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灭族之恨

况且那信里的内容,比起担心自己死后襄阳王的感受,珍珠夫人似乎更加在意自己的死亡是否会牵连到其他人。

按照信中的意思,珍珠夫人死亡就是一起自杀案件,追查没有意义,若是为了让亡者安息,襄阳王最好遵守珍珠夫人的遗愿,罢手追查此事。

对于与她日夜相伴的襄阳王,更像是随口提及,显得过分冷淡。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如果他是襄阳王,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再阴谋论一点,这封信的“炮制者”,其可能目的,就是借助珍珠夫人的口吻让自己逃脱追查。

“夫人没有自杀的理由。”旁边的顾修竹说道:“难不成是有人伪造了夫人的遗书?”

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让他们放弃追查杀死珍珠夫人的真凶。

桑明钰皱眉,的确,沈珍珠没有自杀的理由。

林海恩却清楚地知道,珍珠夫人确实是自杀的,因为他亲眼看着她服下了砒霜。

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清楚那无色无味的粉末会是毒药,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来,看起来就像是人生赢家的珍珠夫人,竟然会主动走上绝路。

如此狠绝,不给自己留下任何一丝存活的可能。

他一只小猫咪,脑容量就这么点,真是想破脑袋了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一个看起来是全天下最幸福美满的人,在爱情与事业最辉煌的鼎盛之年,主动断绝自己的生路。

抛下所有的荣华富贵,抛下自己深爱的伴侣,抛下自己热爱的事业,在自己醉心的舞蹈中,在自己精心编织的舞蹈里,静静地“睡”去。

那一出舞曲是如此的唯美,就连让人闻之色变的死亡都变成了其中美好的一部分,珍珠夫人睡在那如云似月的纱巾中的静美一幕,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觉得自己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无法忘记那个场景。

看过现代无数精美舞蹈的林海恩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娱乐相对匮乏的古人了,只要是看过今天珍珠夫人舞蹈的,就没有印象不深刻的,那一出舞蹈会永永远远地留在他们的心目中,直到老去,死亡将记忆带走。

这一切就好像是,就好像是珍珠夫人故意的,早已设计好的一般……

林海恩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个看似荒谬却又合理的猜测。

那边,顾修竹质询那丫鬟:“在之前,珍珠夫人可是见过什么人?或是有何异样举动?”

“见过什么人?”丫鬟喃喃,忽然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精神大振:“少府监的官奴婢,来找过夫人!”她越说脸上的表情越肯定,“她走了之后,夫人就变得有些魂不守舍的,奴婢还以为夫人累了,夫人却说无碍,歇息些许即可,奴婢便没有放在心上。”

顾修竹进一步质问:“少府监的官奴婢?是谁?以什么名目来见的夫人?”

“是司家的人,他们世代为官家工匠,丝织技术出神入化,颇得各位大人和夫人的赞誉。”青云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对司家人的欣赏,很快就察觉到不妥,赶紧绕回正题:“这官奴婢好像叫做辛蝶,专门服侍夫人舞蹈服装事宜,那日也是以禀报织物进度为名觐见的夫人。”

“去把那司辛蝶捉来!”顾修竹命令手下,“快去!勿让人跑了!”

襄阳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目光灼灼的看着去抓人的奴仆。

司辛蝶并未逃跑,被人架过来的时候,面上还带着微笑,双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她不慌不忙的从地上爬起来,盈盈一福:“奴婢司辛蝶,见过各位大人!”

“你就是司辛蝶?”顾修竹冷冷地道:“你可知叫你来此,所为何事?”

“奴婢家族世代专司纺织,除纺织外,不问世事。大人们召集小人来此,那自然是问询夫人们的纺织衣物。”司辛蝶不期然笑起来:“幸不辱命,司家这些日子,夜以继日,夙兴夜寐,总算赶在最后工期前,把夫人需要的衣物纺织好了!”

说完,她上前几步,凑到襄阳王跟前,举起了双手。

司辛蝶解开手腕上的丝巾——原来缠绕在她手腕和手臂上的,是薄如蝉翼的丝巾,那丝巾一圈又一圈,灵巧地绑缚在她的手臂上,宛如一层层密织在她身上的蛹,正被她一层层地揭开。

手中动作不停,她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襄阳王,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王爷,这便是你命司家人日夜赶工织出来的‘月光纱’……”

她献宝一样把解下来的纱布捧到襄阳王的面前,泪盈眼睫,双手都在颤抖:“你瞧一瞧,可是巧夺天工,赛云胜月?”

