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我还调查了以下中央星系对我们四外星系的风评。”

苏喻翻开另一页，笔记中简单花了四外星系的地理位置，按照距离中央星系远近排序分别是阿尔法、贝塔、伽马、德尔塔。

不同于首都星和中央星系其他四行星相对较近的距离，四外星系距离中央星系距离相当遥远。

如果不是跃迁点的发明可以折叠空间，以人类的寿命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到达那么远的地方。

“阿尔法星原本是一群不满中央星系体制的人逃离建成的，但后来异种入侵，又没有基本的医疗体系，农业生产体系也彻底崩溃，甚至一度闹起了饥荒。所以现在已经变成了强盗和劫匪的天下。”

苏顾尘点点头，又翻出另外一页：

“我查到的贝塔星系生态似乎更有趣一点，联盟在报道中称他们是‘恐怖分子的天堂’。据联盟统计，在阙旌在任的五十余年时间里，贝塔星系针对中央星系发动了数千次爆炸袭击，其中有十三次造成了数百人死亡。”

“而对我们所在伽马星系的记载就没什么特殊之处了——贫穷、落后，连市面上售卖的高价机甲也多是中央星系淘汰丢弃处理的残次品。”

苏喻点开另外一篇报道，大概内容是中央星系废旧机甲的处理流程，影像点开，中间一幕一个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

“这个人...我好像在哈迪斯家见过。”

苏顾尘想起安妮所说的，哈迪斯家原本是四外星系最大的军火商，在中央星系有稳定的供货来源。

“所以所谓稳定的武器货源，就是中央星系不要的二手或者残次品？”

苏喻一摊手，笑道：

“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就像是一只被罩在透明笼中的鸟，自以为见识了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主人的置景而已。

“我还查了查德尔塔星系。”

苏喻转头，将目光转向苏顾尘。

他坐在桌子的转角处，同坐在一张小桌前，却硬生生跟她隔出了二十公分的距离。

听到她提及德尔塔星系，他查看点击光幕，翻看刚刚那篇报道的动作一顿，僵硬着没有动作。

“那里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完全被异种占领了。”

苏顾尘避而不谈，苏喻就一直没有细究过他过去的生存环境。

加上她过去对一切都保持着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态度，懒得花心思探知身边的人或事，非要事到临头，才被迫做出些决定。

直到刚刚，对照中央星系的记载，与苏顾尘过去断断续续透露出的细节，才勉强构想出了一个关于他过去的画像。

“我从记事起就跟独自住在德尔塔星系边缘行星的山上，那里有一所很简陋的屋子，屋子周围似乎有什么可以驱赶异种的东西。除了偶尔有一些翁虬或是腐蚁闯入，大一些的异种进不来。”

苏喻听得震惊。

她认识苏顾尘时他也不过才十一二岁，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在几岁时就独自对付四等随侍了？

苏顾尘察觉出了她的惊讶，解释道：

“其实闯进来的异种也不算完全是我一个人打死的，它们好像对那个房间有本能的畏惧，战斗力和反应速度都比我们在伽马星系上遇到的那些差远了。”

那时候的他也不害怕这东西，毕竟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属于人类这一物种，自然没听过什么异种。

苏顾尘第一次遇到异种，大概是在他五岁那年。

说是大概是因为苏顾尘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出生的时间。

那几天，白发怪叔叔留下来的饼干都吃完了。

他翻不出门口紧闭的大门，连续三天找不到东西吃，饿得头昏眼花躺在床上，被一条翁虬从半昏迷的睡梦中勒醒。

他以为食物从天而降，兴奋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翁虬从自己身上薅下来，兴奋地看着翁虬流口水。

屋中没有计时工具，苏顾尘也不知道自己跟那只翁虬缠斗了多久，只记得最后他半死不活地靠在墙上，身上到处都是疼的。

地上全都是血，从他已经扭曲的大腿一直蔓延到房间的另一角，他不太能分得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那异种的，只知道凭着生存本能把翁虬往自己嘴里塞。

然后被闯进来的怪叔叔一拍后背，把到嘴的食物吐了。

他怨恨地一扭头，就见那一共见了没几次的怪叔叔一把把自己抱在怀里，哭得像是饿了好几天的人是他。

当时没人教过他说话，他没听懂那怪叔叔嘴里不断重复的是什么。后来学了人话后再回忆，他又记不太清那几个音节，所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那个怪叔叔说的内容。

那怪叔叔赶着离开，所以就只草草给他收拾了房间，又留下食物、用品，加固了外面的防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怪叔叔会在跑进几只翁虬、腐蚁的后几天或者前几天出现，再次给他加固房屋、留下食物。

直到他七岁那年，怪叔叔给他带了一堆东西来，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他离开的第二天，整个星球发生了一场很大的震动，将门口的围栏震塌了一段。

