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风声袭过耳旁,全身的重量都抛却了一般,轻飘飘的。
辻村深月感觉自己在下坠。
“请把‘感觉’二字去掉,可以将‘自己’改成‘我们’,这更符合现在的情况。”有着毛茸茸栗色短发的少女取下了脸上的眼镜。玫红色的镜架被她收进盒中,放进内兜。
“稍等,适才她似乎并未开口啊?”扎着半丸子头的男子吐槽道,他没被扎起的短发全都在乱飞,只是因为不够长没被糊脸。身上的玄色襦袢也在猎猎作响。
山崎丰子维持着那幅平静的样子,言语中带着不属于青少年该有的冷淡:“我会读心可以吗,井上老师。”
井上靖无奈地笑笑:“莫说戏言了,山崎。”
“到底是谁先贫嘴的呀?”
山崎丰子还在回怼她的井上老师,但辻村的神思此时并不在这两人上面。
她睁开了双眼,看向下方。
平日见惯了的城市景色,此时以一种全新的俯瞰视角映入眼帘,但或许是因为位置太高,天色太晚,鳞次栉比的建筑也显得格外渺小,更远处的高楼甚至因为起了浓雾而看不分明,幽幽的零星灯火在朦胧中给街景增添了一丝迷幻,就像是虚无的梦境。
好像要吞噬外来者一般,它们在朝着三人逼近……
不,等等,是他们正在急速降落啊!
井上没有注意到辻村无声的呐喊,若有所思地琢磨着:“这算是高空跳伞还是无绳蹦极呢?抑或是沉浸式体验被劫机后歹徒抛尸的场景呢?”
山崎满眼复杂地看着他:“……你玩了那个叫什么,‘重开人生’的游戏了?老师。”
“啊呀,某不过是希望与年轻人拉近距离,才玩游戏的嘛。”
“请不要将自己的私欲推到别人头上。还有,我并不觉得那款卖点是‘自杀模拟器’的游戏会有什么人玩。”山崎扶了扶眼眶,条理清晰地吐槽。
井上还想说什么,但一旁的辻村终于绷不住了,一张嘴便是充满激动的叫喊:“哇啊啊啊啊啊——”
听到辻村小朋友似乎心态不太稳,井上担心地回望过去。
井上虽然与辻村不怎么熟悉,但好歹也是前后辈,刚入职的萌新即使不是直属下属,作为同僚也会关照一番。
或许别的单位中前辈借教育后辈的名头将人支使得团团转是常态,但是在工作强度与风险首屈一指,人力资源还十分匮乏的异能特务科,新人还是老人,这种社会附加的等级规则并不如工作能力重要,这也是种田山头火上任以来一贯的行为作风,不然坂口安吾也不会才二十几岁就成了他的副手。
能够有新人入职本来就不容易——天杀的,爱作妖难管教的异能者一抓一大把不说,因为上面要求封锁有关消息,甚至大部分机关内部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单位,更别提加入了。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第七机关”,那个鬼扯一样的机构关押的“犯人”不少是异能者,而这又与他们的职权重合,偏偏对方是帮上头不干净的家伙做事,所以对方的优先级比他们高。
呃,一不小心气上头就扯远了。
总之,一入异特深似海,从此清闲是路人。帮助对方熟悉职场环境也是减轻未来自己的工作量,对新人职场霸凌还不如多做点工作,争取争取自己渺茫的休假福利。
井上靖叹了口气,他们现在虽然在朝着肉酱的未来一路狂飙,但是有他的异能在,起码三个人落到地上是死不了的,而且都是安吾君摇来的人,如果刚开始任务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没了,安吾君怕是恨不得自戕身亡。所以他不是很担心自己。又由于自己的状态十分放松,熟悉他的山崎便跟着松弛下来。
但同样是新人的辻村却未必能想到这些,如果这个时候心态崩了,怕是会直接留下阴影。毕竟以现在这种情况,乍一看确实让人感觉前辈不靠谱。
“没事吧?”井上试探性的多问了一句。
辻村漂亮的眼瞪大,双目中那百分百的兴奋度愣是没掺杂一丝畏惧,高纯度的让人佩服。她继续之前还没高呼完的感叹:“好—刺—激—啊——”
井上闻言,变得面无表情,同时撤回了自己的关心:“看来并无大碍。”
好吧,这孩子是个傻的。
没事,傻点好,傻人有傻福。
井上的脑子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调出了辻村的履历。