襄阳王哪里有什么心思欣赏“月光纱”,心爱的女人死了,他现在只想查清真相,让那些害她的人通通给她陪葬。

他一把打掉司辛蝶逾矩递到他面前的纱布,语气冷酷得吓人:“大胆奴婢!少装疯卖傻,你那日见了珍珠之后,说了什么,从实招来!”

司辛蝶踉跄两步站稳,脸上怅然若失,眼睫垂下,直直盯着手中的纱巾,语气惆怅:“王爷你不看一眼吗?这可是司家人用五十六条人命织出来的‘月光纱’呀!”

桑明钰敏感地捕捉到某些字眼:“人命?你说什么?什么人命?!”

“司蚕一族,工匠之籍,世代织丝,三十一代,被圣上赐予襄阳王,今有女六十又五人,入府为珍珠姑娘纺纱,为管事所催,夜以继日,手脚不敢停,故,一月之期,殁五十六人,余:九人。”

司辛蝶看着襄阳王,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今,加沈珍珠一人,预计五十八人,殒命于织丝。”

字字泣血,字字诛心。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前几日相同的一幕,在听完自己的话后,沈珍珠浑身一震,面上血色尽褪。

看着浑身摇摇欲坠的沈珍珠,司辛蝶就知道,自己的复仇计划成功了。

说完后,司辛蝶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众人震惊地看着神神叨叨的司辛蝶,桑明钰忍不住上前一步:“是你杀了沈珍珠?”

是怎么做到的?

襄阳王面色难看,盯着司辛蝶:“你跟她说了什么?”

沈珍珠爱他,他非常确定,她心智坚韧,不会轻易去死,更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想不开!

她不会!

司辛蝶却转开视线,不再理会他了,她摊开手中的纱巾,高高举起,像是扬起一片月光纺织的风,目光一寸寸扫过“月光纱”的经纬交织处,目露欣赏,脸上满是陶醉:“王爷,这纱巾好不好看?”

襄阳王沉默片刻,抬头望去:“好看。”

“你瞧一瞧,可是巧夺天工,赛云胜月?”

先前一模一样的对话,襄阳王却不能置之不理了,他想从司辛蝶口中掏出珍珠夫人死亡的真相,就必须顺着对方此时的意思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司辛蝶显然要疯了,对于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顺着她的话去说是最好的。

当死亡都威胁不了一个人的时候,再拿权势去欺压威逼就是一个笑话。

襄阳王沉默片刻:“是的。巧夺天工,赛云胜月。”

司辛蝶咯咯地笑起来:“可你方才分明不把我放在眼内,就跟不把司家五十六条人命放在眼内一样!”

她脸上的笑容一收,恶狠狠地道:“当然是这纱巾要了她的命!”

她转身面对着众人,捏紧纱巾:“这纱巾要了司家五十六人的命,我便也叫沈珍珠赔偿一条命!”

青云忍不住了,怒道:“胡说八道,夫人何其无辜,她根本不知道纱巾的事情,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应该找府里的管事!”

司辛蝶反驳:“她是罪魁祸首,要不是王爷宠爱她,要不是她要跳舞,我们司家,哪里会搭上那么多条人命?”

青云脱口而出:“那也是王爷治下不严,草菅人命!夫人向来仁善,从来没有催促过舞衣的事情!你把这事怪罪到夫人头上,简直可笑!”她飞快地瞥了襄阳王一眼,咬牙说道:“夫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性命!她这些年乐善好施,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每每礼佛,都会捐大笔香油钱。她跳舞获得的钱,全捐给了城里的‘幼安居’与‘慈老院’,她是个好人,她不应该死呜呜呜……”

说到情深处,这个贴身丫鬟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司辛蝶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她生性慈善仁爱,所以她才会过不去,所以她才会去死!”

襄阳王眼睛赤红,呼吸急促:“你说什么?”

司辛蝶避开他的眼睛:“王爷,珍珠夫人爱你,但是她不能恨你,她只能恨她自己。”

襄阳王上前一步,扼住司辛蝶的喉咙:“你对她说了什么,说!”

司辛蝶艰难地道:“我告诉了她,她的丈夫和儿子是怎么死的……”

襄阳王浑身一震,泄了力气。

司辛蝶捂住喉咙吃力喘气:“咳咳……因为你,她害死了很多人,很多人,她一定恨你,非常恨……”

襄阳王艰难地说道:“我知道她恨我,可是我明明那么爱她,为了爱她,我能做的,什么都做了——为何她就不能放下过去?”

“爱与恨是不能抵消的。”司辛蝶吐出一口血,笑得痛快。

“她爱你,她也善良,她丈夫、儿子、公婆因她而死,司家,因她几乎灭族,她过不去,她永远都过不去,她无法杀你,她就只能杀死她自己!而你,你们害我一族性命,我便要叫你永失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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