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利用女孩子，会伤人家心的哦~”男人提点道。

燕绝并不这么认为：“每次我找她帮忙，她都很开心。”

男人笑了：“她可不是因为帮你才开心~他是期待你的回报才开心嘛。”

燕绝思索半秒，道：“……那也确实值得期待。”

“你不会给她她想要的。”

“我会给她更好的。”

燕绝仍旧面无表情，淡然的语气，却透出一种不容旁人质疑的笃定。

男人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你这个年纪，还是专心学习比较轻松。”

燕绝反问:“哥哥不用学习吗？”

那双暗绿色的眼底闪烁出几丝亮光，男人似乎将他的每一丝意图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在夸男人年轻。即便那是张看上去三十岁的沧桑中年男人脸。

“你这小家伙心眼真不是一般的多~哥哥当然要学习……毕竟活到老，学到老嘛。”男人语速放缓，朝他眨了眨眼:“然后作为一个笨蛋死去。”

燕绝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你也听过这句话？”

“怎么，你也认同吗？”男人朝他伸出手。

他思索了半秒便抬手与对方握了握:“嗯。”

“高山流水遇知音呀！”男人笑了，那双暗淡的眼睛都熠熠生辉起来:“我叫林二，你叫什么名字，小执？”

燕绝想了想，感觉对方不叫这个名字……但就算编个假名，这也太敷衍了。

不过，他仍旧如实道:“燕执。”

“燕执？胭脂？燕子~”林二自娱自乐地开玩笑，又摸他的头:“真是可爱的名字~难得遇上你这么有趣的小孩儿，我请你吃个饭吧？”

吃饭吗……？

燕绝眸子一低，想了几秒。这个地段，这个身材，是人贩子的话早就在巷口埋伏，一拳把他放倒，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而且对方看上去家境普通，又是中年人，大概会带他去些苍蝇馆子吃点家常菜。他可以给家里打包，带一点回去。

免得又吃昨晚的鱼汤。

他其实对鱼根本没有什么偏好，只是因为在牛羊猪鸡鸭蛋奶鱼等所有“有营养”的食物里面，只有鱼他可以去河边钓，不要钱，所以才跟妈妈说喜欢吃鱼……妈妈从没有像眼前的人一样看穿过他。逢年过节吃鱼就算了，奖励他也要用鱼汤……他要吃吐了。

再者……

燕绝盯着青年的眼睛，心底涌起从未有过的探究欲，恍如死寂沉闷的心海，一缕新风吹了进来。

这个人，很有意思。

“好，我回去跟妈妈说一声。”

“把弟弟也叫上怎么样？”

“不了……他现在还是专心学习比较好。”

“那还回去说吗？打电话吧。”

“谢谢，1364653793。”

趁林二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燕绝突袭般飞快说了一串数字。对方轻哼着不成曲的调子，却没有再问他一遍。

晚上七点，家门响起咔哒一声。

“小执，回来啦？”

燕绝前脚踏进家中，妈妈便赶了上来，熟稔地接过他手中盒饭包裹，喜笑颜开，却又夹杂一丝担心:“今天怎么比平常晚一些？”

“……嗯。”燕绝脱下鞋，蹲下摆好:“和朋友聊得投入了点。”

实际上……有点太投入了。

要不是林二默默引着他往这边走，他估计都走到二桥那边去了……那边风景更好，但离家太远了。

实在是个聪明又很温柔的人……

懂得也非常多……

“聊得投入？和新朋友吗？”女人双眼一亮，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从儿子口中听过这种话了。小执好是好，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太成熟了，太淡定了。小时候就不哭不闹，现在情绪就更少了。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和谁交流都觉得无聊，能有一个人让儿子给出这种评价——神人啊！

“他叫什么名字？男孩还是女孩？多大了？住在哪里呀？是你的同学吗？”

“是一个哥哥，路过这里，叫林二。”妈妈话音未落，燕绝便早有预料般抖出了准备好的答案，反问妈妈：“乐乐呢，进去了吗？”

“在做作业呢。小执的作业做完了吧？”

“嗯。”

燕绝看向弟弟的卧室，木门下露出微弱的白光，门缝中间那部分，明显更暗一些。

这家伙，又等不及了……

燕绝心中轻叹一声，唇角却又不禁上扬些许。帮着妈妈放好带回来的牛肉，丸子，烧饼，火锅，刚想走去弟弟房间，一回头，燕乐已经站在厨房外了。

“哥！”

燕乐迫不及待地喊了声，跑过来拉住他：“我有一道题不太会做，你快来教我一下。”

燕绝顺着对方的力道，脚下步伐也跟着急促：“慢点。”

烟落依旧脚下生风，恨不得飞起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连着砰的一声震响，木门在身后甩上。

“哥！你太帅了！！”

欢呼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姚姝姐姐也好帅！！”燕乐高兴得简直要手舞足蹈，婴儿肥的脸颊被兴奋的红晕渗透：“你从哪里认识姚姝姐姐的，哥？太厉害了！！”

燕绝垂眸，比他矮半个头的弟弟紧紧抱住他，亮晶晶的双眼写满了崇拜。忽然又将头贴到他胸口上，大声道：“我要永远追随你！！老哥！！！”

响亮无忌的童言震荡着两个人的胸口，胸前的皮肤发热发痒。燕绝移开目光，看向台灯照亮的书桌。

“最后一道题？”

“……啊？什么？”

燕乐一愣，抬头，顺着哥哥的视线看过去。

“啊……对，是的，最后一道题……我……要不我再看看吧，哥？你一来，我好像突然打开任督二脉了！”

“好，慢慢看吧。这种题，最好还是自己做出来。”

