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的手劲儿大，我被她拽的连鞋都来不及穿，旁边那东西的身体都没看清楚，就成一道残影。门一开就飞了出去。

林霁力气大，跑得快，邱天的力气也大，吃面包使人劲儿大？牛逼啊，在这破学校果然什么都可以发生。

安全通道的绿色灯光在夜里十分阴间，林霁拉着我往外跑，我发现原本每道门旁斑驳的白墙上此时都挂着一颗颗人头！

她们像是从墙里长出来似的，死状各样，看到我们出来，血红的眼珠子开始乱转，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惨叫，是哭嚎。

其他寝室门依旧紧闭，大家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除了我们。

我的脑袋被哭嚎声震的生疼，过度紧张是我的双腿使不上劲来，林霁从一开始的拉着我跑，变成拖着我跑。

我听到我们身后传来那阵阵脚步声，可当我回头，什么都没有。

我们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我的胳膊被凛冽的风割除了一道深刻的血痕，刀口很深，鲜血顺着我的手臂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我疼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最可怕的是你更本看不见你的对手在哪里，只有声音，又全是声音。脚步声如影随形，忽远忽近，我看见林霁的脸上也多出血痕来。

鲜血是她们的兴奋剂，我恍惚中听见楼下的东西也被血腥味儿吸引着，开始往楼上涌来。

脚步声越来越大，我们并不是在漫无目的的瞎跑，林霁在确定楼下的路被封死之后，拉着我往楼上跑。

我们相握的手变得滑腻一片，好几次我都差点握不住她的手了，但林霁每次都能紧紧的抓住我，不让我落后。

我晃晃悠悠的跟着爬楼，绿色灯光下映照着每张脸都心有不甘的看着我们往上跑。汗水往我的眼睛流，我疯狂的眨眼，缓解眼睛的酸涩。

我又在心里大骂，这楼怎么爬起来越来越没尽头呢，我再一次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好烦啊！都百鬼夜行了，人类为什么不可以飞？

林霁开始加速了，这种感觉，放操场上就是八百米决赛的最后一圈。我又想起那个梦，邱天和林霁一起跑八百哪个会赢呢？

我为了不拖累林霁，酸痛的肌肉开始运作极限，双腿都要抡出火星子了。

顶楼的天台被一道铁门锁着，我本以为我们要完蛋了，因为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谁知道林霁最后一个冲刺，上去飞踢一脚“砰——”的一声，把门踹开，要不是时机不对，我高低也得夸一句帅呆了！

我们之前提速和那些奇怪的东西甩开了三四步的距离。林霁松开我的手，上去把门关上锁死，动作一气呵成。

我们两虚脱地坐在地上，天台的风比楼道里的要猛地多。风声呼啸，前面出了太多汗，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睡衣粘着身体，被风一吹，泛起冷意。

我都不用看自己，肯定是狼狈极了。

沉默无言的喘了会粗气，肾上腺素退去之后，手臂上的伤痕连着我的神经灼烧起来。

林霁比我好多了，除了脸上的小血痕，其他没什么大碍。

我怕声音会再招来什么东西，太疼了也只能压着嗓子发出“嘶”的声音。

林霁的面色不太好看，她把裤子外面荡着的松紧带扯了下来，简单的给我包扎了一下，血还是慢慢透了出来，很快把带子全部沾湿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身体放松下来，我的大脑有点发懵。林霁把我拉了起来往天台的栏杆那里挪了挪，我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耳朵全是电流声，听不见她在讲什么。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要带我从这里跳下去吗？”

林霁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脑子好痛，转不动了。

我下意识的起身，酸软的腿实在是站不稳，我靠在林霁身上微微往外探了探，下面好黑好黑，今天晚上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天像块黑色的幕布，栏杆下面是万丈深渊。

我握了握林霁的手说：“都怪我，可能要害你陪我死在这里了。”

“你不会死的。”

“什么？”我的脑袋像一碗浆糊。

林霁镇定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不会死。”

她拉着我没受伤的手，解开了大门的锁。

这算什么？跳楼死的太难看了，要换种死法吗？

门开了，我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生，连路过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问：“结束了？”

林霁边走边摇头：“有人把它引开了。”

还有帮手？我问林霁知道是谁吗，林霁又摇了摇头。

来时有多狼狈，走的时候就有多潇洒。

我们一路上畅通无阻，挂在墙上的头只能无能狂叫，画面有点滑稽，但我实在笑不出来了。

来到一楼，大门是关着的，林霁突然停了下来，把我挡在身后，戒备地看着前方。

我探了脑袋看，有点惊讶，竟然是她！

晚上喜欢偷窥我的那家伙，地面湿漉漉的，水从她身上不断滴落，刘海湿成几缕贴在脑门上，身上穿在夏季校服，看样子在水里真的泡了好久，皮肤发白肿胀。

她见我们不上前，她动了，亲自把大门给拉开了，浮肿的眼睛怨恨地看着我们，仿佛在说“再不滚，吃了你们。”

