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葭一怔,心想,总不会是看见她和顾拾同行,觉得不便打扰所以回避了吧?
“他一个时辰前就出门了?”容葭问。
“是啊。”原见月道,“这样热的天气,哥哥也不知还要到哪里去。”
算算时间,一个时辰前,差不多正好能在路上碰到他们一行人。
容葭见原见月眉宇间有忧色,宽慰道:“可能原公子临时想到什么事情去办,很快就回来了。”
“但愿如此。”原见月颇具喜感地叹了口气。
就一个时辰不见原听寰,有必要那么担忧吗?难道是他到了此地清居依旧没脱离危险,还有人威胁他的安全?
“对了,方才我敲门时听见院内有动静,发生什么事了吗?”原见月问道。
容葭迟疑了片刻,本不欲跟小姑娘说这些杂事牢骚,但莫清和小马关系好,原见月迟早也能听说,便道:“是罗叔干活伤到了腰,我们已扶他去休息了。”
原见月“啊”了一声。
容葭苦笑道:“原本我想带他一块去买鱼苗,这下又需等一阵子了。”
原见月说:“我习武也受过腰伤,这种伤几时能痊愈没个准数。”
“是啊。”
姜秀痕忽然道:“不知顾大公子说的那种特别的鱼苗,等不等得起这一番耽搁。”
她这一提醒,容葭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不期然对上了原见月的眼神。
原见月问:“姑娘要上哪里买鱼苗呀?”
容葭不知她为什么要打听这个:“德溪镇,在清晖河的下游。”
原见月凝神想了想,道:“容姐姐,若是来回一趟日子不久,我陪你走一趟如何?”
“……你?”虽然发出这种怀疑的声音多少有点不礼貌了,但容葭完全是本能反应。
“对啊,我。”原见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自小习武,普通的行商小意思啦。”
可她现在才十三四岁吧?细胳膊细腿的,容葭怎么能心安理得让她当保镖?
见容葭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原见月鼓了鼓腮帮子,忽然伸手摘下发髻上的银色发梳,捏在手中向高处一扬。
“嗖”的一声细响,什么东西自半空中掉落,容葭定睛看去,一截带叶的树枝躺在地面上,断口如刀削般平整。
“……”这摘叶飞花的暗器手法只在武侠小说中听说过,亲眼所见,还是有点不能置信。
这难道不是个平凡的古代世界吗?容葭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话都没说出来。
“如何?”原见月很满意她两人呆若木鸡的模样,脸上漾起一个带有得色的可爱笑容,“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练过武。”
“……既如此,容姑娘,你带着小原姑娘,或许比带上家里的伙计更可靠些。”姜秀痕缓过神来,说道。
容葭现在自然信了原见月了,只是也不好贸贸然把人家妹妹借走。虽然原见月身手不凡,谁知道在她哥眼里会不会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那待原公子回来,我同他商量一下。”
原见月点点头,看上去眼睛亮晶晶的,不像是准备行镖,倒像想去春游的小学生似的。
“既然如此,我们商量鱼苗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
原见月兴致勃勃地道:“好啊!”
容葭摇了摇头,很难相信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是个武林高手。
三人正要进屋,里头却先走出来了顾拾。
顾拾看到原见月,愣了愣才开口道:“容姑娘,我正想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
容葭挽过原见月,笑着道:“我请了原姑娘陪我一道去买鱼苗,不介意她也一起吧?”
“啊?”顾拾茫然了一瞬,“她吗?”
原见月轻哼一声:“瞧不起人呀?”
“那也不是……”顾拾被抢白了,嗫嚅一声,“好吧,你们高兴就好。”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经典直男语录,容葭一个没忍住“噗”地笑了。
顾拾:“……”
怎么感觉他和这个场景有点格格不入?
顾拾的瓷罐带了一路,此时到了原见月手里,小姑娘瞧着罐中袖珍的小鱼,有一搭没一搭听他们谈论着大人的事。
“那鱼苗商人在清晖河下游方向二百里的德溪镇。入夏后河水湍急,顺流而下一日可至,几日往返不成问题。”顾拾道,“鱼苗走水路运送也容易些。”
容葭点点头,记下了商人的具体住址和姓名。
“对了,顾公子你说过,这商人有一种特别的鱼,究竟是何处特别?”
