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没拉窗帘,月光从四面八方倾泻般洒进房间,窗外知了扯着嗓子鸣叫,没有明天似的整夜不睡。
时澜不以为意的轻笑了一声,语气终于不再是一贯的冷漠和淡然,多了一丝玩味:“会么。”
“你都会我有什么不会的。”祝苑从他手上夺过那根指尖的烟,伸出手,“火。”
从小到大,祝苑虽然干什么都比不过时澜,但她那过剩的自尊心依旧驱使着她不受控制着追随着时澜的脚步,除了学习上实在追不上以外,无论时澜干什么,学什么,她都非得学会,骑自行车,滑板车,轮滑鞋,游泳,等等等等,都是因为时澜会所以她也必须要会。
想当初她看见时澜会骑自行车,暗下决心自己要学会,然后一个人跑到一片空地偷偷练习,摔得连她亲妈都快不认识了,为的就是胸有成竹的跑到时澜面前秀一秀她烂到家的车技,并嘲弄的说一声:
“简单。”
学游泳的时候,为了不让人家知道她刻苦训练,她一个人跑到家附近的野河里去游野泳,要不是时澜正好路过注意到了,她现在估计已经命丧黄泉。
就算这样,她也非得学会。为的就是不让时澜一个人得意。
现在,就连抽烟她也不甘示弱,理由很简单,他会,她就必须得会。
这是她一个人的比赛,就算没人参赛,至少也能满足她那点小小的自尊心。
时澜并不觉得她能学会,不是看不起她,他了解祝苑,知道她这人一向是三分钟的热度,多一秒都不行,做事全靠好奇心和一腔热忱撑着。
“给。”他把火递给她。
两人的指尖一瞬间交错又分开,连温度都没来得及触碰。
在只有月色浸染的房间里,祝苑燃起打火机,火苗窜出来,像黑夜中喷薄而出的火山,映照在两人懵懵懂懂的侧脸,勾勒出男孩锋利的鼻尖,湿润的眼底互相映照出对方的面庞,剩下的是一片纯寂的黑。
时澜忍不住嗤笑,他古井无波的眼睛在火苗中因为笑意而弯了起来。
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两条腿随意的伸出来,勾着唇角看祝苑点了半天的烟,女生皱着眉头,怎么也点不燃。
“你笑什么?”祝苑没好气的问,“是不是你这打火机有问题?”
时澜坐直身子,朝前探过去,从祝苑手里拿过打火机:“打火机大概率是没有问题的。”他声音淡淡的,“放嘴里。”
“啊?”祝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烟吗?”
“不然呢。”
祝苑有些犹疑的看了时澜一眼,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下一秒,火苗在自己眼前升起来,时澜依旧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岔开,轻轻拽了拽祝苑的手臂。
祝苑下意识俯下身子,两人一站一坐,距离被拉的更近,祝苑甚至能看见对方眼尾那颗不易察觉的红色小痣。
“吸口气。”时澜教她。
祝苑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虽然她这人平时经常跟男生打打闹闹,有些肢体接触什么的很正常,都是兄弟,她也从来没往心里去,更没那方面去想。
可是现在她跟时澜连肢体接触都没有,她怎么突然感觉……有点热热的。
她没什么表情的哦了一声,往里吸了一口气,烟头明明灭灭,亮起几缕红色的火星,总算是点着了。
祝苑下意识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在她看见时澜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时一下子收拢起来,在她看来那个表情就是对她**裸的嘲讽。
“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会吧?”
时澜顺着她的话说:“你会,你什么都会。”
祝苑生平手指头第一次夹着烟,控制不住的有点抖,她学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的样子,把烟凑到嘴边,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随之而来的是一震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她又害怕被祝梅听见,于是捂着嘴努力不发出声音,憋的整个脸通红。
时澜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祝苑第一次见时澜笑的那么自然,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面对长辈面对老师面对身边人那种一贯的谦和疏远客套的笑。
他笑起来眼尾朝下弯去,嘴角淡淡的梨涡若隐若现,锋利的五官融化在笑容里,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许多,让祝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那个晚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的很近很近。
后来那根烟被时澜走到阳台喂风了。
祝苑懒散的躺在他床上,两只脚晃晃悠悠的搭在地上。
她想了半天,还是问了时澜为什么跟别人打架。
出乎意料的是,时澜好像早就知道她已经看到了录像,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口烟,烟气模糊了表情,祝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穿着黑色的短袖,靠在阳台围栏上,眼睛看着宁静的空气,远处是一颗绿意盎然的枫树。
“就……”时澜拖着声音,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解释,“有点不爽。”
“我的天呐”,祝苑表情颇为夸张,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目瞪口呆的瞪着时澜,“你还会不爽呢?你不一向断七情绝六欲的吗?学校里的小女生在帖子里都在说你可是禁欲系男神诶,你居然也会不爽。”
“而且看不出来你那么会打架啊,被我说准了吧,你在我妈面前那股子乖巧可爱的劲都是装出来的,要是被我妈看见你跟人打架那视频,她不得带你去驱邪啊,你就不怕我告诉她啊?”
