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过之后，休斯放书本的时候，有一张纸掉在地上。休斯捡起来看到上面写着：“放学后去高中四班。”

写得歪歪扭扭，是扎罗的字。

休斯皱了皱眉毛，提起挎包往高中部走。

太阳已经下山，关了灯的走廊通向黑暗，像是某个隐秘的入口。

高中部在五年前就已经搬到专门的高级中学了，教学楼的另一半完全被荒废。

看不见的角落有人影晃动。

休斯没有理会，上了楼梯。

休斯走进楼梯后，两个黑影走到楼梯入口，一个开口说：“给老大打电话，目标出现了。”

“我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躲躲藏藏的，我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笨蛋，老大吩咐的事情照做就好了，思考那么多干什么，你又没老大那种脑子。这次的行动策划了很久，必须全程保密，要是让目标知道我们的存在，计划就泡汤了。”

楼道里传来休斯跺地的声音。

“好吧。”矮胖一点的黑影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老大，目标出现了，但是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休斯走到二楼的厕所，从里面拿出来半截拖把杆。

扎罗又惹了什么事？休斯心想，八成是他们班上的人。上次他们在食堂骂扎罗的时候，他把通心粉倒在最前面的男生脸上了。

说实话，虽然是一个班的人，他连他们叫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和他们撕破脸也没什么太大心理负担。

荷尔蒙泛滥的男生什么都可以忍受，丢脸不可以，那群人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今天他们如果找扎罗的麻烦，他就和他们拼了。

虽说是兄弟义气，但一想到今天放学不能和伊万一起回家，休斯心中一阵躁郁。最近班上有个矮墩墩的Omega女生，叫莉莉娅，住在伊万家斜对面，伊万走到哪她跟到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伊万，真不知道那家伙身上有什么优点。今天她可算是得了愿，可以和伊万两个人回家。

休斯对心中莫须有的烦躁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知道伊万和哪个女生走得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只要闻到伊万身上有Omega或Beta示好的信息素的味道，他的脑袋里就理智全无了。

休斯看到一个喝完的易拉罐，毫不犹豫地踢了一脚。铝制的罐头在昏暗的走廊里丁零当啷，回声许久未断。

休斯停了下来，在静谧的黑暗中，他听到了背后的呼吸声。

休斯突然感觉肩头一沉，一只手搭在了他身上。休斯看都没看，抡起棍子就打。

偷袭的人闷哼一声，休斯转过身看到脸，有些惊讶地说：“伊万？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我做值日，看到你数学作业本落下了，想跟过来给你。我在后面叫了你好几遍，你跟聋了一样回都不带回头。我就一路跟过来了。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干什么？”伊万往流血不止的鼻孔里塞了两团纸，声音嗡嗡地说。

“我一同学今天晚上叫我来这里。”

“同学？咱俩一个班的，你的同学不就是我的同学，你不告诉我名字肯定有鬼。”伊万眯了眯眼睛，“关系如果不是不一般，不会到这里来。你不会是在这里幽会小女生吧！”

“朋友，男的，Alpha。我和你每天走在一起，有小女生你难道不知道吗？而且有小女生的应该是你才对吧？你和莉莉娅。每天下午两个人在学校后花园的石阶上坐着聊天。”

“莉莉娅是我的幼儿园同学。她家刚搬过来，有许多地方不熟悉，我那是在帮她快点适应维奥乡的生活，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再说人家已经有Alpha女友了，在市里读中学，她已经有暂时标记了。你不会因为这件事最近对我爱理不理的吧？”

“这也是原因，也不是所有原因。”休斯皱了皱眉毛，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知道莉莉娅和伊万的关系而变好。“唉，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最近的事好多。”

伊万耸了耸肩。“如果想借我的国文作业，你还需要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谁会要你的作业，质量一点都不好。上次抄你的我被安娜老师教训了好久。”休斯摇了摇头，接过伊万手中的作业本装进书包，“你赶紧回去吧，今晚我那朋友可能会被人打一顿，我现在去替他收尸。”

