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这一个月,算是越走越温暖,招阳脱下厚厚的外袍,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已经进了城门了,西北的天灾似乎完全与京城无关,比起青州的的萧瑟来,京城就要热闹许多,百姓过了个舒服了年,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
从郊外进城,韩青看着百姓劳作,不禁感叹:“不知道青州怎么样的,如今倒是也该春耕了,若是顺利的话,我还能赶得上收早稻呢。”
“哦,是吗?”宋荷钧似乎在想什么。
“自然,来去若赶一些,也就一个多月,可不是能赶得上吗?”
“今年不一定,你兴许要在京城带上好一段时间了。”
进了城门,宋府的下人就迎了上来:“少爷,韩公子,老爷让我们来接您二位回府。”
“好,我去跟公主说一声。”
宋荷钧来到招阳的马车前,敲了敲马车的门:“殿下,今日已到了下午,我和韩青先回家修整,明日再去宫中参拜陛下。”
“好生休息。”招阳还想再交代几句,只是这人潮汹涌,也不好说什么,见宋荷钧往回走的背影,竟有些不舍,自从京城离开,两人几乎就没有分开过,如今回了京城,还要再找恰当的理由才能见面。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招阳的目光,宋荷钧回到马车时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一起,宋荷钧浅笑,说了个什么。
好像是,明日见。
“走吧,我们也会公主府了,明日再去见父皇吧。”
“驾!”
宋府早就给两人准备好了房间,两人一进门,便被含泪的宋夫人拉住,这个瞧瞧那个看看。
“受苦了啊,受苦了啊。”
“伯母,劳您操心了。”韩青在宋府住过一段时间,宋家父母早就将他当自己的后辈看待。两人都瘦了一圈,宋荷钧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荷钧啊。”宋夫人拉着宋荷钧,“我去找医师再给你看看,这伤都没好,就又走那么远的路回来,真是。”说着,宋夫人的眼泪就要落下来。
宋荷钧又是心疼母亲为自己担忧,又是有些哭笑不得:“娘,我早就好了,诉县的医师医术高超,还要感谢公主体谅,让我好全了才回京城,已经完全不碍事了,别让人白跑一趟。”
“诶,诶。”宋夫人连声应道,“那先吃饭?”
“娘。”宋荷钧拉住母亲就要去招呼下人的手,“这才什么时候呢,吃什么饭,我和韩青先把东西放下,还给您带了青州的东西呢,青州的龚县令听说与父亲是旧时,还给父亲带了书信,这一路风尘仆仆,也甚是疲惫,等会再陪您吃饭可好?”
“好,好。”宋夫人忙让人带二人去洗漱。
宋大人也听闻了一行人回程的消息,今日早早就回来了,几人在饭桌上碰上了面,两人将青州情况一一道来。
“这么说,青州州衙皆是些尸位素餐之徒?”
“如现在的情况看,正是。”宋荷钧接着问道,“父亲认为,刘景兴去了哪里?”
宋大人思索了片刻:“刘景兴这人,我以前在京城见过,狡猾器小,善于伪装。以我对这人的了解,难说他有没有给自己安排好后手,依我来看,这人,可能是来京城投奔他背后之人来了。”
“父亲的意思是,这人在京城?”
宋大人不敢妄下雌黄:“这就不得而知了。”
宋荷钧接着问道:“那以父亲对朝中人的了解,谁有可能是这幕后之人?”
宋大人轻笑一声:“荷钧你还是不懂朝局,这京官中许多人,对刘景兴来说,都算得上他的背后之人了,所以啊,你们就放心查,这人大概率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身居高位。”
刘景兴从最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做到州刺史这个位置已经算得上是顶了头了,真正的高官不会动赈灾粮这么敏感的东西,不会想不到如此大的动静,势必会吸引到陛下的注意,得不偿失,宋大人这才认为刘景兴的背后势力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官。
“好了,早些吃完睡吧,明日还要进宫面圣,不可殿前失仪。”
“宣京华公主、大理寺司直宋荷钧、诉县县丞韩青觐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爱卿平身。”
“谢陛下。”
崇盛帝于勤政殿接见几人,阿明一如既往跟在崇盛帝身边,崇盛帝爽朗的声音传入几人的耳膜:“诸位爱卿代朕于青州解决青州灾荒问题,捉拿青州为害一方的贪官污吏,杀一儆百,深得朕意,朕要好好赏赐你们。”
几人对视一眼,宋荷钧开口说道:“回陛下,臣并未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青州前刺史刘景兴不知所踪,陛下若不责罚臣,臣已是感恩,若陛下还封赏臣,臣良心难安。”
韩青也道:“陛下,臣不顾律法私自上京,臣也不堪赏赐。”
“嗯。”崇盛帝从高台上慢慢走下,“朕能理解你们的想法,只是尔等不论是才情,还是操守,若朕不好生嘉赏你们,恐怕会让其他忠贞不屈的贤能寒心,更何况,如今不论是青州,还是京城,都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韩青还想再推脱,崇盛帝抬起了手,打断了韩青的话:“韩青,朕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留在京城?”