那行该死的考核成绩的总结一栏,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同期第一的优秀水平。
他算知道为什么安吾君对她青眼相待了,合着是同类的惺惺相惜。
山崎脸上毫无波澜,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见多识广后的麻木。尤其是她的语气含着淡淡的死意时,后者已经可以说是真相:“忘了告诉你了,老师。辻村她喜欢极限运动。”
“而且某种程度上她选择当特工也是因为、”她突然哽住了下,“特工生活很刺激。”
可不嘛,随时没命那种,确实足够刺激。
井上:……
他都不敢想自己家的小孩作为魔鬼的同期兼任务搭子之一到底经历了什么。
正在这时,三人耳旁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这里是坂口安吾,收到请回复。』
还在天上飘着的三人一摸,属于机械的冰冷触感如实反馈着耳机的存在。
这是刚出现在他们耳旁的,之前他们并未佩带任何通讯设备。
坦白来说,不知不觉间多出东西,自己却没发觉这点,很像是恐怖片的桥段,但是异能存在的背景下,“非科学”就是一个伪命题。
而且一旦知道这东西只是为了方便各位顺利加班的工具,就算是丧命感觉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这已经不算是恐怖片了,这是反映人类巨大绝望的灾难片。
虽然如此,但三人凭着工作养成的惯性,下意识地回答了他。
『这里是辻村深月,安吾前辈。』
『是山崎丰子,安吾先生。』
『某人井上靖,安吾君。』
在工作中,坂口安吾的言辞会变得格外简洁:『绫辻侦探事务所门口会面,稍等。』
光芒点点闪烁的样子开在井上眼底,火花微微炸开的声音传入辻村耳中。
下一刻,大片炙红混着明亮的橙,滚滚如浪,径直刺入他们的双眼,连带着面颊似乎也染上了红意,肺腔也满是灼热。
那片火凭空而生,好似要灼烧尽一切,让人情不自禁感到呼吸困难。
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坠入烈焰之中。
烈焰卷走了外来者后,被风一吹,无声息地散开,落成片片花瓣,飘飘忽忽地降到地上湮灭。
平坦无物的地上,倏忽生出一团火。猛地扩大,吐出三道人影。待他们站稳后,又悄然消散。
身材姣好的青发女性呛咳了声,忍不住吐槽:“等等,怎么会有传送门的外表设置是火焰啊?”
外表娇小的栗发女生戴上眼镜,闪过一瞬白芒:“利用人的刻板印象,误导真实用途吗,感觉有点意思。”
体态修长的黑发男人摩挲着颔部,一双桃花眼弯起:“把原本的异能伪装起来,使其表现出完全不同的外在特征,很有挑战性的新项目呢。”
辻村:“……够了,你们两个科研狂人。现在是任务期间,有什么想法麻烦先请存个档,之后再探讨。”
“辻村君。”
听见熟悉的声音,辻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立正:“安吾前辈!”
两个科研人员也脱离学术讨论的热烈氛围,朝来者问好:“安吾君/安吾先生。”
坂口安吾穿着他那惯常的枯叶色西装,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们:“你们先穿上这些斗篷。”
尽管对于安吾脸上的急迫感到不解,但不妨碍他们照着安吾的话套上黑漆漆的布料。
就像是皇帝的新装,穿了个寂寞似的,罩上这层宽大的衣物并没有什么实感,如果不是视野中的其他人只剩下黑影,怕是都不能确定所谓的“斗篷”是不是只是幻术。
同样穿上斗篷的安吾看了看手表,又环视一番周边环境。原本还能看清的街道此刻因为雾气弥漫而仅剩下模糊的轮廓,也只有他们正前面的绫辻侦探事务所相对比较清楚。
辻村喃喃自语:“这雾也太奇怪了。”
“因为这是涩泽龙彦的异能龙彦之间的效果。”安吾听到她的疑惑,随口解释了句。
“是‘收藏家’吗?”井上皱眉,“那个沉迷于收集异能,为此发动龙头抗争的人?”
