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高牧示意桌上的早点。
“你妈麻将桌上又赢钱了?”老李头对他家的情况熟稔于心,一猜一个准,没客气,当即咬掉半个三鲜包。
高牧杵他跟前一块吃,抬抬下巴问:“案子不是结了吗?”
因为嘴巴里的咀嚼,老李头嗓音含糊:“结是结了,还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老李头端起自己的保温杯,轻轻吹水面飘着的茶叶渣子。
高牧绕到椅子后面,殷勤地给他捏肩膀:“师父,这个力道可以不?”
老李头本名李东升,一米七五,体型敦实,发量的稀疏让五十出头的他看起来该六十往上,大盘脸上长了双又细又窄的小眼睛,怎么都不像好人,可他确实是所里经验最丰富的老警察,只不过经验和他的升职加薪不成正比,白白糟蹋他的名字。
他舒服地“嗯”一声,本就细窄的眼睛眯得剩一条缝。响亮地吸溜几口热茶,他放下保温杯:“石大力的那个外甥女啊……”
高牧眼皮无端一跳:“那个外甥女怎么了?”
“根据石大力家更改户口的记录,那小姑娘是九岁那年被带来石圆村生活。石圆小学的学籍档案里,她转入当时的三年级,到底是在大城市里上过学的孩子,成绩很拔尖,但升入五年级没多久她就长期请病假缺课。小升初左右她不能讲话,没办法正常上学,石大力也没供她上特殊学校。左邻右舍说经常看到她在树下的石墩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低着头串工厂里的那种鞋珠子,要不就是被马玉琴带着身边四处上工。马玉琴的工作很杂,上门帮人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当保姆、洗菜刷碗挑砖,什么都干。‘丢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孩子有孝心帮舅妈一起干活’,这样的理由谁都无法反驳,乡下地方谁那么精细跑去多管闲事?每个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人落下雇佣‘童|工’的口舌。”
老李头的陈述未挟裹字里行间的意思该具备的同情与怜惜,高牧心间却无端泛涟漪。其实任昭昭这种情况在两年的基层工作见闻中不算稀奇,就是落难的凤凰成了寄人篱下的鸡,根本连年度最惨前十的门槛也跨不进。
漂亮的女人是毒药。高牧啐自己,眉宇间轻轻皱起,胡乱问:“你想说石大力待他外甥女不好?”
“不能这样定论。”老李头老神在在剖析,“石大力家的条件就那样,好的全留给儿子,他自己的女儿也很小就帮家里干活,外甥女更隔了一层,多个拖油瓶,亲疏有别一碗水端不平很正常。而且目前没听说石大力有虐待行为,那孩子也没控诉自己舅舅一家人。”
“那你说的问题在哪里?”
老李头又卖起关子:“我得再确认几手资料。”
“嗨——”听半天没个名堂,高牧失望地走回前头来继续吃包子喝豆浆。
老李头似又心血来潮考他业务:“前些日子台风溺死的那对小情侣,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尸体不我帮忙一起捞的嘛?”回忆起他们泡得浮肿的身体,高牧心头犯呕。两人也不知为何作死,非赶台风天出门,掉进河里溺了水,若非河面卡着被风刮断的树枝拦住他们的尸体,恐怕得顺流入海。
“两个人分别是干什么的知道吗?”
“……”高牧被问住,试图用答非所问蒙混过关,“男的叫王强!女的叫刘芳!都是上头村人!”
毫无意外获得老李头的肉包子打狗。
高牧接包子的技术已臻化境,塞嘴里狼吞虎咽:“不是简单的溺死、尸体各家领回去进火葬场了么?”
老李头重新翻开他的那本笔记簿,一边往上写一边读出来:“刘芳在镇上的医院当护士,和石大力的女儿石玲玲以前是同学现在是同事,玩在一起;王强在海鲜食品加工厂上班,和石大力的外甥女任昭昭是同事。”
高牧闻言讪皮讪脸:“两个案子有关吗?你会不会把人物关系连接得太牵强了?整个镇统共才多少人?工作岗位也就那么些,大街上随便抓两个,没准都是亲戚。”
见老李头又要抄东西丢他,高牧卷走早点的塑料袋垃圾麻溜滚蛋。
今天的警情还和平时一样多,开完晨务会高牧和美美顶着赤日炎炎出警,前往市场调解一桩买卖纠纷,之后走访几个村继续昨天没完成的普法宣传。
上街检查宾馆、洗浴、发廊等场所的安全隐患时,两人在一家小饭馆里架不住老板的热情免费蹭了顿饭,借机避暑偷个闲。未够十分钟,又接到新的警情,就近赶往海鲜食品加工厂。
女更衣室外围着看热闹的工人,女更衣室里又是“贱人”“臭婊|子”“死三八”的咒骂又是哭声,掺杂和事佬的劝架。
听到外面在说“警察来了”,里头立刻迎出来个蔡主任,如蒙大赦,擦着额头的汗问候高牧和美美:“……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高牧昂首阔步,一手架腰一手按在警棍上,将协警的制服穿出局长亲临的派头,下巴扬起个高傲而不耐的弧度:“你怎么当领导的?自己厂里的工人吵架不能自己内部解决,闹到需要我们出警的地步?”