一句话，便点燃了燕乐眼底的好奇和期待：“这种题怎么了吗，哥？”

燕绝微微摇头：“太简单了。”

“……你是魔鬼吗燕执？！！”

“口水喷我脸上了。”燕绝嫌弃地抓起弟弟的袖子，来回用力擦脸，随手拿起桌上的铅笔，在图形两点之间画了条直线：“剩下的自己做。”

燕乐的注意力一下都倾注到那条线上，没有回答。燕绝准备离开，却又被抓住了手腕——

“你真是天才啊，哥！！”燕乐“我懂了！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先别走！”

燕乐跳回桌前，麻溜蹲下，从桌下的纸箱子里，又翻出个小纸盒来，盒子一晃就叮叮当当响。他双手捧盒，郑重的递给燕绝：“谢谢你哥，你真的好厉害！！早知道你认识这么牛的姐姐，我就早点跟你说这事儿了……这里是我最近攒的一点钱……只有一点点。都给哥哥！”

燕绝看向纸盒，“……你攒了多少？”

“额……不多……只有12块8毛……”燕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有更多的，但都被抢走了。不过他不打算说了，只有遇到那些他自己完全无法解决的事，他才会求助哥哥。

十二块八……加上妈妈给的10块，姚姝掉下的两块，一共24块8毛钱……可以买……

短短一瞬间，燕绝脑海中掠过无数种食材物品衣饰……

25块钱。

对于他和燕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但对林哥那样的成年人……连晚饭的一盘牛肉都买不起。他答应了林哥明天带对方去逛附近的市场，25块钱，可以去买点什么呢……

不过……

他真的要拿弟弟的钱吗？

燕绝心中掠过一丝阴云，燕乐满心期待和崇拜地捧着盒子仰望着他，等他收下。

唇角漾开温柔的弧度，他苍白的手抬起，轻轻落在暖和蓬松的乱发里。

“你留着吧，乐乐。”

“啊？为什么？”燕乐愣了下，眼底涌出急切:“我还有钱，哥哥，我平常也不确——”

“你比较穷。”

“……”

燕乐眼底所有的期待，紧张，急切，不解……顿时通通凝结为一潭无语。

“哥……你就不能说些‘没关系，不用操心哥哥，你留着用’……这样的话吗？”

“你作业做完了？”

……燕绝小时候好冷漠。

凌衣站在燕乐旁边，暗自讶然之余，同情地摸摸小孩脑袋。他认识的燕绝，虽然偶尔也会流露出令人悚然的冷血，但大多数时候都和林哥一样温柔的……没想到燕绝以前是个这么冷脸的小孩。看起来比22岁的他还要成熟冷淡，不好接近。

“嗯。我今天在学校就做了大半……”相比起来，燕绝这个弟弟就可爱多了。明明燕绝看起来只是随口支开了话题，却让燕乐眼底的希望之火重新燃烧，再次期待地看向哥哥，等着夸夸——

燕绝：“哦。”

燕乐：“……？”

非静止画面。

燕乐盯着哥哥，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睫毛快扇出龙卷风。

燕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了吧，我去睡觉了。”

啪。

凌衣仿佛听见什么心碎的声音……

“……好的，那哥哥早点休息吧。今天辛苦了，哥哥，谢谢你——”

忽的，噗嗤一声轻笑落下。

凌衣终于在这个冷脸小孩身上，看见了他所熟悉的燕绝的影子。那是燕绝耍人成功后会被逗乐的笑容，明明是很欠揍的，但每次看起来都温柔美好得让人忘了发火：“做得很好，乐乐。”

燕乐仰头，霜雪消融了。暖光在哥哥琥珀般的眼瞳中泛起一圈一圈金色的柔波，双眼微弯，温润的笑溢了出来：“就算心里很担心晚上那群人，还是像平常一样抓紧时间去做该做的事。这是很优秀的心理素质。”

燕绝捧起弟弟的脸，轻轻亲了一口对方的额头：“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燕乐愣得卡壳：“嗯……好……好！”

“嗯。”

燕绝微笑，忽然又将那张10块钱的纸币出其不意地塞进弟弟口袋里，不等对方拒绝，便先声制人：“拿去吧，你不需要什么的话，可以给妈妈买点东西。最近东方街的花店里新出了款手绳，妈妈应该会喜欢。”

“哥哥自己不去买吗？”

“人太多了，不想排队。”燕绝轻飘飘道，说完又微笑起来：“再说，妈妈会更喜欢你送给她的。”

燕乐的双眼却黯然下去，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了：“真的吗……哥？”

“当然，明天早上去买吧，今天早点休息。”

“好……晚安，哥。”

燕绝终于走出了弟弟的卧室。

客厅已经关灯了，妈妈在卫生间里洗澡，哗啦的水声灌满了房间，远处传来稀稀落落的鸣笛和狗吠。

他们家住的地方看起来很偏僻……时间还不算晚，外面好像就没什么人了。

不过，一层貌似大多数地方都这样……

凌衣暗想，视线扫过破旧拥挤的房间，胸口涌起带着困意的暖流。他很喜欢这样的房子，有种温馨踏实的感觉，每一扇门后都有最熟悉的家人的面孔。在这样的房间里，就算遇到危险也不会紧张吧……只要喊一声，其他人几秒钟内就会赶到他身边。

月魑的走廊太长了，太曲折了，他无数次兴冲冲地推开林哥的门，面对空荡荡的办公室发呆。林哥很忙，总是出差。

他这次到一层来，是想干什么呢……

燕绝后来知道，自己小时候遇到的林二就是林哥吗？他看起来，明明也很喜欢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