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一章

就算有问题,她也没别的地方能去了啊。

邱小姐开口时明显是吞掉了半句话:“……谢谢关心。找到正式工作才有换住处的资本,这会儿就别挑啦。”

她把恻隐之心误解成一种邀请,咚咚咚地跑下楼追上豆子,作势要跟他一起回到指挥处。

也罢,刚好克洛诺斯快回来了,他也有事要找她。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和豆子并排走能使邱小姐心情大好,都在对水仙动手动脚了:“哟,还挺精神!不过想让它早点开花,你们得注意控制温度,尤其是在结出花苞后增加保暖手段。”

“你懂园艺?”

“我懂植物。”她又不高兴起来,一张拥有各种粉度的脸变幻莫测,犹如五月的天,“植物是植物,园艺是园艺,你们怎么都……”

懂植物啊,她的原件也觉得自己老懂植物了。

“我们不想让它太早开花。”

“咦,为什么?”

“开得越早败得越快。”

“也是哦。但你也不能为了这个特地去降温,随着气温的回暖它自己会开花的,记得定时晒太阳换水就好,换水时注意不要伤到根茎;要是长时间把它暴露在0℃以下的空气中,它也是会有生命危险的!还有就是,你们没事就在摆放它的位置多喷些水,可以防止茎叶发黄。”

“明白了。”

“不客气!”

这里有谁感谢她了吗?

“还有什么不懂的,以后都可以来问我!”

一时得意,邱小姐忘了被人告密的危险,兴致高涨地说起了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施磷肥的事。

豆子一句也没听进去,十成里面占九成的楼梯还长着呢。近距离观察时,该说不说,虽然发型已确诊为完蛋了,邱小姐的穿搭却在整体上正常了不少,许是刚把淘来的衣物洗干净了,还没来得及缝上口袋吧。

然而“正常”全被最外层那件老太披肩给破坏了,豆子蹙眉想着,一件衣服怎会如此地老相毕露?老得他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看看是不是和老人手背上的皮肤一个质感的。

邱小姐止住话头,在台阶上小转了个圈:“好看吗?我今天穿的是新衣服,你猜是从哪儿来的?”

她打劫了买菜的老太太?还是抢劫了夜之窟的旧物市场?如果是后者,抢劫还是次要的,那地方的货源都很成问题,说不好谁才是受害者。

等不到回应,邱小姐捻着裙摆主动承认了:“是有人从集体公墓的尸体身上扒的,我全买下来了。”

久居狱中的人有个通病:遇到看起来像警官的人,总是强迫性地坦白从宽。

豆子认为保持心平气和才对得起她的有恃无恐:“死人的衣服你也买。”

他的意思是,你也不嫌晦气?邱小姐却像是预设了他的反应是“你好缺德”,照着自己的理解唐突上价值:“是个只敢在凌晨出来做生意的小摊贩,为了六个银币铤而走险,生活肯定过得很艰难吧。”

这样吗?

“你可以直接送给他六个银币。”

“……可是算不明白数就是他的不对了。希望他以后能学着圆滑点,不然又跟这次一样,白铤而走险了。”

有保留地自首完毕,她挑眉看向豆子,好像在等一句“摸尸体的贼你也抢。”

实话说,这不仅仅是强迫性坦白,甚至有点像在挑衅了。

豆子叹气的时候,为免水仙花在童年时代就吸收太多负面情绪,伸长胳膊把它拿远了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你们终止式和戍卫队都是守护世界的大英雄,对吧?那么埋葬在免费集体公墓的死者,算不算世界的一部分呢?”

豆子顿住脚步。

“‘世界’是由活人组成的。”他的回答不带一丝犹豫。

邱小姐却不是块硬骨头,既要暗搓搓地挑衅,又怕自己的浑话真的被严肃对待了,缩着脖子看豆子脸色,忽然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啊,对,你说得没错!只是我有个朋友也住在那,我怕她被扒了……所以我必须打劫更多的夜贼,为她销毁罪证。”

用罪证来销毁罪证?

“——因为我最近才知道,没有正式工作的人是没资格办葬礼的,我替她准备的那条裙子明显是葬礼制式,你、你懂吧?”

“我懂了。”

“啊?这是怎么懂的……”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豆子重新迈开脚步,心里想着,这还不如接着跟他畅谈植物学呢。

————

————

为了换取一点理解吧,大概。

不想和游说对象起冲突,阿邱闭了嘴。但没这个必要了,游说已经失败了不是吗?

指挥处锁着,“大人”都不在,还真是够机动的,贵单位。

“你先进去坐一会,队长马上回来,他有事要找你。”

怎么不早说?阿邱心里一紧:“什么事啊?”

“不清楚,好像是要送你什么东西。”

还好还好,不是讨债就行。

她偷眼看看豆子,有些为刚才的口不择言而后悔。除了那些不能说的,她几乎把出狱以来干过最坏的事给坦白了……到底怎么想的,恐吓明明可以用更聪明的方式,下次可不能再这么不过大脑了!

