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音跟着穆思清,赶紧走进二楼大堂。
二楼是个开放大厅,零落摆放着十几张镂空雕花梨花木圆桌。一侧窗户外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整个大厅明亮透彻。
正中一张桌子,坐着两个衣着考究的男子,皆22、23岁的样子。
“朱典史好,马公子好。”穆思清分别做了个揖。
“好什么好!”朱典史捂着肚子,额头上已有微微薄汗:“你家酒楼卖的是什么毒蘑菇?刚吃下肚没多久,我这肚子里就翻江倒海一般。”
旁边马公子手指几乎戳上穆思清脸:“赶紧去请个大夫。你穆家酒楼坑害客人,我非得告到衙门不可!”
周围桌子的客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穆音听着他们谈论,弄明白了眼前这两人的身份。
一个是衙门任职的朱典史,一个是家中行商的马家次子。
看这身份,因是马家次子宴请朱典史。确实,客商请衙门官差吃饭,结果吃出食物中毒,怪不得这马公子着急。
穆思清转头对廖掌柜吩咐:“去请大夫来。”
“朱典史后日就要成亲,看得起你们穆家,才到你们穆家来尝菜。”马公子愤愤不平:“本打算聘个厨子回去帮忙,没想到居然碰上这样的事!”
“我警告你们,不管你们穆家有多少钱,要让朱典史在这种节骨眼上出了事,我们一定会告到衙门,说你们草菅人命!你们酒楼就等着关门吧!”
穆思清:“别急,如果查验下来,的确是酒楼的责任……”
马公子:“怎么?你们这会还想推脱责任吗?”
他手一伸想去推穆思清。还没挨到他衣襟,就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
来人身材修长,一只手轻抵,就完全制住了马公子的动作。让他不得前进分毫。
穆音一看,眼睛都亮起来。这人正是她此行目标:沈愈祈。
“不要在酒楼闹事。”沈愈祈低头看马公子:“真相还未查明,马公子不要如此武断。”
说话间,沈愈祈瞧了瞧桌上那盆蘑菇汤,拿起桌上一柄勺子,舀起了一点汤汁。
【我想起来了!根本不是蘑菇的问题。】
一旁的穆音内心高兴不已。
沈愈祈拿着勺子的手很沉着稳当,但内心却掀起滔天巨浪。
第一次送茶去穆府,他亲眼看到,穆家这个哑巴幺女嘴巴未动,却在问:
【他到底是谁?!!】
他一开始也以为是错觉,直到现在。
他确认,自己再次听到哑女心声。
即是事实,他很快就能接受。
但他不能接受,居然有人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这哑女到底是什么人?
如今,他既希望多听些、探查一下这心声的作用,也担心反而会暴露自己。
“大少,”沈愈祈屏住心神、闻了闻汤汁:“蘑菇没毒,应该是泻药。”
“什么?”朱典史抬起头,指着汤里的红色蘑菇:“你看看这蘑菇的颜色,如此鲜艳,怎么可能没毒?”
沈愈祈挑起其中一朵:“这是灰肉红菇,是一种野生菌类。未煮熟前,菌盖为乳白色;煮熟后,呈深红色。此种菌菇不仅无毒,还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
【这朱典史是真无辜,谁能想到,请自己来吃饭的富商,居然敢给自己下药呢。】
穆音在一旁回忆剧情。
沈愈祈不动声色在马公子身上扫了一眼。
自己挑破蘑菇无毒后,这人眼神躲闪,手无意地拢着袖子,倒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他往马公子处挪了一步,突然一把抓住他左胳膊,五指收紧,钳制得他动弹不得。右手飞快伸进他衣袖,一下拽住个小玻璃瓶。
马公子一呆,下意识去抓那个小瓶子。
穆思清一把摁住他:“着什么急?”
朱典史变了脸色:“这什么东西?”
沈愈祈打开玻璃瓶,闻了下,问:“朱典史,你是否感觉恶心、想吐?”
朱典史看看他,迟疑地点点头。
沈愈祈:“还有剧烈的急性腹痛?”
朱典史又点点头。
沈愈祈:“相信你很快就有严重腹泻的症状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蓖麻油。刚刚说的这些,都是服用此物的结果。”
朱典史脸逐渐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缓缓扭头、狠狠盯着马公子:“为什么?你不是说今天带我来......”
说了一半,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不对。
脸色由红转白,变得有些古怪。
穆思清挑眉。
这没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内容?
听着不像是能公之于众的事。
他瞥了一眼小妹。
关键时刻,你倒是起点作用啊。
【我终于想起来了!】
穆音不负众望地响起了心声。
【马公子带着朱典史来会见一青楼女子,说要让他在成婚前有个醉生梦死的夜!】
哇哦,怪不得朱典史没脸说。
穆思清了然。
【可惜,他根本不知道,这所谓的青楼女子,根本就是骗人的。】
【这居然又是沈梦设的局!】
穆音把关键情节都想起来了。
原书中,沈梦入赘穆家后,本不得穆光成认可。但酒楼出了桩客人中毒案,沈梦一力完美地解决了。自此穆光成高看了她几眼,给她越来越多的生意,才间接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穆家本以为她至少出过一两次力,其实,这件事也是她和客人串通好的。
【那朱典史见过一次沈梦的女装,被迷得不要不要的。居然相信她是宜春院新买的花魁。这点上,他不如二哥。】
穆思清腹诽:是啊,你二哥不会被沈梦女装迷住,他是请沈梦吃饭也要对方给钱的狠角色。
不过......这事也有沈梦的参与?
这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那一边的沈愈祈不动声色,消化着穆音心声里的内容。
沈梦?女装?