“随便你。”时澜没回头,声音也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怕这些?”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祝苑问,“我以为你是为了不让我告诉我妈。”
时澜轻笑了一声,小声呢喃了一遍:“为什么帮你?”
仿佛这个问题也把他给问住了,他低着头,思索了半晌,掐灭了手中最后一点光亮。
他走到垃圾桶旁边,将彻底燃尽的烟头丢进去,“顺手而已。”
“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帮了我,我记下了。”祝苑从他床上站起来,抱着胳膊,“而且……我发现你这人吧,也还行,嘴硬心软,其实挺好相处的,就非得装,他们看不透,我可一眼就看透了。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身份,但是你从小跟我一块长大,有时候确实是我钻牛角尖了,老觉得我妈更喜欢你,你比我更优秀,但是我知道你没这意思,你是想走的,但是你现在没有能力。”
她顿了顿,接着说:
“其实我也挺想走的,想去外面闯闯,我跟你说,我以后大学要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离这里越远越好,人活着,总得出去见见世面不是吗,总在这个小县城里呆着,跟井底之蛙一样,好像天空就只有那么大一点似的。”
她越说越激动,跑到时澜墙上挂的地图前,指点江山似的小手一挥,“就这儿,我以后大学就考这儿了,海城。”
客厅的钟整点报时,凌晨两点钟,祝苑在时澜房间津津有味的大展宏图,对着一张挂起来的中国地图指手画脚,关于理想,关于未来,一说起这些,祝苑总是滔滔不绝,满眼都是希望。
“诶,你呢?你以后去哪?”祝苑抱着胳膊还在看地图,她一住口,整个房间鸦雀无声,好像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疑惑的转身,却发现时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现在个子长得很快,这张单人床刚刚好能让他把腿伸直,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只能睡在这张床的对角线上了。
“真是对牛弹琴!”祝苑没好气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一看表才发觉居然已经那么晚了,时澜睡着也情有可原。
算了,原谅他了。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脚步突然顿了顿,又掉过头来朝时澜床边走去。
深蓝色的被子规规矩矩的放在床头,她蹑手蹑脚的把被子打开,往时澜身上盖过去。
“热死你。”
等到门被人从外面带上,时澜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眶有点红,视线模糊,痒痒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听着祝苑兴致盎然的讲述她的计划,一种莫名的想要流泪的冲动将他的大脑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什么理想,什么未来,这些东西他想都不敢想,他只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时安涛这个定时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到那时候,他不知道要到哪去,他的命运也不知道要到哪去。
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降临在你的头上。
唯有等待,煎熬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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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啊!你不会是死了吧?”趁着课间,姜甜赶紧凑到祝苑课桌边上,伸手探了探祝苑的鼻息。
祝苑声音听起来很气虚的样子:“很遗憾,还活着。”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眼皮像铁似的重。
几个男生在教室后面打篮球,吵吵闹闹的,几个人整出几百个人的动静,就这样,祝苑依然能安然不动,睡的不亦乐乎。
姜甜忍不住问:“你都已经睡了两节课了,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啊?”
祝苑使出全力比了个二的手势。
“十二点啊?”姜甜说,“还行吧,也不算太晚啊。”
“两点。”
空气静止了一瞬,紧接着姜甜咋咋呼呼的声音一下子在祝苑耳边炸开:“我的姑奶奶啊!你该不会以为今天不用上学吧?你以前上课睡觉还伪装一下子,坐的笔直闭着眼睛,今天连演都不演了,还好前两节是语文课,老师不管,后两节可是物理啊,你再睡要出人命的。”
祝苑被炸的从桌子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说:“还不都是因为时澜。”
“时澜?跟时澜有什么关系?”姜甜一头雾水。
“你该不会……”姜甜惊恐的望着祝苑,犹疑不定。
祝苑刚刚脑子还没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姜甜这女人一向脑洞清奇,又喜欢看各种言情小说,班里各种风吹草动都能被她编排的精妙绝伦。
她猛地摇了摇手,“没没没!你可别多想啊!我跟时澜什么关系都没有!”
姜甜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你俩昨天晚上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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