苏顾尘吃完他留下的食物，从那里跑了出去。外面很荒凉，除了偶尔路过的异种什么都没有。

奇妙的是，异种见到他竟然会自动退避三舍。

那个星球算不上完全的荒凉，多少长了些植物，他饿急了捡到什么都往嘴里塞，很幸运没被毒死，也没被饿死，但非常不幸地遇到了人。

“那人养了我三四年，后来大概是缺钱了，把我卖给了费拉星的拍卖场。”

苏喻听完，看着苏顾尘欲言又止。

他的语气轻松又平淡，但这简直不像是人类能拥有的故事简直给苏喻听笑了。

“啊？”

她看着苏顾尘这张惊为天人的脸：

“什么叫养了你三四年。”

她其实一开始在拍卖场遇到他的时候，大致对他的过去有所猜测。

他不肯说，她就再没想过这些。

苏喻习惯了一个人，表面关心，实际根本没对自己旁边的小家伙上多少心。

再加上苏顾尘的学习能力实在是迅速，过了最初的一年，他在表面上其实已经可以很好地融入费拉星的生活，苏喻就更懒得去细究他的故事。

苏顾尘看到苏喻这难以启齿的表情，瞬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没有，他没对我做那些事。只是...做些实验。”

“实验？”

“他说我的身体强度比常人高些......算了，没什么。”

苏顾尘下意识地不想看到苏喻这副带着怜悯和同情的表情，他觉得无地自容，简直难堪到难以招架，连忙打断了这个话题。

他勉强笑了笑：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记不清了。我们刚刚说到哪了，四外星系......”

话音未落，他猛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张着无处安放的双臂，呆愣在原地，听到她在自己耳边念着三个字符。

苏顾尘瞬间瞪大了眼睛，眸中泪水集聚，不受控制地滑落到下巴，砸落在地。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给他留下东西就再也没回来的怪叔叔不断重复的也是这几个字符。

他说，

她说。

“对不起。”

苏顾尘茫然地想着：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明明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明明是自己一直在拖累他们。

可他的身体却在疯狂颤抖。

苏喻于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她却从未真正在意过他的想法，其实是欠他一句抱歉的。

直到他的心情逐渐平复，苏喻才松开他。

“我问你，之前在费拉星上，你为什么说想留在我身边？后来，又为什么故意躲着我？”

苏喻虽然难以完全站在他的立场思考，但也大致猜出了答案。

“虽然我也许是你接触到的第一个还算是好人的人类，但好人也未必是一个完全的正常人。我自以为对你很好，实际上，你在我身边，很痛苦吧。”

苏顾尘低着头不敢看她，右手死死掐着左手手腕。

苏喻掰起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向自己：

“你是觉得自己给我添麻烦了，所以才会离开，是吗？”

他没有回答，苏喻便知道他是默认了。

“那你给我听好，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麻烦。这些年你在生活上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我其实很习惯有你在的生活。”

苏喻叹了口气：

“但是，那天发生的事让我害怕了。苏顾尘，没有一个人是合该为了别人活着的，你能明白吗？”

苏顾尘的手指不自觉地探入智脑与手腕的缝隙，按进尚未愈合的血肉里。

苏喻察觉到空气中隐隐飘散的血腥气找寻时，才看到了他掌心的血。

从手腕流出，浅淡无声。

注意到苏喻的目光，苏顾尘陡然握紧双拳，想要将双手背到身后，手臂却被她抓住。

下一瞬，他的左手落入了她的掌心。

“不......不要看。”

苏喻死死拉住他想要躲藏的手，轻轻解开他腕上的智脑。

只见他的腕上竟然有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他刚刚拉扯按压下皮肉都是翻开的，几条伤痕连成一片，血肉模糊。

完了。

苏顾尘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张皇失措地缩回自己的手：

“不要，不要赶我走。”

他知道苏喻不想要看到这样的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控制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苏喻久违地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疼。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她也清楚，因为在上次他不顾惜自己的受伤后，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苏喻捧起他的手问：

“还能正常活动吗？”

听到苏喻没有说出他最担心的话，而是留下了一丝缓和余地，苏顾尘迫不及待地握住拳头向苏喻证明着这并无大碍。

“可以的！”

苏顾尘信誓旦旦地保证完，似乎是感觉还不够，又保证道：

“我一会立刻去医疗仓治疗，明天一定不会让你看到这道伤口，行吗？”

“不要这样......”

苏喻将自己的右手覆上去，阻止了苏顾尘牢牢握紧拳头的动作，而后听到了他几乎下意识的道歉。

“对不起。”

苏喻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上次说，你想要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不是。

是他贪心，他不敢了。

“对不......”

“你的愿望，我答应了。”苏喻说。

“什么？”

苏顾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想留在我身边吗？那我把我身边这个位置，永远留给你。”

苏喻温柔道：

“只是上次那种事情......”

“我保证！”

苏顾尘急匆匆伸出想要发誓的手，话刚开头，就被苏喻按下。

“不，是我保证。我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了。”

苏喻笑得洒脱：

“小顾尘，我会保护好你的。”

今天回家有点晚，没写完，明天上午更今天的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三等公民（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