句真就让他坐上了去离祁梁数千里远的镜洲的马车,如此离开了居住25年整的故乡,男人拉开帘子后一阵恍惚。

暴雨淅沥,山间小路泥泞,一众书办家仆护卫前行艰难之时忽见一旧庙。

“少爷,走不了了,进去避避吧。” 阿墨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马车前,几滴雨溅在襕衫的白袖子上,面容俊美清朗的男人眉头微蹙,轻甩了几下无果便由着它了。

一行人格外狼狈,鞋子湿了不说,进了旧庙后众人皆凌乱的如被衣杵搅打过一番那般,忙进忙出的过程竟没注意到庙里角落里本就有个人。

“好多人啊。” 丁南烟刚就地取材给自己画了个像男人的粗糙妆面,穿上系统自动生成的当地男子服饰就碰到了穿越后的第一群人。

她打量着其中气质最出众的那个,男人长得像古装剧演员,剑眉星目是基本,唇色浅淡如雨后海棠,下颚清晰流畅脖颈修长,站在那里一看就知是心怀天下刚正不阿之人。

无法形容,心中只道好帅二字。

那双清棱棱的眼看过来,丁南烟绽放出E人最灿烂的笑用力挥手,“你好呀!外面雨下的雨好大呢!“ 声音在幽静古朴的环境下回声如雷,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护卫们眼神如悬而未发之箭对准那角落之人。

裴清浔从未碰见过自来熟到这地步的人,心中道此子怎的如此轻狂无礼,面上也显露出些许嫌弃。

“你们知道这是哪吗?我刚来还不熟。” 她向来不会看人脸色,又走近了些,随便拉了一个人来问。

“再往前三十里便是长槐村。” 家仆二号好心的回答了,从这句话开始他就无法脱身了,和面前的瘦小男人你来我往的唠了起来,连家里几口人妹妹刚嫁人和妹夫不和都一一交代了出去。

短短半个时辰,丁南烟和除了裴清浔之外之人都互相认识了一番。

天色渐晚,这些人打算在这里生火做饭,忙起来后聊天对象就只剩最后一个了,那人以一副怡然之态稳坐在竹席上,手里拿着本书时不时翻过几页。

“你好厉害啊,在这种地方都能看的下去书,我就不行。 ” 话语粗糙不加修饰,偏偏听起来诡异的顺耳,修长白皙的手指一顿,思绪一下就从三味书屋回到了百草园 。

“讲的什么?” 丁南烟没什么分寸感的凑近,竖版繁体隶书,扫过去只能看懂之和也二字。

“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 (注2) ,裴清浔侧身避开那阵从陌生男人身上传来的甜香,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你说的。” 古人说话本就难懂,这人说话的难度更上七层楼。

对牛弹琴,估计是哪个山间莽夫外出砍柴才得以巧遇。

裴清浔垂下眼睛,心想这莽夫长得倒是不俗,男生女相眉眼流转间明艳活泼,偏说出话来毫无礼节分寸。

罢了,反正闲来无事,短暂相交也可。

两人都有所保留的自报了家门,异世旅客化名丁南在系统的指导下杜撰了个商贾人家不受宠庶子出门独游的故事,被贬官员则是半真半假编了个得罪了权贵投奔远亲的剧本。

一夜无话,丁南烟再醒来时一队人马早早离去了。

“就让我靠腿走着去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长槐村还有足足三十里呢!” 她和文旅系统抱怨,又暗恨自己要是不赖床早起没准儿可以厚着脸皮蹭那队人马车。

“不是给你金手指了吗?你提气施展轻功试试?” 文旅系统对自家宿主的待遇可好了,不仅衣食住行全包,还在低武世界给人高武设定,任务失败了也只是回不去现代而已。

“哇,哇哇哇!“ 运功过后双脚离地三尺有余,速度更是没话说,两侧的树木飞快地掠过只看得见残影。

就这么抄小路跃断崖竟比马车还快一个时辰到了长槐村。

“叮!请宿主以长槐村百年古树为题作词一首,词牌名为“江城子",单调三十六字,七句五平韵。” 第一个任务来了,丁南烟对着这足有六七丈高的大树,头脑一片空白。

“什么是词牌名,调和韵是什么意思?” 虽然一问三不知,但问题的关键倒是抓得很快。

“请宿主自行探索。” 这时候系统倒是冷漠无情了起来。

如果是要求她写一首现代诗,采用回车键写法也能凑上十行蹩脚玩意儿,唐诗宋词无从下手只得无语望天。

裴清浔一行人刚整顿完毕,打眼看到落后好几步熟人先到皆不可置信,青天白日下见鬼了。

“呀,又见面啦!” 她决定先不烦恼这些,在村里闲逛聊天找找灵感,毕竟穿越的机会也不是常有的。

村中没有客栈,空余屋舍也不算多,几位来客只能共用几间,丁南烟来的早嘴又甜村民给她了最大最干净的屋子。

室内积尘蔽日蛛丝交结,放眼望去阴气森森尽显颓败之状。裴清浔站在门口良久,脚迟迟没有迈进去。他承认自己羡慕了,隔壁虽也非雕栏玉砌绘梁画栋之奢,但布置上颇有野趣,宽敞又舒适。