顾拾“啊”了一声:“那是一种名叫怡鱼的鱼,殊为奇特,在黑暗中能发出光来。”
“岂不是和流萤一般?”原见月惊讶地问。
“的确如此,怡鱼的光是橙绯色的,夜间看水中排成行的亮点游过,那景致十分奇异。但照我看来,日落时分更美几分。”顾拾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情景。
那商人的怡鱼是养在水田之中的,漫天霞光之下,稻花阵阵,光点如漂游在空中,如梦似幻。
会发光的鱼,算是个不错的卖点,可以拿来吸引年轻一代钓友和小朋友。但相比起容葭的期待,她其实有点失望。
想来想去,现在她更需要的只怕是特别好吃、或者特别容易养活的鱼。
顾拾像是看出她的想法,又道:“那商人说,这鱼还有一个奇异之处,很适合用来垂钓。”
“哦?”
“据说,这鱼只有心中有心悦之人,才能钓得上来。”顾拾神秘兮兮地道。
“……还有这种鱼?”容葭钓遍五湖四海,这个说法也是头一回听说。不论怎么想,都像是营销部门想出来忽悠人的卖点。
但这个说辞却刚好戳中了钓鱼行业的一个痛点——影响夫妻和睦。
容葭扭头看向姜秀痕,和她对上眼神,就知道她也有一样的想法。
仿佛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打着“真爱检测”的旗号营销,钓到怡鱼的钓鱼佬能证明自己心有爱妻,能缓解家庭矛盾,提升家庭地位。
还有些姻缘未就的小情侣,也可以用婉转表白的思路来营销,借怡鱼的风推波助澜一下,促成美满姻缘也未为不可。
退一万步说,这个鱼还有观赏价值,大户人家摆上一缸,多有面子。
妙,这么好的商机可不能放过。
容葭忽然道:“那顾公子你试过钓那鱼了吗?”
顾拾呆了呆,见容葭眼底有几分促狭的笑意,脸上的温度霎时间升高了,因为着急,连说话都有些磕巴:“我、我又不懂得钓鱼,怎会去试?”
“喔,那倒可惜了。我只是想说,倘若顾公子测试过这个说法的真伪,我们就更放心了。”容葭笑吟吟地道。
顾拾一噎,窘迫道:“我没试过……”
“同你说笑的。我倒想亲自试试看,这怡鱼究竟有多神奇,没有心悦之人,难道就钓不上来?”
顾拾敏锐地察觉到容葭话里的意思,嘴唇动了动。
容葭心中果然没有心悦之人吗?
虽然谁也未敢触碰过这个话题,顾拾以为,她原本既然愿意许配给自己,对自己多多少少该有些好感。
而如今容葭不遮不拦点出自己没有心悦之人,就将那层暧昧不明的空气戳破了,顾拾不免生出点失落和自作多情的尴尬来。
“只是不知那商人肯不肯把这样好的鱼苗卖给我们。”容葭压根没发现他心中那些小九九,兀自担心地说,“也不知他会不会待价而沽,要个我们给不起的天价。”
顾拾听她这样说,忙邀功般道:“这点你放心,我已预付给他十两银子,让他准备一批怡鱼苗子留给你。”
容葭一愣,喜上眉梢:“多谢顾公子,考虑得这般周详。你垫付的银子,晚些我让人送到贵府……”
“不必不必,”顾拾大方地摆手,“区区十两,就当顾家的一份心意。”
不知顾拾是不是还因为先前的冷待有愧于心,他所做的这些,比起罗妈口中对自己家不管不问的顾拾,简直像两个人。
容葭却不是特别想欠他的人情。区区十两银子,哪抵得上一笔人情债呀?不过非要让顾大公子收下银子,只怕人家也不稀罕,反而显得自己计较小气。
容葭沉吟着,内心纠结了几番,还是提议:“顾公子若看好我这钓鱼场的生意,不如就将这银子当成投资款吧。”
顾拾似懂非懂:“投资?”
“就当顾公子的银子投进了钓鱼场,开业后要是挣了钱,定当数倍回报于你,如何?”
顾拾瞧着容葭胸有成竹的模样,也觉得往日的病秧子似乎变了个人。
分明是同一张脸,可现在她侃侃而谈,明媚大方,与他所见过和认识的大多数女子都不同。
顾拾想起容葭问他的话。他就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子么?
其实,也不能那么说……
也许他只是一直都没遇上让自己心动的人。
顾拾的目光不能停留在她脸上太久,避嫌地移开,嘴角却不禁泛起了笑容:“容姑娘既然这么说了,我就等着你的捷报了。”
原见月看看眼神花痴的顾拾,又看看沉浸在发财梦中的容葭,嘴角不禁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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