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确认

溺水后,陶溪不知道自己昏了过去,对自己昏迷了多少天心里更是没有数。

时台卿把陶溪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陶溪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

时双等人很是担心,非说要去医院看看,被时台卿一一婉拒了,并说服了一众人放心进行接下来的行程,把陶溪交给自己处理。

好像只要是时台卿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似的,也或许是时台卿给他们灌了**汤,不过在海滩边寥寥几句对话,几人竟真的放下心来,一番讨论后,决定把民宿留给时台卿和陶溪。

接下来大半个月,时双等人游山玩水,玩遍了南半球大部分景点,而陶溪不一样,他人在假日酒店床上躺,魂在九霄云外飘,一飘就是两千年光阴。

等他飘忽忽开始回落人间,已经是整整一个月以后了。

经年大梦一场,走了一场二十年的世态炎凉。

就像是放电影,亲身参演了一场陌生人的人生,回过味来,心里又不禁五味杂陈。

那毕竟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岁月。

时吟珑激活禁术的那一刹那,陶溪脑袋就跟被重锤抡了一下子似的,在天上飘飞的三魂六魄,咣当一下锤回了脑子里。

刚恢复一线意识,脑袋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痛,疼得陶溪刚接管回身体,就狠狠拧上了眉头。

一双手轻轻揉开了眉心,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宛若从天堂探出的。

那双手揉了好一会儿,指尖温暖,力道适中,伴随着穴位的按摩,头疼真的被缓解了不少。

一场乱梦似的经历,刚回归现实,记忆肯定是不分明的。

陶溪的鼻息嗅出了熟悉的味道,时台卿的体香他在梦里从小闻到大,已经是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一闻到就会很安心,好像又回到了庞乌那座半山腰的小屋子。

在“终于回家”的幻想里……陶溪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了。

他下意识叫了一声“神仙”,半梦半醒中觉得这个称呼有那么点不对味,陶溪顿了顿,又开口,重新喊了一遍“时台卿”。

此言一出,陶溪皱起了脸。

他还没掀开眼皮,天光让他恍恍惚惚地担心这里是不是什么严肃场合,比如宫廷之中……是不是又开错了口,应该弯下腰,拱手施礼,恭恭敬敬地唤一声“二殿下”。

窗子没有关严,突然涌起的海风灌入空隙,一下子吹开了半敞的窗户,窗帘翻飞,腥咸的味道扑面而来。

陶溪呆了呆,他拨开混乱的记忆,在宽袍大袖和衬衫西装里检索半天,艰难地寻回了属于这辈子的那部份,进行了一个小小的恍然大悟。

是了……他和很多人来了国外的海边,玩海上游艇时落了水。

既然闻到了海风和时台卿的味道,他现在人应该躺在假日酒店的床上。

陶溪颤了颤睫毛,攒足力气撑开眼皮。

睡了长长的一觉,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睁过眼了,一双重新开机的眼睛看什么都新。

他先是迎上了天光,半敞的窗帘被彻底吹开,正午耀眼的光芒让陶溪有点不适应,他下意识抬起手掌挡了挡。

这一挡,手就碰到了枕边人。

时台卿睫毛轻颤,不知道是不是陶溪碰到了他,在休息状态挡时台卿悠悠苏醒了过来,他面朝陶溪,背对着光。

逆光之下,时台卿的五官轮廓模糊,气息和呼吸声却无比的清晰,一呼一吸,在静谧的空间里无限放大,陶溪对上了他隽永的双眼,心脏突然间狂跳了起来。

陶溪曾经数着日子生活,他们从后山搬到镇子住,就再也没有睡过同一张床了,他很珍惜那段时间。

时台卿的吐息匀称绵长,带着他的味道,裹着阳光暖烘烘地包裹着陶溪……就好像一个不敢奢求的、来自庙堂之高二殿下的拥抱。

阳光是如此温暖,暖得陶溪鼻头一酸,直想流泪。

忽然,一直在静静看着陶溪的时台卿一个翻身撑起了身体,把陶溪压在了身下。

近在咫尺的一对眼睛瞳孔皱缩,时台卿看在眼里,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刚醒就乱叫人……我是谁,再说一遍。”

时台卿声音懒散,一如梦境的殿下,一如那个神仙,陶溪一时间有些恍惚,明知道这人是时台卿,却分不清是哪一个人。

“你……”陶溪张张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跟他相处才好。

时台卿一缕头发垂落,陶溪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俩的姿势不妥。

越过了跟“神仙”和“二殿下”应该保持的社交距离,于是陶溪下意识往后缩,忘了身后是床,避无可避。

时台卿钳住了陶溪的手腕,高举过头顶,按在床上,一张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仗着陶溪不能动,在一寸一寸地迫近,眼神宁静悠远。

两人睫毛之间只有一指的距离,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暧昧着纠缠不清。

时台卿一句话没说,陶溪脑子已经宕机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古今现实,没想明白现在的自己是哪一辈子,就被暗恋的人压在床上,越过了安全距离,以极其亲密的姿态交缠。