我和林霁目瞪口呆，好吧，目瞪口呆的只有我，林霁只是蹙了蹙眉。

我们这才注意到这家伙身后还站着人，前面被那浮肿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

那人很娇小，娃娃脸穿着睡衣，不是周薇羽，那会是谁。

周薇羽冲我们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走啊。”

“就你吗？邱天呢？”我问。

周薇羽的声音不大，还有些虚：“邱天没事，就我们三个，哦，不对，还有她。”说着，目光看向我们身后。

我和林霁扭头，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子踉踉跄跄的从楼上下来，她眼神呆涕看着我们站在那，也不知道该不该走。

血迹遍布了她整张脸，我分辨了好久才认出来是夏雨欣。

“快走吧，她们要回来了。”周薇羽说。

我问：“她们是谁？”

周薇羽看着那老朋友，笑了笑说：“当然是每个死在宿舍的人啊。”

我梗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最终还是走了，和夏雨欣。

周薇羽没走，她说她得留在那里，她目送着我们离去，和她身旁站着的老朋友，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她们的身影也越来越小，一个孤寂，一个不甘。

还是太黑了，路上的草坛里我都觉得会随时串出一张人脸。

我问林霁我们现在可以去哪，林霁说要带我去医务室，我说现在进不去吧，林霁说她可以踹门进去。目睹过她踹门场面的我，佩服的实在是五体投地。

夏雨欣一直没说话，也不和我们去医务室，她反而往男生宿舍那本走。男生宿舍在女生宿舍后面，男舍旁边是图书馆，后面是体育馆，再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夏雨欣摇摇晃晃地走去，血滴答滴答流了一地。她的神情木然，与这个学校的大多数人一样，没什么不同，仿佛感觉不到疼。

我有点担心她，便扯了扯林霁的袖子：“我们和她一起过去吧，看看她要去哪，她血流这么多，我有点害怕。”

林霁看了眼我还在留血的伤口问道：“你能撑得住吗，撑得住我们就去。”

我说能，说真的，风吹了这么久，手臂都麻木了，我的痛觉神经也要麻木了。

我们跟在夏雨欣后面，绕过男生宿舍，路过体育馆。体育馆的后面居然有一排用石头类成的堤坝！

我揉了揉眼睛，妈的，要不是伤口疼的厉害，我真会觉得这是场梦，太他妈扯淡了！

我们开始爬上堤坝，这里竟然有一大片人工湖！

晚风从湖对面吹来，泛起阵阵涟漪，吹到我们身上，鸡皮疙瘩都要掉干净了。

湖面很平静，没有月光，没有路灯，它看上去黑漆漆的，蕴藏无尽危险。

夏雨欣到这之后就不走了，她蹲了下来抱着双腿，愣愣地看着湖，视线没聚焦，神游天外。

冷风吹的混沌的脑子清醒了许多，痛感也席卷而来。我也没好意思和林霁讲，毕竟是我坚持要跟来的。

站着费劲，脑仁疼，我也学着夏雨欣蹲下，林霁也陪着我蹲下。我们三个连成一排，伤势依次递减，像小苦瓜。

不知道蹲了多久，也没人说话，三个人默默互相陪伴着。我从一开始的蹲姿变成了盘坐，再到后来我和林霁实在撑不住了，背对背靠着，小熄着。

我不敢睡得太死，是不是惊醒一下，害怕夏雨欣想不开跳下去了。

黑夜终将被黎明取代，远处的青山泛起鱼肚白，天色渐亮，湖面像面镜子，波光粼粼。

夏雨欣蹲久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被她惊得一下字跳了起来，忙扯住她沾血的衣角，不敢去碰她的胳膊，因为上面全是伤痕。林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也站了起来，在微弱的晨光下，整个人淡的快要消失。

夏雨欣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蓄满了泪水，眼里闪烁着晞翼，满是血污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生气。

她看着我，指了指湖面，说：“你看，我的朋友在那！她来看我了！”

我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天青色的湖面上有只燕子在上空盘旋。

我转头看了看林霁，她也看着那只鸟，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雨欣吸了吸鼻子，又哭又笑，她用手背就着泪水擦了擦脸：“她变成燕子回来看我了！我又看见她了！看见她了！我…不是…一个……人…”

她说道后面，开始控制不住的掩面抽泣，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看着那只远去的燕子，又看着她，心里有些难过，眼睛也有些酸涩，我没放开扯着她衣角的手。我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但我没有立场去代替她的朋友去这么做，我是非常能理解她的，她的朋友可能葬身于这片湖底，那只飞来的燕子是她最后的寄托，等燕子离去，太阳升起，这个残酷的世界没有我们，只剩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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