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陈凛难得下了个早班，查房结束带着傅菁坐上了车。

“陈医生，九点能到吗？”傅菁扣着安全带，嘴里不忘催着，“飞起来飞起来，我一定要在九点前赶到！”

傅菁的好友今天生日，小姑娘跟人换了个班，连轴转了一天一宿，才能抽出时间赶回去给朋友过生日。

实际下班时间比预计晚了很久，好友威胁九点不到就绝交。

下班前陈凛见傅菁满脸焦灼，便问了一嘴，傅菁说完，陈凛听他们聚会地址很耳熟，查来一看跟他的住址是一个方向，便说顺路可以送她过去。

车子启动，傅菁开始翻包，先是掏出一片面膜，随后又拿出一包湿纸巾，擦干净手，撕开面膜直接敷在了脸上。

陈凛开着车，被她的操作惊呆了：“不是....我不敷面膜都知道得洗完脸再敷吧？你这...”

傅菁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拍着脸颊：“安啦，下班前我抽空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干净的很呢。”

傅菁俨然把医院当家，换洗衣服以及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陈凛跟她竖了个大拇指，傅菁生怕把面膜弄皱，绷着嘴问：“我包里还有一片，你要用吗？不耽误开车。”

“不用，我好好开车吧。”陈凛婉拒道。

傅菁嗨了声，稳当地坐着享受面膜时间。

十五分钟后，路况虽然略微拥堵，但并未延迟太多，傅菁观看四周，确认路程已过半。

她扯下面膜，将面膜布塞回包装袋里，又从兜里找出一只便携式垃圾袋装进去，等脸上的精华全部吸收，抹完那几小瓶护肤品，又掏出了气垫往脸上拍。

陈凛看她抱的那只小包也没多大，怎么就能装下这么多东西：“你装备够齐的。”

傅菁打开副驾驶前的化妆镜，手法娴熟地往脸上按压着，语气甚是惋惜：“唉，粉底液没买旅行装，也不知道用气垫妆容能不能撑一晚。”

“一晚？”陈凛问，“你不是都已经...好长时间没睡觉了吗？”

傅菁一耸肩：“浪费生命就是我们年轻人的本钱，上班熬夜是生活，下班熬夜，那是理想。”

二十出头的年纪，浑身充满了可以放肆折腾的资本，陈凛感慨地叹了口气，只觉自己没比她们大多少，可这心劲儿早就没了。

“诶，陈医生，你晚上有事吗，反正明天你休息，要不跟我们一起玩吧？”傅菁手里换成了散粉。

“有事，你们玩。”

今晚依旧要去酒店门口堵沈泓，这次陪同沈泓一起来的人他谁也不认识，去前台询问人家也不会透露客户**。

明天周末，今晚他可以在酒店门口多等一会儿，运气好的话....

一周了，他运气还没好的时候，每天都是无功而返。

过了两个红绿灯，傅菁定好了妆，陈凛余光里见她拿着小刷子在眼皮上来回刷了好几下，而后拿出一根笔一样的东西，扒开笔帽，小心翼翼地往眼皮上怼。

“亲爱的陈医生，下面一定要开稳一些，千万不能抖。”傅菁边说边拉眼线笔。

陈凛着实佩服她的精力，保持着匀速继续向前开，过了这个路口，下个路口便是那长达120秒的红绿灯。

车子驶来，信号灯又踩着时间变黄，陈凛已经足够平稳地降下速度，依然惊的傅菁呼了好几声气，生怕一招不慎，全脸妆容白搭。

夜色如墨，路灯照在地面上，柏油路上铺着昏黄，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了一台白车停在前面等待，陈凛排在白车之后，百无聊赖地看了傅菁一眼。

右眼皮化完了，现在正在画左眼皮。

陈凛见她手里的笔很是丝滑，刚想夸一句这支笔不错，耳边猛然听到一声摩托车的轰鸣声。

他心神一闪，按开车窗探头往前看。

只见白车之前，一顶漆黑锃亮的头盔映入眼帘。

陈凛登时口干舌燥起来，他使劲地探身出去，想要看清摩托车主人的整个身体。

“哥们儿，危险啊。”旁边的车里有人提醒。

陈凛跟人点了下头，默默坐回车里，抬眼看，红灯还有三十秒。

“傅菁。”陈凛深吸一口气，从置物箱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下手，“别画了。”

