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沐浴后换上这件衣服就好了。”
“好的,知道了,谢谢您。”
燕绝礼貌道谢,关上了浴室门。同这座宫殿的整体风格一样,小小浴室也镶金镀银,金碧辉煌,只是檀香味道有些重,令人反胃。
燕绝将金丝银线编织的轻薄衣物放好,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扒开花洒。
哗啦啦的水声填满房间,他并未站到水下。而是站到镜子前,打开柜橱,检查一番。
里面除了一些没见过的洗浴消耗品,也没什么特别的。
上次他们进这个副本,已经毁掉了很多东西。不知道副本主题有没有变化,还是上次的祭祀路子吗……
燕绝上次抽到的不是任务卡,是身份卡,大祭司,负责主持整场“庆典”的重要流程。
这次,这个【寻找天路】,到底是……
身体有所发软的瞬间,他猛然捂住口鼻。
檀香?!
他下意识站起,头晕目眩,视野眨眼便模糊一片。好厉害的迷香……
最后一个清晰的意识消散,他的手扫过化妆镜前,只来得及摸到一块肥皂……
——
“咚咚——”
极渺茫的声音从雾中传来,燕绝眉头微皱,随后睁眼。
昏黄灯光洒落。
他抬起胳膊挡在眼前,适应了一会,眯眼坐起。
这不是浴室,也不是凌衣待的那间屋子,是另一间同样华丽,更加幽静的卧房。他躺在床上,隔着轻薄的两层床幔,可以看见正对床铺的门口下边,放了一个托盘,几个碗。
燕绝环顾一周,房内无人,他掀开床帘,下床。
要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显得格格不入,那一定就是这扇门了。玄铁钢筋,异常厚重粗粝,说是牢房门也不为过。
嗯,倒也没错,本来就是牢房。
【寻找天路】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他上西天。换算成上次进副本的说法,就是他抽到了【祭品】的身份牌。
燕绝并不在意,下床便更仔细地扫了眼房间,屋内虽则装潢华丽,但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就一张床,一个小圆桌,桌上有个塑料花瓶,有把木梳,还有一面水镜。
所谓水镜,顾名思义,不是玻璃做的寻常镜子,是水做的——简而言之,没有碎片可以给犯人自我了结。
托盘上的刀叉连塑料制品都不是,是雕刻的冰块。饭食五彩缤纷,可谓花里胡哨的寡淡难吃。
一般NPC给的东西,燕绝都不会吃。更不要说现在这时候了。
他被关起来了,而凌衣一个人在外面。这座宫殿,还源源不断欢迎着随时进来的考生……
燕绝拿起冰块叉子,打量了下,这叉子做工太粗糙了,遂放回原位。
起身,他走到那张圆桌前,掰下了一截木梳齿。又走到床前,扯下床幔上的丝带,一边绑在手上,一边走向门口。到了门口,拿出彻底晕倒前抓的肥皂,用冰块刀切成了小块,往大门锁心里挤压进去。很快他的手就不能继续往里挤了,便换上木梳的梳齿。
他微微闭眼,一边感受手上的力道和反应,一边凝神心中谛听小鬼的哭号——
就是他进副本前,以血为媒介,寄生在凌衣身上的小鬼。
这小鬼性情很温和,也不贪吃也不贪玩,两三天跟他讲些痛苦的记忆,恐怖的故事就行,对燕绝这种人来说好养得很,比凌衣好养多了。自从在那深渊学会养小鬼的办法后,他就一直养在心脏里。上次A1副本马失前蹄,出卖曾经埋下的道具糊弄过关,他比校长还要先想到,月考副本肯定会针对他,取消一切组队形式,没收一切潜在道具。
手套无所谓,红绳必须有替代品。否则,他怎么知道,现在凌衣已经跑出了宫殿呢?
去外面又想干什么……在副本里又跑不掉,就这么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吗?!
咔哒一声。
锁开了。
一阵烦躁在心底燃烧。燕绝隐秘地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凝神谛听。
铁门厚重,隔音良好,仍能隐约听到外面不断的哭号和呵斥声。燕绝等待着脚步声靠近,判断人数,睁眼,开门,从手腕垂落的丝带一端被另一只手攥住,套上来人的脖子。
绕了个圈,收紧,往屋内拖。
片刻后。
一身灰衣灰裤,戴着灰帽的燕绝趁着门前无人,走出屋中,轻轻关上了门。屋外的过道风格与铁门相似,却与整座宫殿云泥之别。潮湿,阴冷,满眼尽是灰黑色的墙壁地板天花板。
貌似是座地牢。
燕绝心底烦躁更甚,心跳隐隐加快。
他没有幽闭恐惧症,也不怕冷,不嫌脏,但就是莫名讨厌这种环境。总觉得小时候被关进过这地方一样……可能是因为在农户储粮的地下室待了太久吧。
燕绝正了正帽檐,继续向过道更幽深的一侧走去。他不在乎这种隐约的不安。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凌衣。说好了去物华阁拿机缘,还没有拿到就要跑吗,凌衣?