“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要去。”

“为什么？我今天的作业都做完了。”

“这和作业没什么关系。你要是被打了，你妈这一个月都不会放过我。而且你的武打课成绩倒数第一，也帮不上忙。”

“我射击课可是年纪里数一数二的好不好，人无完人。我不管，今晚上我就要跟你一块去，你放心，情况不对我肯定会抛下你逃跑的。”

“好吧。这根棍子你拿着，实在躲不过了就打。”休斯背上背包，把拖把杆子插到伊万的书包侧兜。

两个人一路走到三楼。

“休斯，你确定你朋友在这里吗？感觉什么动静。”

“不知道，可能已经揍完走人了吧。”

“什么人！”伊万举着木棍，转过身去。

身后黑洞洞的走廊像是吃人的怪物的咽喉。

“没人啊。”休斯说。

“我刚才感觉有人在我耳边吹气。”

休斯走到伊万身后，关上了窗户。“应该是窗户没关紧，风刮进来了吧。不要自己吓自己。”

伊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我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我有点害怕。”

休斯一脸无可奈何，“你过来。”他张开右臂，搂住伊万，“夜里面太凉了，你体温降低太快，容易想多，教室就在前面，进去会好点。”

两个人走进黑黢黢的教室，没有人，风撩起破旧的布窗帘。

“扎罗！你到底是什么情况，活着吭个气。”休斯开口说。

刹那之间，整个教室突然亮起灯，一大群人站在架起来的桌椅前面，扎罗在最前面端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生日快乐！休斯！...你们俩在干什么？”

休斯这才发现自己搭在伊万肩膀上的胳膊还没有放下来，而伊万因为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腰。

有人吹了声口哨。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是伊万，我从小的玩伴。今晚他本来是来给我送作业来了。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休斯和伊万都收回各自的胳膊，并自动隔开一段距离。伊万有些婴儿肥的脸红得像秋天成熟的苹果。

扎罗等人还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一个穿着天蓝色长裙的女孩掩面跑了出去，接着一个鸡窝头的男生追着女孩也跑了出去。

“我们来吃蛋糕吧。”休斯耸了耸肩，镇定自若地说。

聚餐结束后，扎罗和休斯在屋顶上吹风。

“你小子怎么回事？今天我专门叫了贝琦。姑娘找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搭理人家。我还以为你是害羞不敢和姑娘搭话呢，没想到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扎罗可惜地说，“贝琦其实挺好的，人美心善，成绩也是没的说。”

“我对贝琦没有感觉，而且我和伊万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这两件事我已经对你说了十遍了。”休斯有些绝望。

“但还是难以让人接受，而且你的论据太浅白，不能让任何人信服。”

“你什么意思？”

“正如你自己之前说的那样，一个人的嘴会说谎，但下意识的表现永远是不会骗人的。不管你怎么说，你和伊万自始至终都是抱在一块的。”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不管我怎么解释，在你眼里都像是狡辩。”休斯无奈地低下头，任由额前的碎发随晚风吹拂。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扎罗说。

“好，你说。”

“如果贝琦和伊万同时掉到水里，两个人与你的距离一样远，你一次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哪个？”

“伊万。”

扎罗露出了然的笑容。

休斯被扎罗神秘又诡异的笑容看得头皮发麻。“不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贝琦和我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伊万是陪我从小长大的好兄弟。我当然救更亲的人。”

“如果有一天，伊万遇到和贝琦一样美丽善良的姑娘，两个人结婚生子，甚至远走他乡，谋取生计，你愿意他以这种方式从你的人生中离开吗？”

休斯心乱如麻，完全没意识到这是扎罗的第二个问题。

他耸起肩头，弯下腰，用手揉搓了几下脑袋，说：“MD，我不知道。”

“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

“一个刚转学的女孩，莉莉娅，最近和伊万走得很近。伊万说他俩是幼儿园同学，而且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我看那个女孩的眼睛里全是伊万。就算伊万现在没有意思，他迟早会败给莉莉娅的主动。”