难道是之前和马公子他们一起进来的男子?
刚刚去如厕的那个?
“朱典史,刚才只有你一人吃了这蘑菇?”沈愈祈问:“和你们一同来的那位男子呢?他去如厕许久,会不会出事?”
“还有一人?”穆思清惊讶。
众人下意识向通往后院茅厕的门口看去,果然见到一人立在门口。
“沈梦!”穆思清一口叫破:“你居然还敢来我穆家酒楼吃饭?!”
沈梦缓步踱来,并不见局促:“穆家酒楼,还有规定哪些客能接、哪些客不能接?”
马公子见沈梦来了,急着把她拉到自己旁边:“朱典史误会了我,以为是我给他下的药。沈公子,你说句公道话,我好心带他出来......玩,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沈梦当然向着你,下药就是她的主意。】
【居然还用会见花魁的借口敲了朱典史一大笔钱。可怜朱典史职位不高、俸禄有限......】
沈梦把手放在朱典史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朱典史,你别误会。马公子常有肠道郁结的症状,这蓖麻油是他平时备着自己服食,润肠通便之用。”
见朱典史仍然紧皱眉头,她手指轻点他手背,来回摩挲,眼尾一挑,含情脉脉:“你不信我吗?”
朱典史看着她娇俏笑颜,感受着她柔嫩肌肤的抚触,一大半魂儿都被勾了去:“信、信、沈......公子说的,我自然信。”
可刚说了一句,他突然垮下脸,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紧接着,他蹭得站起,一句话来不及说,捂着屁股拼命往后院跑。
众人仿佛听到了一下漏气的声响。
穆音默默捂上鼻子,退后三大步。
沈梦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全然没有当初在穆府的局促不安。她倒上茶,头也不抬:“穆思清,当日我敬你一声大哥,是你自己不要。呵呵,这笔帐,我一定与你们穆家算。”
【这沈梦不对劲。】
【用美色陷阱引诱朱典史,从他那里讹诈一笔。再用他挡刀,扳倒穆家。】
【一箭双雕。】
【她到底有什么依仗?敢这么干?】
穆音猜不透。
“穆府行事中正,背后不怕人言。”穆思清说:“有什么歪招你尽管使。”
说话的功夫,廖掌柜请的大夫来了。
大夫是个有点年纪的老者,偏瘦,脸上些许皱纹,穿着件褐色衣袍。看着有些经验。
“麻烦大夫稍等片刻,”穆思清说:“病人无意间服用过量蓖麻油,正在后院茅厕。”
说话间,朱典史捂着肚子、弓着腰,一瘸一拐走来。
大夫上前,给他搭脉。半响道:“的确是过量食用蓖麻油的症状。近期大量喝水,能将胃中的食物吐出一些更好。我再开一副止泻的方子,一日三次熬了来吃。”
大夫说完,朱典史勉强起身:“穆公子,此事我会知会乔捕头,让他来查,必须要有个交代。”
穆思清想想:“也可。穆某在此等候乔捕头。”
朱典史又看了眼沈梦:“沈......公子,我身体不适,之前的约定,怕朱某无法兑现了。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拉稀拉成这样,肯定是上不了床了。】
【居然还念念不忘,男人啊......】
【不知道他还要被沈梦骗去多少银钱。可惜我是个哑巴,想提醒都不行。】
马公子一下站起:“朱典史,你要走?没要到穆家一个交代,你就打算放过他们了?”
“朱典史且慢,”穆思清也说:“今日朱典史在穆家酒楼受了委屈,不管下药的是何人,穆家总要有些表示才对。”
朱典史看着他:“继续说。”
穆思清突然靠近,在他耳边低语:“宜春院的绿茵姑娘,你知道吗?从小被宜春院栽培,至今十年,舞艺一绝。改日我们去见识见识?”
朱典史眼睛一亮,点点头,又朝沈梦瞥了一眼。
“可惜啊,”穆思清声音又放大:“宜春院的姑娘们,都是从小培养,优中选优,才拿出来待客。从不中途买什么新人。所以姑娘的数量实在是少。”
朱典史一愣,连肚子都忘了捂,悄悄靠向穆思清:“宜春院......从不买新人?”
“那是自然。”穆思清说:“我跟她们家妈妈很熟悉了,她亲口对我说的。”
朱典史又看了沈梦一眼,这一回,那眼神复杂得多。
沈梦的脸上也有些僵硬。
“马公子,”朱典史有点摁不住气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可做得准?”
“自然、自然。”马公子略弯腰,声音也不如之前那么铿锵有力:“朱典史放心,马某自然说到做到。”
朱典史口中“哼”一声,突然一把抓住沈梦的手腕:“既如此,劳烦沈公子跟我走吧。”
沈梦到底是个体力不占优的女子,突然被抓住,有些慌了神:“你干什么?放开我!”
朱典史死抓着不松手。
马公子也急了,用力去掰朱典史的手。
“好啊!”朱典史彻底明白自己被耍了:“我虽是个小小的典史,但有衙门公职在身,也容不得你们如此侮辱。今日就跟我去说个明白!”
沈梦被抓得疼,哼了一声。
这把马公子给心疼的。
他一把抓住朱典史衣领,猛一下把他掀翻出去,指着他鼻子骂:“别以为衙门就你一个典史。往上的主簿、县丞,乃至县令,官大的多得是。你掂一掂自己的斤两!”
【完了,这马公子完了。三代父辈做牛做马积攒的家业,就毁在这一个蠢货身上。】
【为了一个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女人,豁出身家性命......】
【虽然人家只是个典史,但他舅舅是巡抚啊!】
穆思清两眼一瞪。
什么?这马公子也是个被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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