“嗨!要来我这里玩吗?” 爬满树藤青苔的矮墙上探出头来,发髻上还别着朵野花,笑的单纯又灿烂。

裴清浔想要斥责他衣着打扮毫无君子气概,又碍于对方本就是那末流商贾之子,生生噎住了。

“我有问题想请教你可以吗,毕竟你看上去就很博学…“

两人坐在了一间屋子,也不知怎的三两句话间便被忽悠了进来,这人交谈间定是使了什么巫术。

“就,你知道什么是词牌名吗?韵是什么?调又是什么?”

清俊的面孔似乎扭曲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言:“何不令我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初言之?“

做官久了口才多少犀利了几分。

“啊?也行。”

可惜说给了只能听懂半句的人。

这位曾被称为文曲星下凡的男子一开始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后平铺直叙情淡如水,再后情绪难抑言辞失序,便以白描之法反复注解,碎语于人。

“单调就是诗词只有一个调,词一共36个字,七句五平韵指这首词有七句话其中五句用平声押韵,词牌名不同词的结构就不同,譬如这这首: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注3)

“其中平,明,情,声,城。就是五平韵。”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疲惫过,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你来我往都不至于让人只想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丁南烟的眼睛是越来越亮仿佛打开了那新世界的大门,这人不仅文采过人还是一副当老师的好料子,要是后面旅途能结伴而行那任务完成起来肯定完美迅速。

她也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时辰已晚,拉着人袖子借请吃晚饭感谢为由把人留下来说要秉烛夜谈。

不管怎么说,裴清浔如愿睡在了干净的大房子里,和曾经最看不起的商人之流同榻而眠。

至于眼下的青黑,那是好为人师的代价。

第二天,长槐村古树边多了一个无情套诗词歌赋模版的女人。

“古树村中影子长,清风细。叶挺香。百年孤立显沧桑,常逢落日黄昏旁。独留乡野径旁影,如大拐杖,守故乡。”

原谅她,无论古人怎么给她解释都没法理解平和仄区别。

“60分合格。” 文旅系统的评价是生硬无感情还有些平仄错误,但不得不说宿主是真的把提出的基本要求满足了。

虽然过关了,而点灯熬油输出学识的裴清浔听到这首痛击文人灵魂的打油词,血气上涌眼前一黑,袖子一甩扭头就走再不理身后之人。

两人在长槐村算是他单方面不欢而散,丁南烟惋惜了一阵就重新收拾行囊准备去下一站,系统说鹜阳是六朝古都,多的是景点让她打卡写诗词歌赋,到时候可就不会如第一次这般放水了。

尘土飞扬,惊鸟四起。

“交出金银细软,爷爷们就饶你不死。“ 在祁梁生活多年,身旁虽有恩怨争斗也多以暗中进行为主,如今行至山间乍遇土匪劫道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护卫虽奋力抵抗但终究是失了先机节节败退。

“你们为何要做这劫掠的行当?” 束手就擒的同时嘴倒是没停,他们清官是这样的,世间任何不义之事都须得字字计较直至问清个中缘由才罢休。

“少废话,哪有为什么,这么做自有爷爷们的道理。”

“倒是你这人,细皮嫩肉的,老大说不定喜欢。” 几位大汉将他围住,粗糙的手抚上那年轻白皙的俊脸,给裴清浔恶心的偏过头去干呕了几下。

这下惹怒了匪徒,脸上被狠狠扇了几巴掌,他无力反抗,咬紧牙关狠狠瞪着这些人。

“ 袭击官员可是重罪。”

“那就更不能放你们走了 。”

护卫家仆和书办们的心都凉透了,少爷每一句话都在给他们本就不幸的境地雪上加霜,他们只得又挣扎着反抗了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兵刃交击声铮铮作响,怒骂与痛呼声此起彼伏。

“少爷,你先跑!“ 阿墨撞开了束缚自家少爷的土匪,不惜肩膀被短刃砍伤也要给主人留下逃生时间。

“你敢跑我就杀了他。“ 土匪不慌不忙,揪着忠诚小家仆的头发等待着。

裴清浔当然没能抛下众人独自离去,手攥的死紧眼眶通红,第一次恨上了自己性格不够圆滑变通,若是为人做事再谨慎些就不会被贬出祁梁,不被贬出祁梁这些糟心事也就不会发生。

难道老天要他命绝于此了吗。

“都聚在这干什么?“ 树丛摇动间里面钻出了个瘦弱矮小的男子,头上还插着几片叶子,神情茫然,宛若迷途的小鹿。

注1: 王勃 《滕王阁序》

注2: 孔子 《礼记·表记》

注3: 欧阳炯 《江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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