“是。”
“所以说,某等是要解决他的问题吗?”话一出口,井上就觉得不可能,“抱歉,某失言了。”
异特里的工作人员虽然都进行过特工培训,有一定的体术基础,但之后从事的职务才是决定他们战斗能力的关键。
涩泽龙彦的异能“龙彦之间”,会使得异能者与异能分离,并驱使异能杀死主人,造成“异能者自杀”的现象。
包括坂口安吾在内,这次任务的执行者,四个人里只有一位武职,就算涩泽龙彦不擅长体术,他搜集得来的那堆稀奇古怪的异能也不是吃素的。
让一堆坐办公室的去对上能力未知的弑主异能,除非坂口安吾是真傻了。
安吾摇摇头,认真地回答:“这个世界的异能者们自然会去对付他,我们的责任不在于此。”
谁也不知道一个世界的诞生是源自什么,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多样化的。
但每个世界都有依本源形成的底层规则,其上会自行推演出该有的走向,也就是世界线。在不违背底层规则的前提下,世界线允许出现一定程度的变动。但出现了违背底层规则的事物,这个世界就将面临毁灭的危机。
“我们的任务是解决这些事物,避免世界因此毁灭。”
山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提问:“安吾先生,那如果说我们为了解决问题,让世界线出现范围之外的变动,那怎么办?”
安吾看了她一眼,神情变得有些微妙:“那就扣工资。”
山崎:嗯?
辻村:啊?!
“不过我们某种程度上是那位、”安吾指指天上,“请来的外援,照理来说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我们太过火或者祂‘神智不清’。”
井上闻言,摩挲着下巴,但对此什么也没说。
“安吾君,既然在此,某等也是会面临风险的吧。”他转而提到。
山崎思考了下:“老师是说,我们可能受到伤害吗?”
安吾摇摇头:“这点倒是不用在意,就算在这里‘死亡’,能回去的话顶多算是做噩梦。”
等等。
辻村脑海灵光一闪:“……什么情况下会回不去?”
一股莫名的风袭向他们,摇动了他们的斗篷。坂口安吾被挡住一半的脸神色莫辨,棕色温润的双眼此刻格外深沉。
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辻村有心想让他再说一遍,但安吾只是转移了视线。
“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经历,面对同位体时我们可以编造自己的过去,不过还是尽量避免和他们遇上吧。”
他说这些话的表情有点意味深长。
哗啦一声剧响,激得所有人都向上看去。事务所的窗户顷刻被震碎,一道影子顺着空洞的窗户落向地面,辻村几步助跑,腿一蹬,顺利地在半空中接到了对方,把人带回地面。
其他三人连忙凑上前查看情况。
他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轻伤。
一落地,他就从那个人的怀中脱身出来,站直身子,回身看着处处透着古怪的一群黑衣人。
“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刚刚经历了袭击,绫辻行人依旧满脸冷淡,褐色镜片无法掩盖他锋利的目光敏锐地刺向黑衣人的领袖。
当四人在加班时——
松本:年轻人可真有活力啊。
种田山头火:这根本不是活力的问题吧!
小林:这里甚至还有按摩椅哎!
大江:想我老婆孩子了。
村社八千代:下次和安吾先生说一声就好了。
青木卓一:我们去不了是因为没有异能啊。
——
被魔改的三次梗:
井上靖和山崎丰子曾经是上下属关系,文野背景下来个师生关系不过分吧?(虽然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并不像师生)
井上靖写作的主要题材与中岛敦类似,植根于中国文化,但他更侧重于中国的西域。
至于文中的他说话古不古,今不今的情况其实是故意的,他觉得这样有意思( )。他的自称准确来说是不才(ひさい)(因为日语中的自称“某(それがし)”应用语境不是很自谦)
山崎丰子是一名以坚毅刚强为底色的女性,写就的小说多以记者的眼光,揭露日本社会存在的问题。
正文很难体现,但是文中的山崎是自称“ぼく(boku)”的。
——
私设异特,代表着原作人物原本的背景故事会魔改,所以OOC是没法避免了。
异特各位的世界背景和原作大差不差,只是某些地方有不同,其他我就不剧透了。[目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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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死苹果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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