“对不住高哥,对不住!”蔡主任直道歉。
美美见怪不怪高牧在这些个人面前狐假虎威的姿态,随他去,走快一步推开女更衣室半掩的门。
“具体什么情况?”高牧嘴里问着蔡主任,入目正见女更衣室内两个女工人把一个女工人按在地上,再有一个女工人手里握着把刀要往地上那个女工人脸上划。
“警察!都给我住手!”美美厉声呵斥,飞奔上前加以制止。
这才出去不到两分钟的光景几个女人就从单纯的打架演变成动刀子,还当着警察的面,蔡主任急赤白脸,惊得嗓子变了调:“你们全部不想干了是不是?!”
方才拿刀的那个女工人何萍被迫丢了刀,不放弃地往地上的女人身上补了两脚,再被美美的粗胳膊给拦住,才喘着气消停,转向高牧告状:“警察同志快抓她吃牢饭!她是小偷!”
另外两个女工人在这时把地上被扯得披头散发宛若女鬼的女人野蛮拽起来。
她的铁灰色女工制服裤子从大腿根处撕坏,尽管一只手紧紧拢着努力不让自己走光,还是不可避免地从裂口露出一小块大腿外侧的白皙肌肤。她的另外一只手则牢牢揪住自己绷掉了扣子的衬衣领口,腰间肚脐明晃晃。
高牧才认出鼻涕眼泪黏着满脸黑色头发丝儿的女工人是任昭昭,被推来他跟前的任昭昭就因为没站稳一头栽进他怀里。
高牧本能扶住她往下滑的身体,两个女工人见状攥住任昭昭的头发又将她从高牧怀里拽出去:“就说你是狐狸精臭婊|子!我们都盯着看呢你还对警察投怀送抱?背地更不知道勾搭多少男人上你的床!”
任昭昭往后重新摔到地上,就地蜷起四肢缩成一团浑身战栗,溢出的声儿闷而压抑。
“哭什么哭?装可怜!贱货!”
“都住手!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两个女工人要往任昭昭脸上扇的耳光生生被高牧这一嗓子吼住。
“全部跟去派出所!”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挺简单,何萍午歇吃饭回来更衣室发现自己落在柜子里的手机不见了,最后在任昭昭的柜子里找到,于是以何萍为首的三人认定任昭昭就是贼,和任昭昭闹起来。
手机究竟是不是任昭昭偷的另当别论,但当时在场的人谁没看出来何萍的滋事夹杂了私人泄愤?
“她是小偷等我们派出所处理就可以,你动刀子是怎么回事?代替警察执法?”
“不是不是!我们怎么能代替你们?”何萍眼力见地向美美赔笑脸,“人赃俱获她还一直不承认,我就拿刀吓唬吓唬她,真的只是吓唬!要是划花了她的脸我还得负责任,得不偿失,我哪能那么傻?妹子你说是不是?”
“手机在哪里?”美美问。
何萍迅速自兜里揣出来:“就这部手机,诺基亚滑盖,我攒了半年的工资才舍得买,今天第三天,就被那个小婊|子——那个任昭昭给顺走了。”
何萍及时改口文明用语,在美美给诺基亚拍照留证时,她的眼睛往任昭昭所在的方向瞟,忍不住提醒:“任昭昭是个**,在我们厂里总跟男工人眉来眼去,恁地派个男警察去给她做笔录?会出问题的。”
“会出什么问题?”美美瞥眼这么一问,何萍反而没敢再多嘴。
从海鲜食品加工厂出来前,美美带任昭昭先去换过衣服了,并且已经带她到派出所的医务室里简单处理过伤口。
现在任昭昭还算体面地坐在高牧对面,没管高牧问了多少个问题,她只低垂头颅怯怯抖着手指在纸上重复写一句话:“我没拿手机,我不是小偷。”
啾咪,在的亲桑记得按个爪爪呀~下一更暂定6.7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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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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