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绝抱着右腿,在凌衣踏出囚笼的地方坐着。
漫长的等待。
左腿已经不疼了……其实本来就不碍事。只是他忘记告诉凌衣了……就算他最深的心底里隐隐期待过凌衣或许会回来……也绝对想不到,回来的是一个会关心他腿怎么了的凌衣。
条件是什么?
猫变成小猫君。小猫君变成22岁的凌衣。22岁的凌衣变成15岁的凌衣。
触发条件……是濒死吗?
猫被贯穿身体,变成小猫君。
小猫君高烧不退陷入昏迷,变成22岁的凌衣。
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凌衣如果全力往宫殿跑,应该能在暴雪崩爆发前跑回安全范围的……他在这之前就陷入濒死状态了?
还是……他在跑的路上犹豫过?
忽然的念头就像一条鱼,只在水面上露出了一线银光,便沉下去了。
不可能。
比起这个……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燕绝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要是凌衣又忽然恢复了记忆,还有灵神的能力,想杀他简直别太容易。
不过凌衣说阿怜现在很虚弱——看得出来。不然他们早就掀开这摊雪,杀进宫殿里去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脱困吧……
轰隆!
燕绝身体一晃,险些栽倒,扶住囚笼栏杆才堪堪稳住。猛然抬头,上面的积雪无疑又厚了一层,但玫瑰囚笼纹丝不动,固若金汤。
只不过……
余光下瞥,大地裂痕清晰。
灾难式的暴雪崩,遮天蔽日,山体崩裂。
凌衣?!
他站起身,却叼着玫瑰无法开口,只能深深抓紧栏杆,妄图刺破手掌,玫瑰吸收血液,或许远在别处的凌衣能感受到异常气息。但囚笼上的刺一碰到他的血便都收缩回去,再不伤他。
燕绝急得手直撞雪地,满手血迹重新握在栏杆上,望眼欲穿。
别管那条腿了!快点回来!!
咔嚓——
裂痕扩大,蔓延至脚下。
“燕绝!”
燕绝蓦然扭头,凌衣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裂痕扩大,来不及了!
对方飞身一扑。
燕绝单膝砸地,跪在地上,伸出笼外的手,精准握住了那只拼命伸向笼内的手。
左腿凝结的冰块被砸碎了,痛意彻骨。他右脚抵住栏杆,使劲全力把人往上拉了一点。凌衣另一只手拿着腿骨,不便握住栏杆。但腰腹有力,只需往上提这么一点,便能抬起一脚勾住栏杆,滚进了囚笼内。顾不上坐起,连忙把腿递给他。
“快,把腿安上!”
燕绝接过腿骨,凌衣帮他掀开裤腿。看见血淋淋又被冻住的伤口脸色一惊,动作一滞,担忧地看向他:“需要我砸吗?”
至少要把冰砸碎了清理干净,才能接腿。
可是……太疼——
“下去。”
燕绝却全然没管,一只手抱着腿,一只手连续反复做出“向下”的手势。
“去哪?”凌衣低头,看见裂缝:“去这个下面吗?”
燕绝点头。
凌衣惶惑地又瞥了一眼裂缝。犹豫半秒,猛然贴近燕绝,咬住玫瑰。
吞掉。
囚笼解除,两人下坠。燕绝抱着腿,凌衣抱着他。
寒风刮骨。
燕绝眯起眼睛,下一秒就有一只手横在眼前,掌心挡住了风雪。
果然,这具身体也回到了凌衣十六岁的状态……
普通人摔下来四分五裂,凌衣却能精确地操控身体在狂风和重力下稳住身形,单手抱着燕绝,另一只手给燕绝挡风,穿过无际的迷雾,一片暗红河流映入眼帘。
“屏息,燕绝!”
话音落,身体做出最标准的卸力姿势,手掌护住了燕绝的头顶。以怪物般的骨骼和肌肉强度硬抗冲击,扎入河里。
一进水,两人便感到这河不同寻常。流速缓慢,液体粘稠,血腥味浓郁得熏人——这是一条血河!纯粹的血河!
凌衣搂住燕绝破水而出。两人面对面,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下一秒,小猫抖抖耳朵,血水溅了燕绝满脸。
“啊,抱歉……”凌衣连忙游过来,擦着燕绝的脸,惶惑不安地环顾四周:“为什么要下来?”
因为那句话。
“幽暗之中,忽见华光。”
深渊地底,不就是幽暗之中吗?
而且,如果一切真的顺其自然,凌衣本该在滑雪那会掉下去的。
掉到深渊捡到宝藏,也算是很俗套的主角故事了。
燕绝在看到裂缝时反应过来,不过,他现在斟酌着要不要如实告诉对方。如实告知的话,必然涉及“系统”这东西。22岁的凌衣知道系统,15岁的凌衣可不见得知道。
他唯恐有一点让对方恢复记忆的可能,一笔带过:“在上面迟早被雪压死,下面还不一定。说不定另有出路……”
凌衣信了。
对方看向血河两侧,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河流上漂浮着紫色的瘴气。唯一一点好,就是这里的温度不算特别低。因为流淌的是血液一样的粘稠液体,河流流速也较慢。
二人牵着手,随波逐流找到了一处裸露的岩石,先后爬上去。
“先把腿接上吧。”凌衣迫不及待,比燕绝本人还要急多了。燕绝失笑:“好。”
就地坐下,拿起腿骨。刚好左腿断口上的冰也融化了,温度上升,手也没那么笨了。
凌衣看得心惊,又怕燕绝接不上去,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盯着。看燕绝十指翻飞间,几下就弄好了,才有些惊喜崇拜地开口:“你不用工具就能接骨啊,燕绝。这是在哪里学的吗?”