傅菁正在调整眼周细节，嘟囔着应付：“马上马上。”

红灯时间倒退，倒计时五秒，陈凛将纸团扔在后座上：“坐好。”

“一直坐的很好....”傅菁盯着化妆镜，"啊啊啊啊啊啊啊！"

信号灯变绿的那刻，摩托车的轰鸣声，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锐声，以及傅菁被惯性一甩，眼线笔划过眼皮戳到太阳穴后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全都冲了出去。

傅菁的眼线笔不知被甩到了哪里，她紧紧地抓着上方把手，哆哆嗦嗦地提醒：“大大大大大哥，你你你走走走错了！”

“傅菁，抱歉，九点之前到不了了。”陈凛沉声对她说。

车子持续在加速，箭矢一般急速飞驰，很快穿越住宅区，奔往人烟稀少的道路。

陈凛下颌线紧绷，侧脸冷硬，眼都不眨地紧盯着前方那辆飞驰的摩托车。

“没没没事，我们玩玩玩一宿呢，我晚点到也也也没事的。”傅菁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指着前面又问，“你你你是在追他吗？”

陈凛没有回答，胸腔内的气如同火焰爆发前夕一鼓一鼓地向外涌动，前方指示牌反射出银光，显示五公里处有一条通往外省的高速。

摩托车压弯转向，奔上了那条道路，陈凛控制着方向盘，紧随其后猛地一甩再次急追。

这条小路上隔了很远才有一只路灯，陈凛开启远光灯，对傅菁重复坐好，随即猛踩油门，瞬间与摩托车齐头并进。

他按下车窗，对那人大喊：“停车！”

驾驶着摩托车的人不屑地看过来，隔着黑漆漆的挡风镜挑衅般地歪了下头。

口腔内忽然刺痛，陈凛用舌尖舔了一下痛处，感到一层钝钝的涩意。

车窗缓缓上移，直至完全遮住，陈凛甩了下手腕，车子嗡地一声迅速蹿出，随即他在高速行驶的状态下猛转方向盘，车轮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立刻横在摩托车正前方。

傅菁劫后余生般地喘气，这口气还没喘匀，一束刺眼的亮光穿到眼前。

摩托车的车灯刺目，距离越来越近，驾驶人却丝毫未减速。傅菁透过主驾驶瞪大了双眼，焦急地对陈凛大喊：“快让开！要撞了！”

陈凛坐在主驾驶，侧脸看着对方，很笃定地说：“他不会。”

傅菁还想说什么，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声，摩托车竟然加速驶来，她张大嘴巴，心提到了嗓子眼，而下一秒，她听见摩托车闷震一下，距离他们的车子毫厘之间，停了下来。

陈凛背后一层湿意，他盯着坐在摩托车上不下来的人，冷嘲问道：“怎么不继续开了？舍不得了？”

傅菁实在服了自己的脑回路，因为陈凛的一句话，她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脑补了一出爱恨情仇的戏码。

“让开。”他带着头盔，声音听上去很闷。

陈凛握了下方向盘，开门下车，靠在车身上抱起双臂：“不让。”

黑夜里依稀能看见四周的田野，他们几乎已经处于郊区，在往远看，有几栋楼层不高的住宅里亮着灯光。

他终于摩托车上下来，左脚踩地，右腿向后抬起，利落下车直直地站在陈凛面前。

他未摘下头盔，黑靴黑裤，上面一件右臂带有几幅图标的皮衣，身形锋利的彷佛是一把精悍的匕首。

他站在原地注视着陈凛，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陈凛垂下眼，目光自上而下从他身上过了一遍，那双腿笔直有力，裤腰紧扣着腰间，显得他更瘦了。

“你这种行为我可以报警的。”他提醒道，“你让开，我可以不追究。”