可是在副本里,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燕绝决定,先找机缘。
物华阁已经被排除了。而他“顺其自然”地到了这幽暗地牢里,说不定可见“华光”?
“哇哇~这次送来的祭品可真够多的~嘿嘿嘿。”
过道宽阔,也不时有和燕绝一样打扮的人经过。燕绝瞥了眼他们,但他们完全没注意同样穿着灰衣灰裤的燕绝,沉浸在闲谈中。
“呵呵,上次差点把我们这烧没了,还得罪了至高无上的神灵大人!这点东西不是应该的吗?该死的,应该把那六个混蛋都送进来才行!!”
“啊啊啊啊啊——不要——呃呃呃呃救,救——!!”
燕绝与两人擦肩而过,聊天的声音被骤起的尖叫完全淹没。他寻声侧目,过道两旁的墙壁已经变成了铁栏杆。巨大的铁笼子里,两个灰衣灰裤的身影压着一个穿金丝银线衣物的男孩,跪在一个肥壮的黑斗篷面前。
黑斗篷嘴里念念有词,声音粗哑难听,两只苍老的手悬在男孩上空,装神弄鬼地做法。
他手中,握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铁钉,烧得通红。
待会要把这根钉子钉进男孩嘴里。然后是两只眼睛,其次是头。最后擦干净血迹,做出来一个极其难看的祭品。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喜欢这样的东西……当年,凌衣本来是能杀了这个所谓的神明的。
只是学校不做人,快要成功的时候,强行把他们六个传送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中,燕绝移开目光。这里没有他要的机缘。
一路上都是撕心裂肺的惨叫,诚如刚才那个灰帽子所说 ,这次送进来了很多祭品。一排铁笼子流水线作业,惨叫声此起彼伏。视线逐次扫过,仍没有见到提示中的“华光”……
“啧……真的要一次性送上这么多祭品吗?今年也不是丰收年啊。”
没多久,又是三个灰帽子并肩走过。
另一人伸着懒腰,附和道:“就是啊,妈的,这么多东西,累死老子了。”
三人为首的灰帽子“啪”的一声扇了这个自称老子的人一巴掌,怒道:“你不要命了?!快点掌嘴给神明大人道歉!没听见祭司大人说龙血渊那边要出暴雪崩吗?我们离龙血渊这么近,要是失了神明大人的庇佑,你担待得起?!”
龙血渊……?
在灰帽子一连串“是。是,抱歉!”和连环扇巴掌的啪啪声中,燕绝脚步微滞。
他不知道龙血渊是什么地方,但知道暴雪崩是什么东西。灾难式的雪崩翻天覆地,遮空蔽日,山体崩裂。而且暴雪崩中的每一片雪花都沉重异常。就算是当年霹雳令榜七的伊程泽,也差点死在雪下。
那个龙血渊……离这里很近。
虽然无法确定,但燕绝一时几乎没法产生其他的猜测。
他知道的唯一一条离这里很近的深渊,不就是那条滑雪越过的深渊吗?凌衣,就在往那边跑……
在月考副本里死亡的考生无法回到现实,死了就是死了。
……凌衣不会想死的。
他死过一次了,现在那么怕死,不会去自寻死路的——他到底为什么要往外面跑?刚刚在物华阁里拿到了什么东西?
思绪急转之间,脚尖已经调头,匆忙而去。再次经过一排排铁笼,一个个祭品已经做成了。“庆典”即将开始,暴雪崩也即将发生……
燕绝由快步到疾步,最终奔跑起来。耳畔风声呼啸,混杂着灰帽子,白袍子,黑斗篷,蓝白校服……各种各样的交谈声。
“快点准备啊!擦干净一点!”
“……别,不要——”
“请小声交谈,随我前往——”
“……青居然不知道吗?”
“月魑内乱哪敢告诉他啊?这几天来接他的——”
“燕绝不是死了吗?长生塔怎么更乱了?”
“谁知道——”
月魑内乱?
燕绝未曾停滞脚步,但听到意料之外的字眼,稍稍侧目。
两个有些眼熟的考生跟着白袍妇人前往,已经与他擦肩而过,只留下背影。
月魑内乱……?
这不在燕绝最初的计划之中。凌衣也听说了吗?他是听见这种话才跑出去的吗?但跑出去又有什么用?
燕绝跑出殿门,漫天风雪迎面袭来。视野之中,茫茫一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