也罢,反正也没人听得到她的心声,不管出了什么纰漏,都可以自由地责怪他人: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豆子突然摸向她心脏附近的禁区外围!她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豆子警官了,看着像是生人勿近,时而又会非常没有边界感,上回就是这样,忽然绕到身后玩她的眼镜,严重点看,简直可以上升为性骚扰——

还是别上升了,他应该不是故意的。阿邱熟悉真正心怀不轨的狱警,可以分辨出豆子的行为纯粹是出于好奇心,因此她不能贸然提醒,否则会显得太过冷漠无情——就当是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对边界感的定义不一样吧!瞧瞧,女神听到她的心声之后都会忍不住夸奖:早就说我们阿邱心地好、能容人,生气从来不超过三天,受到了冒犯也要为他人着想。

收起那些负面情绪,新认识了一个复杂多面又具体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好事,“旧矿山镇有我熟人”——快要生出对别人说出这句话的底气了!所以,她应该抓住一切机会展示预备救世主的宜人性,假意转个圈躲过去就好……忍住后面那些浑话就更宜人了,下次一定注意。

享用了豆子招待的红茶和曲奇,正在为糖份犯困的时候,克洛诺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哟,是阿邱小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为躲过他爱的巴掌,阿邱只差没钻到茶几底下,逃亡路上还得到其下属同病相怜的一瞥——看吧,就说他们同病相怜。

以“下午好!”为开头,她开始背诵一整套面向长官的寒暄语……两句之后被打断了。

“你也顺利你也顺利。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克洛诺斯站在门边欢快地招手,语气像在唤小狗过去吃零食。

不会又是什么显像技术相关产品吧,阿邱心里直叹气,她是真的一点不懂,装都装不出来啊——

走近一看,克洛诺斯手里躺的是一只略显浮夸的徽章,图案是一条淡色的蚯蚓用身体卷着一只深色的、亮闪闪的宝箱,底下压着暗纹,是“440Hz”的徽记。

克洛诺斯说:“阿邱小姐,欢迎你加入我的团队,成为终止式的机动队员!”

……

谁?

“阿邱小姐”。

加入了什么?

克洛诺斯的团队?

成为了一名——

机动队员……

是什么东西?

被命运的大礼包砸中时,某些没谱的人会优先把文字游戏给玩了:意思是说,她要成为机动队的机动队员啦?

白底黑字的合同确确实实递到了鼻子底下,只要阿邱在“乙方”后面签字按手印,曾经她以为高攀不起的合作关系,顷刻间就能化为现实。

“外包人员薪资按同级——哎,不整复杂了,就是按豆子的80%发放,也别嫌少,你看他小日子过得多滋润啊。”不愧是克洛诺斯,锐利的眼刀对他的脊背来讲只是蚊子叮:“最多可提前预支三个月的工资,只要你干得好,一个月后考虑转正。”

阿邱看看合同、看看未来的领导,再看看亮闪闪的、精心为她定制的新徽章,大腿都快被自己掐出血了——这居然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克洛诺斯回头用眼刀格挡了豆子的眼刀,拖来一把椅子:“坐下说、坐下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单独跟你聊天的机会……”

——也不知道这个“好不容易”是怎么来的,得了空亲自来趟夜之窟不也一样吗,只要不提打架和查封的事,原住民是不会随手抄起板砖、条凳、咖啡壶轰人的……

想到这里,阿邱更心虚了:她真的不用为豆子未痊愈的伤势负责吗?

现实却告诉她,不仅不用负责,受害者还把她梦寐以求的东西送到了眼前。幸福来得太容易,但凡保有一丝丝理智,她都要怀疑对方背后的动机。

可事到临头还管什么理智呢!先抓住救命稻草再说吧。

再不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阿邱就要泪洒当场了。她哽咽道:“请问设计师,徽章上的蚯蚓和宝箱分别代表着什么?”

因为这两个东西结合在一起有点突兀,一看就包含了象征义:希望不要是骂她寄生虫希望不要是骂她寄生虫……

听到有人对自己的设计感兴趣,克洛诺斯嚼也不嚼就咽下去半块曲奇,腾出嘴来生猛地回答:“蚯蚓加珍宝,不就等于‘邱珊’嘛!”

原来如此,吓她一大跳,那么把她做成鱼饵钓取宝藏的B选项也可以划掉了!

作为自我的一种延伸,新名字被如此用心对待,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阿邱真有点想哭了,死命咬着下嘴唇——坚持住啊勇士,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喜欢上克洛诺斯……顶多减免两把足以一击毙命的杀驴大砍刀,剩下的水果刀和修脚刀就不能再退让了。

“那现在的我算是终止式的线人啰?”阿邱急切地问道。她知道合同得仔细看,可是纸上的文字正在她眼前载歌载舞地喷彩虹,看得清楚才有鬼了。

克洛诺斯不紧不慢地纠正她:“不是线人,是信使哦。”

阿邱冲着低矮的天花板挥了挥拳头:“耶!我是墨丘利。”

被尬笑掩盖住的抽鼻子声中,忽地插进来一声冷嗤。抬头看时,豆子仍在埋头处理那座万年不化的文件冰山,应该是幻觉吧所以说。

“知道你着急,先跟你聊聊转正的事:上任后的表现是考核的重要指标,但终止式的岗位有其特殊性,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那句话:逢进必考——先别慌,考不了武艺,你还可以试试书记官这类文职,统考也并没有大家说得那么难,都是有题库的。”说着,克洛诺斯回头招呼自家已上了岸的孩子:“辅导功课的事就拜托你啦,同级的豆子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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