这可是……二殿下!陶溪急得脑仁在一突一突的。

陶溪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下意识觉得他贵为皇子,怎么能跟我这样,太不雅了。

在皇宫生活了几年的陶溪跟小时候没大没小不一样了,不仅仅是知道了礼仪尊卑,更是在心里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下意识以为还在皇宫,现在该做的应该是推开时台卿,让这个即将就位的太子殿下清醒一点。

“陶溪,”时台卿看着他,眼底好像装下了一个陶溪和过往二十年全部的时光,“我早不是二殿下了,季朝亡了快两千年了。”

陶溪眼里神色短时间内九九八十一变,尽数落入时台卿眼底。

“是‘神仙’还是‘二殿下’,想清楚了?”时台卿俯下身,将将悬在他唇上,戏谑道,“想不明白我就亲你了。”

陶溪给最后那句话吓得一个激灵,双目重新聚焦,电光火石之间,把“殿下”和“神仙”的关系又捋了一遍,彻底捋了个明明白白。

……陶溪的三观后知后觉迎来了一场震碎。

他无法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和突然驾到他家的神仙联系起来。

同样是时晷,同样是晷时之能,接受方式完全不一样,还有时台卿,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几乎不是同一个人,一时间陶溪接受不了现实……

但是眼下有比接受现实更严重的问题。

陶溪的头极力往身后仰,试图跟时台卿拉开距离,脑袋把柔软的床压出一个坑:“时台卿你放开我!”

“不放,”时台卿又迫近了一些,陶溪往后缩的那点距离,轻而易举就被他压扁了,“怎么不喊神仙了?”

陶溪紧张地发出一串杠铃一样的笑声。

“……哈哈以前是我年少无知,现在活了两个二十来岁,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世界的真相,不就是个被噎鸣眷顾的兔崽子吗,你要是神仙我还是神仙他爷爷呢……嘶——二殿下你自重!”

时台卿掐了一把陶溪的腰,轻笑一声,翻了个身,肩并肩躺倒在陶溪身边。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任凭海风不停地吹,静静地听窗外鸥鸣与海浪。

陶溪忽然很想牵一牵时台卿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刚刚抬起一根指头,立马被陶溪压了下去。

他们这样算什么?家人?朋友?还是恋人?

他现在又是以什么姿态,跟时台卿肩并肩躺在一起。

还有刚才时台卿开玩笑,说,亲他……

陶溪的脑子乱七八糟,就像一锅粥在咕嘟咕嘟冒泡泡,就在他想趁热喝了算了的时候,时台卿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我让你离开的那天,你一个人在想什么?”

重回脑子的记忆很新,再加上“让你离开”检索词很特殊,陶溪一下子就知道了时台卿指的是哪一天。

时扬关暴毙,时台卿猝不及防重新落入朝堂视野——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跟时台卿之间,身世宛如鸿沟一样差距的一日。

但那又如何,陶溪选择留了下来,终究站在了二殿下的身边,以一个隐形人的身份在他身边活了数年。

时台卿不提还好,提了陶溪就止不住地想了下去。

陶溪本来想着,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吧,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只要能在时台卿身边就好,他不觉得自己像一只关进笼子里的鸟雀,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人生。

可是后来江丞相突然上门提起婚配一事,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

第一次涌起了想走的念头。

那又怎么样呢?陶溪那天在院子里发了很久的呆,想起了当年在仓促间做出的人生决定。

陶溪半晌没开口,时台卿也没催他。

风声吹乱了陶溪的心,他抓了抓头发,本来是可以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的话题,陶溪静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跟时台卿好好聊聊。

毕竟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啦。

“我在想,”他刚开腔就顿了顿,因为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带你颤抖,陶溪用力压住嗓子,咳了一声,“只要能跟着你,天涯海角其实对我来说诱惑力也没那么大,你虽然贵为皇子,看上去也挺孤独的,不如留下来跟你做个伴。”

“可你是整个季朝的皇子殿下啊,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再也没有比季朝更加盛世的盛世了,属于你家的土地不止一点大,而我,我只不过一个乡野布衣。”

“殿下身边人来人往,都是达官贵人,我也不知道在你身边呆得住多久,”陶溪一边想一边说,语速很慢,“至少……二殿下总要结婚的吧?后来的一些岁月里,我就在想,说不定我会等到你成亲的那一天,喝完你的喜酒,然后跟你道别。”

他说起上辈子的事情一点也不觉得生涩,横跨千年,一幕一幕就像是昨天。

在异国他乡,可能是离故土太远了吧,包括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

陶溪和二殿下并肩躺在床上,时台卿静静地听着这些上辈子没机会听的心里话。

“决定跟你走的那天,我是新鲜又忐忑的,后来进了宫,我以为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我个无聊的人迟早会腻、会厌烦。可当新鲜感褪去,我发现我没有。”也许是不敢看时台卿的眼睛吧,陶溪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天花板。

“你知道吗?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你每天都是无穷无尽的卷轴、朝会,有数不清的决策要二殿下做,有无数的压力像海浪一样冲上你的肩,我眼睁睁看着你蜕变,从一个风流少年郎便成了手执重权利刃的二殿下,距离皇位近一步之遥,我心里想的只有,要是能多陪这个更无趣的人一天就好了。”

陶溪咬了咬下嘴唇,像是还想说什么,终究闭了嘴。

时台卿翻了个身,单手支起头,看着陶溪的侧脸:“那你知不知道,决定带你走的那天,我在想什么。”

陶溪一怔。

“后来的许多年里,我一直在后悔,当初就不该带你走。”

陶溪闭上眼:“为什么?”