傅菁扒着副驾车门，搓着太阳穴处眼线笔留下的痕迹，心下纳闷，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互相破口大骂的吗？

不对，应该是摩托车兄单方面骂陈凛，毕竟他好好地开着车，忽然抽了疯似的追人家，为什么摩托车兄还跟他商量起来了？

傅菁满腹疑团，手机一连来了好几条消息，好友十分体谅她的职业，又给了她半个小时，还说她如果再不到，明天就要去医院门口挂横幅，说宁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草菅人命。

好友用这个威胁她，傅菁吓的激灵一下，心道这还不如绝交呢。

“跟我回家。”陈凛的声音。

傅菁猛然抬头，暗叹原来还真是爱恨情仇的戏码。

“你算老几，我跟你回家？”

眼看着要吵起来，傅菁跺了跺脚，给自己打气，从副驾驶爬出来，绕到陈凛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摆：“那个.....” 要不我先走呢。

“车里有美人相伴，你追做什么？”他讥讽道，“你吃饱了撑的吧！”

陈凛无动于衷地回他：“我跟你说过，我经常挨饿。”

傅菁左看右看，立刻举手：“不是啊，别误会啊，我那个....同事同事，纯洁无瑕的同事。”她转头急忙问陈凛，“要不我先走，你们慢慢聊？”

“走呀美女，我带你兜风。”他靠在摩托车上插话道。

陈凛重复：“跟我回家。”

他叹息着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何忽然松了口：“好啊，你先带路，我跟着你。”

“你省省吧，坐我的车走。”陈凛戳破他，“我拦你一次就够了。”

被陈凛挑明，他也不恼，无辜地指指车子：“我这车能买你那破车两台，你让我扔荒郊野地里，坐你的车，还要回你的家？”

陈凛绷住唇，陷入沉默。

傅菁又开始那个上了：“我我我我有摩摩摩摩摩托车驾照，要要要不我我骑走？”

“真的？”陈凛心下一松，看看傅菁的小身板，又看看眼前那辆摩托车，“它好像很重。”

“你只看到了它重，就没看到它很牛逼？”傅菁搓搓手，那截飞出去的眼线还挂在脸上，笑的一脸兴奋，“我高考毕业就学了驾照，后面骑了三四年，完全没问题。”

“你骑走，只要人安全，你把它弄报废都行。”陈凛将她推到车跟前。

“二位！这车是我的！”他大声提醒道。

听他不依不饶，陈凛攥了下手，然后忽然回身，双手放到他头盔两边，指腹贴住他的脖颈，一把将头盔从他脑袋上摘了下来。

软凉的发丝从手腕内侧扫过，伪装一般的头盔消失，沈泓的脸完全暴露了出来。

他发丝垂在额角，脸上苍白，泛着冷光的双眼对着陈凛怒目而视。

陈凛拎着头盔，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将头盔递给了傅菁。

“诶？”傅菁接过，对沈泓说，“你好眼熟啊。”

沈泓想起下午与叶际卿的会面，走出酒店，他说认识他。

其实叶际卿对他说了不止这一句话，还有好多好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沈泓心口堵得呼吸不畅，他摘下手套，猛地推了陈宇阳一把：“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吗？谁他妈都认识我！”

傅菁撇撇嘴，陈凛不顾沈泓抵抗，强硬地抓住他的手腕，叮嘱傅菁：“他不是冲你，你先走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安了。”傅菁蹦出口头禅，架势十足地抬腿一坐，发动摩托车，“想当年我也是叱咤街头的小霸王，走了走了。”

摩托车的声音渐渐消失，陈凛舒了一口气，刚转头，下巴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

“我人你说扔就扔，我的车你也是说扔就扔。”沈泓抓住他，喘着粗气厉声质问，“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对我！”

陈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垂眼去看沈泓，随后他放下手，绕到沈泓背后将他锢住：“当然是你给的胆子，还想动手吗？”

沈泓唇角抽搐了一下。

“不说话是吧？行。”陈凛半抱住他，走到副驾驶将他塞进去，“那就跟我回家，到家我让你打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