“嗯,在一个峡谷里面学到的。你想学……”燕绝如实作答。卸骨、接骨,血阵术,死神瞳,亡灵书……都是在那里学的。凌衣一问,他恨不得也全教给凌衣。可是声音哽住了。
这些术法都太邪性血腥,凌衣不见得愿意学。
不……凌衣不需要学。
他灵神尚在。有阿怜那样顶级的灵神,抵过千千万万这样的歪门邪道。
“看,这里有个洞。我们去里面看看吧。”燕绝若无其事地换了话头,放下裤管,起身往洞里走。
凌衣马上跟在他后边。他往后一抬手,凌衣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体温,香气,乃至心跳,一并通过掌心传递过来。在逐渐深入的黑暗中,愈发清晰。
血河拍岸声慢慢被隔绝在外,洞内死寂阴冷。忽闻窸窣声响,燕绝尚未反应过来,身前窜出某人,刹那便把他挡在身后。
声响似乎又没了。
燕绝笑着捏对方的脸:“你现在也没有灵神,逞什么强。”
凌衣回头嗫嚅:“没有逞强……控制不住下意识地……好像只是个很小的动物。”
“嗯,估计在偷偷观察我们。继续走吧。”
“好。还是你走前面吧。”
凌衣又回到他身后了。但只要有动静从前面传来,他就会瞬移一样弹到燕绝前面。
燕绝几度攥紧了拳,又慢慢松开。
如果用血阵术……或者死神瞳,就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但因为灵魂已经换回他自己的身体里了,他只是披着一层余竹的皮囊,现在用死神瞳的话,眼睛也会变成红色。
十六岁的凌衣对这些邪魔歪道闻所未闻,他竟有些……不敢用。
好在前面的路忽然宽阔起来,周围的石壁也渐渐多出了鳞片大小的微弱蓝光。鳞片越来越多,洞内逐渐变亮,莫名其妙的动静也消失了。
凌衣好奇地看向那些鳞片光源,也提醒燕绝道:“你看,燕绝,好漂亮。”
“的确漂亮。”
燕绝看了一眼,微微笑道:“似乎是龙鳞。”
“龙鳞?怪物吗?”凌衣瞬间警惕起来。他起初大概以为是蛇鳞或鱼鳞,蛇怪鱼怪都还好,不一定厉害。但龙类稀少,在怪物之中,也多半是高等级的……
“看上面的暗纹,貌似是同一条龙的鳞。”燕绝继续解释。点到为止。同一条龙,这么多鳞片,可想而知,那龙有多大。
凌衣不由得更加戒备担心,目光不自觉下落,忽然停步:“我背你吧,燕绝。你的腿刚接上……”
还是被凌衣看出来了。
虽说燕绝已经咬牙硬撑,不断调整,竭力维持走姿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脚步依旧难免沉重。
“不用,我没事。”他回头,微笑嘴硬。
凌衣弯腰要抱他。
燕绝立刻道:“多走走恢复得更快。”
“真的吗?”凌衣果然信了,动作停下。但刚一直起身,又马上恢复决心:“不行,这里太危险了,我先抱你走。等到安全的地方了,你再散步。”
燕绝瞥向一旁的鳞片,说实话,他并不觉得漂亮。而且这种光照得他眼睛酸疼。
片刻后,他张开胳膊,语气开朗:“背我~抱着不方便。”
凌衣却摇摇头:“不行。如果后面有什么东西偷袭,我可能来不及转身。”
“抱着我,你不是更来不及转身吗?”
“但是不会攻击到你。”
燕绝一哽,怔楞地盯着对面。
凌衣的眼睛此刻也很亮呢……这么久了,只有杀他那次这么亮过。
“我……好吧。”
凌衣抱他的话,他可以看着后面。偷偷用血阵术解决掉一些东西,也不会被凌衣发现。
他勾住凌衣的脖子,凌衣将他公主抱起。不久之前他也用同样的姿势抱过凌衣,却是以慕容潇的脸……
总有一天……
燕绝将头埋进凌衣的肩头,脸颊与对方的脖颈若即若离,温暖的玫瑰香气从衣领间溢出,熏得游人醉。
“凌衣。”
凌衣眼观六路,一边看着洞壁一边应声:“怎么了?”
“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听到“重要”,凌衣垂眸看了眼他:“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吗?”
“!!!”
原本聚精会神戒备四周的人一瞬间瞳孔震颤,几秒内脸颊通红:“啊?”
“回答不出来吗?”燕绝捏住小猫耳朵,做出浮夸的失望模样:“我好伤心。”
“喜、喜欢……”凌衣被逼出了声音,假装很忙地到处乱看,慌张解释:“你是我的朋友啊,我当然……当然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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