“这。”韩青如实说道,“臣若有幸能伴君左右,为圣上分忧,臣当然愿意,只是……”
“不用只是,朕只要你有这份为朕分忧,为天下立命的心就够了。”崇盛帝转而对宋荷钧说,“还有你,一身才学和能力,却始终受制于人,甚至无法独自断案,可还甘心?”
说罢,不等宋荷钧回答:“此事,朕自有考量,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你们有多么讨朕喜欢,而是以为有更好的位置适合你们,也能让你们更好为朕效力,不用多说了。”
“孙越山。”崇盛帝喊来孙公公,“让中书省拟旨,封宋荷钧为大理寺少卿,封韩青为刑部员外郎。”
见宋荷钧还要推脱,崇盛帝道:“君无戏言,二位爱卿先下去吧,朕有话要跟公主说。”
两人走后,招阳忙问:“父皇这是何意?韩青尚且合理,宋荷钧如何以为及冠之年,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恐要遭百官诟病啊?”
崇盛帝确是不以为意:“宋荷钧乃是当朝尚书郎,屡破奇案,大理寺少卿更是与其相配,谁敢异议,朕当时就想给他封大理寺少卿的职位,此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何况,欲带皇冠必承其重。”
“可这是否……”
“不必再说了。”崇盛帝重新坐回了书桌后面,正了正神色,“招阳,朕今日留你下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崇盛帝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太后不行了。”
“什么?”崇盛帝的生母出身卑微,过世的早,如今的太后,是崇盛帝长兄的母亲,先帝的皇后,当年夺嫡时属于大皇子一派,但却在崇盛帝一家遭受排挤,住在城外时,是唯一接济过崇盛帝的人,不知是出于仁义还是作为皇后应该摆出的风度,但终究还是对崇盛帝有一份恩情的,故此,崇盛帝登基后,依然将其奉为太后,而太后,以礼佛为由,主动迁居,不问宫中事,故此,这么多年,两家是进水不犯河水,倒是安稳得很。
招阳对这位太后没什么感情,听到这个消息,意外多过了伤感:“太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说身体挺好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就这个冬天的事。”崇盛帝呼出一口浊气,“年纪大了,有很多事预料不到,太后若没了,你不能不在京城,这才急急忙忙叫你回来。现在再接回京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到时候灵柩还京,再归葬山林了。”
“好,儿臣知晓了。”
从宫中离开,招阳特地绕行大理寺,果不其然,宋荷钧正在大理寺办公,众人似乎还不知道宋荷钧升迁的消息,招阳忙让李虎去把宋荷钧叫出来。
接到来人通传时,宋荷钧正在和吴寺卿讨论刘景兴的下落。
“宋司直,招阳公主传召您到公主府去一趟,说是有关于青州的事要跟您说。”
宋荷钧也不知道招阳要找自己说什么,见吴寺卿正盯着自己看,不知怎么生出了一些心虚,只答了一声好。
“既然是公主传召,你还是快些去吧。”
“那属下就告退了。”
“去吧。”
原以为招阳派了人来接自己,怎料出了门发现招阳就在马车里等自己,宋荷钧忍不住心中的惊喜,招阳却把眼神往一旁瞟了瞟,这一看,原来吴寺卿也正要出门去,这时,正看着自己呢。
到了公主府,招阳才开口道:“怎么样,吴寺卿知道父皇给你升官的事了吗?”
时隔多日重新回到这公主府,宋荷钧四处看了看,倒是与走的时候差别不大:“圣旨没下来,大概还是不知道的。”
招阳有些苦闷:“父皇如此给你升官,怕是心急了一些,只是如今朝中确实缺人,只是苦了你,大理寺少卿,虽还是吴寺卿的副职,却也要比司直之位辛苦许多。”
宋荷钧语气轻松,眼神却十分认真:“若是以你我的关系,我往后的要承担的责任不会比现在少,况且,本朝比我更年轻却能官至此位的也不是一两位。”
宋荷钧眼神含笑:“你是不相信我吗?”
招阳也笑了起来,他本就不是池中物,如何能安于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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