“如果我没带你回宫,你经过一阵迷茫和混乱,说不定还有埋怨我无情和不守约,但之后会开启全新的人生。而不是在我身边,被皇宫的规矩雕刻成‘无情无趣’的‘好孩子’,”时台卿笑了一下,“虽然你那时候也不小了。”

“在我拥有晷时之能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回去,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想如果我回去了,你怎么办?你肯定会吵着闹着要跟我走,可我不愿意你拘束在我曾经生活的地方,你是飞鸟,属于人间天地。”

“说不定你会如我所愿那般在世界上奔跑,替我看这个人间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只要我还在朝野一日,就能保你一日平安,你可以详尽荣华富贵,在季朝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你,但凡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你只要告诉我一声,我就能当合格暴君让他们倾家荡产、人头落地。”

“但我没有,也没有为什么。”时台卿却道。

陶溪眼睛有点热,他抿紧嘴唇,眼圈一定红了吧?幸好现在闭着眼睛,时台卿看不见。

一片漆黑的世界,陶溪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并不存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全是私心罢了。”

时台卿:“本来是要拒绝你的,我也做好了拒绝你的打算,但话出口的那天,我听见你决定留下,口舌自动说了‘好’——它们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才知道我原来也是无比自私的一个人。”

此时的陶溪还不知道这声长叹叹尽了多少沉疴,但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一骨碌爬起来,反身揪住时台卿的领子,把他一把拽起了半个身子:“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像从前那样……”

两行泪交错沿着脸颊滑落。

“为什么?”时台卿被揪起领子,浑身放松地笑了起来,陶溪感觉自己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轻松的笑容了,毫无责任与压力里带着一点肆无忌惮,“你说说看,还能是为什么?”

陶溪不语,执拗地等时台卿一个答案。

“因为我早就不是二皇子了,陶溪,现在已经到了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时台卿手肘微微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了陶溪的下巴,“这些东西当年没有机会开口,现在不说,还要等什么时候才你知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一个跨越千年的吻,终于落在了陶溪唇上,如蜻蜓点水,在有情人心里漾开无数的涟漪。

蝴蝶扇动翅膀,掀起千里之外一场飓风,曾经的少年人埋在心里不敢发、不敢觉察的心事,终于在梦醒之后得到了回应。

人生无缝衔接的感觉真是奇妙,想来别人也不会有他的感受了,上一秒还在想着把旖旎的心思烂在肚里,回过神来……

陶溪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兽,在短暂的呆滞后,忽然疯了似的抱着时台卿的头,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啃了下去。

“嘶——轻点。”

“怕什么,”陶溪捧着时台卿的脑袋,有点咬牙切齿,“反正给你咬块肉下来,晷时之力复原回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两道影子交缠在了一起,两颗心在亲吻中掀翻了帘子,终于窥得了被命运遮盖的两片真心。

既然被我抓住了,这辈子再也不放手了。陶溪在缺氧的亲吻里,迷迷糊糊地想着。

要不是神奇的缘分,促使他们在两千年后相遇,而他落水后又鬼使神差地恢复了记忆……那永别就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就在这时候,静得针落可闻的民宿忽然传来了开门声,好几个人的笑闹声就那么闯了进来。

“里面有动静?陶溪?陶溪是你醒了吗!……”

房门忽然被踹开,以时双为首的一群人站在门后,一群人就那么看着床上两个扭曲的人,一个薅着另一个的脑袋,仔细一看,另一个嘴角还带了点血。

“卧槽……”

啪嗒,时双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来不及让时双捡钥匙,白樱浅“嘭”把门关上了。

时台卿和陶溪在床上面面相觑,不一会儿,时台卿先闷闷地笑了起来。

“……”陶溪道,“看你干的好事。”

时台卿好整以暇:“是吗?我以为他们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陶溪没好气道。

“我到你家之后追了你这么久,”时台卿抹掉嘴角的血,“你不会现在才喜欢我吧?”

休息了一段时间,今天开始继续更啦!争取一口气写完ww

古代篇终于结束了,后半本的节奏会很紧凑很多,这本书还是太没经验了,构建的时候把情结都堆在了后半本,导致前面慢得跟老牛拉破车似的,核心梗不明确,小情侣谈恋爱也不明确,下一本一定注意(擦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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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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