“看见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什么感觉？”

“闷，酸，又酸又闷。”休斯低沉地说，“你不要想多了，我只是无法接受伊万要和我分开的日子。我俩已经像连体婴儿一样在一起生活十几年了。我所有的回忆都与伊万有关。一想到以后会有一个人插进来，我的心里面就像有一只大麋鹿在踢踏。”

扎罗把手放在休斯的后背上，“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听我的，回去的路上有一片菜地。你亲他一下，如果心跳得很快，就把一切向他坦白了。”

聚会过后，休斯和伊万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分叉路口的时候，休斯指着右边说：“我们走这边吧。”

“可是我们一直走的是左边，右边有一截是荒地，坑坑洼洼路不好走。”伊万皱着眉头说。

“电视上说今晚有流星雨，右边的那一片空地刚好可以看星星。你作业做完了吗？”

“没有，还差一点。”

“那就陪我走远路吧。”

“好吧。”

两个人走在无人的田垄上，两边比人还高一头的玉米抽出穗。清澈的海水一般深蓝的夜空中，群星隐蔽，光留启明星点亮微光。

伊万只觉得休斯呼吸突然变得沉重，接着休斯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伊万也跟着抬头看。

黝黑的天空中没有一丝星光。

“休斯，你骗人。今晚不要说流星，一点光都没有。”伊万瞪圆眼睛看向四周。他感觉右脸忽然清凉了一下，像是雨滴落在脸上。

“下雨了吗？我怎么感觉有雨落在脸上。”

“不...不是吧。”休斯的呼吸有些急促，“我还感觉有点热呢。伊万，你有想过以后找什么类型的吗？”

“现在想这些干什么？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Omega最好。据说他们的身子和蛋糕做的一样，又香又软。其实Alpha也不错，一个强大的依靠，不需要自己每天为了生计忧愁。”

“有想过和Beta在一起吗？”

“两个Beta在一起生活会很艰难吧。”伊万低着头走路，“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可以在社会中立足，就算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小孩，大多数也是Beta。”

“可是你不觉得两个Beta在一起才是最浪漫的事吗？完全没有信息素的干扰，仅凭心灵的吸引走到一起。”

“那样才会更加艰难吧。没有信息素，两个人怎么能够长达数十年地爱慕和欣赏对方啊？”

“伊万，我不知道你这么悲观。”

“也许是通透吧，看清事情本质便不会抱有幻想。”伊万没有抬头，他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空气有一丝变化，并且大概猜到休斯想要说什么，如果任由他说出来，他们两个人可能连朋友都当不成了。他有些慌张，于是匆匆说：“不过我现在也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今年亲戚家和我妈打了招呼，希望我可以和一个Alpha的姑娘成立家庭。”

“你怎么想？”

“我没什么想法。现在就是上学呗，反正两家离得远。”

“他们家在哪里？”休斯的脸隐没在黑夜中，看不清神色。

“在北边...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在温彻斯顿附近吧。”

“这么大的事情，你妈也没跟我妈聊过？”

“现在事情还没说定呢，所以我妈也没有到处说。”伊万差点咬到舌头，为了让休斯不要再在这个话题上逗留，他继续说，“马上要毕业了，你有想过毕业之后要干什么吗？”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爸妈很希望我能够继续读书。你呢？”

“我不知道。我的志向不高，能够每天见到心爱的家人就很满足了。我希望毕业后在街上开一间花店。”

“那我就在街对面也开一间花店，你卖红玫瑰，我就卖白玫瑰，你卖月季，我就卖海棠，咱们到时候看谁的生意更好。”

“你真是一点也不服输。”伊万大笑两声搂住休斯的肩膀，他感觉他们又能够做好朋友了，心情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你小子是不是又长高了？我怎么搂你那么费劲！”

“是你太老缩筋了吧！”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回归寂静的原野中，谁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