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被收养了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上。漏水的管道在墙角滴答作响,与远处闷雷交织成压抑的旋律。微弱的婴儿哭声从通风管道传来,被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哎哟!”林落跺了跺浸水的帆布鞋,水珠从她的发梢甩出一道弧线,“这鬼天气,我袜子都能拧出水了。”她裹紧单薄的针织开衫,布料贴在皮肤上泛起一阵寒意。

沈知恒举着手机照明,屏幕裂痕在墙面上投射出蛛网般的光影。忽然,两人同时顿住脚步——那绝不是风声。一道细弱的抽泣声从配电室方向传来,像小猫挠着心脏。

“是……婴儿?”林落的声音发颤。她抢先推开半掩的铁门,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在手电筒晃动的光束里,一个裹着褪色的襁褓的婴儿正蜷缩在纸箱中。孩子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因哭泣太久而微微发紫。

“天啊!”林落膝盖砸在水泥地上都顾不上疼。她伸手触碰婴儿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婴儿突然停止哭泣,湿漉漉的睫毛下,乌黑的眼睛映出她惊恐的脸。

沈知恒已经脱下羊毛大衣铺在地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拆炸弹。“呼吸很急,”他食指轻触婴儿脖颈,“得马上去医院。”婴儿突然抓住他的领带,布料上立刻留下几道湿漉漉的指痕。

林落解开自己的围巾裹住襁褓,羊绒纤维立刻被汗水浸透。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亮三人呼出的白气。出租车后座上,婴儿安静地吮吸着林落的小拇指,喉间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沈知恒盯着后视镜里妻子颤抖的嘴角,悄悄握住了她另一只手。

急诊室的荧光灯下,医生皱眉看着体温计:“39.8℃,需要立即物理降温。”护士剪开襁褓时,掉出半块融化的大白兔奶糖,黏糊糊地粘在病历本上。林落突然哽咽,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正别在婴儿皱巴巴的衣领上。

“先办住院吧。”医生推了推眼镜,”家属来填下表?”沈知恒的钢笔悬在“关系”一栏,墨水在纸上洇开黑色的太阳。

林落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腕:“你看……”婴儿正攥着沈知恒的钢笔帽,咯咯笑起来,嘴角挤出两个酒窝。窗外,被雨水洗过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新叶飘落在窗台。

三年后的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织出金色的网格。沈云踮脚够到玄关的鞋子,鞋带系成歪歪扭扭的蝴蝶结。他背上小恐龙书包,突然转身跑回来,在蹲下身来的林落脸上“啾”地亲了一口。

“妈妈,老师说今天要发小红花哦!”

沈云在幼儿园很乖,听老师的话,也很受其他小朋友的欢迎。他热爱劳动,常常要去帮忙拖地,其他老师都笑了,小小一个身板怎么拿得起拖把呢!事实上老师都不让他劳动,担心他伤了身体。

因为在入学两个月期间,沈云就病了几次,老师们很是担心。身为父母的他们更是着急,其实自他们收养的那天起,沈云就经常生病,去医院的次数也不少了,他们唯一担优的也仅此了。

幼儿园老师后来告诉他们,沈云总在午休时偷偷帮小朋友盖被子。有次他发烧到38.5℃,还坚持要把自己的点心分给忘记带饭盒的同学。那些被藏在书包夹层的奖状,边角都磨出了毛边,像是经常被拿出来抚摸。

沈知恒蹲下来按住乱跑的行李箱:“上幼儿园应该很累吧,小云?”

沈云正踮脚往箱子里塞恐龙玩偶,闻言“咚”地坐在地板上:“不累呀!”他忽然掀起T恤下摆,露出肚皮上三个歪扭的签名:“小美、阿杰、还有……还有……”突然打了个喷嚏,最后一个名字终究没想起来。

林落悬着的手终于落在他发顶,指尖触到微湿的绒毛。阳台上的风车“哗啦啦”转着,把阳光切碎投在那一箱乱糟糟的行李上,那里有画到一半的写生本,有缺了耳朵的兔子笔袋,全是沈云在幼儿园的回忆。

“那就好。”

旅游前夜,暖黄的灯光洒满客厅。林落正跪在沈云的儿童床边整理衣物,突然从书包夹层里掉出一叠纸张,像彩色的蝴蝶般散落在地毯上。

“知恒!”她声音发颤,手指抚过那些纸张边缘微微卷起的奖状。每一张都带着幼儿园特有的蜡笔香气,纸张上还有孩子触摸留下的淡淡指印。

沈知恒闻声赶来,眼镜滑到鼻尖都顾不上推。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掠过那些烫金的印章:“全勤小标兵”、“友爱小天使”、“创意绘画之星”……最底下那张“劳动小能手”的边角已经起了毛边,显然经常被拿出来摩挲。

“四个月……十二张奖状。”沈知恒的声音哽住了。他注意到每张奖状背面都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日期,像是孩子在默默记录自己的成长轨迹。有张奖状背面还画了三个火柴人,中间那个举着奖杯,旁边写着“给爸爸妈妈”。

林落的眼泪砸在“阅读小博士”的烫金字上,晕开一小片水痕。就在这时,儿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由远及近。

“爸爸、妈妈!”沈云顶着一头睡乱的卷发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他的小熊玩偶。当他看清父母手中的东西时,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光着的脚趾在地毯上蜷缩起来。

林落缓缓蹲下身,奖状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注意到儿子睡衣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随着他紧张的呼吸一晃一晃。

“这些?”她故意晃了晃奖状,看到儿子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沈云把脸埋进小熊玩偶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

“不是的!”他突然大喊,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我、我本来想等集齐二十张……”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小手无意识地揪着小熊的耳朵。

下一秒,他被揽进一个带着薰衣草洗衣液香气的怀抱。林落把脸埋在儿子柔软的发顶,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沈知恒的大手同时覆上母子俩的后背,三个人在灯光下投出温暖的剪影。

“我们小云真了不起。”林落亲了亲儿子发烫的脸颊,尝到淡淡的儿童面霜甜香。沈云突然挣脱出来,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回房间,片刻后抱着一个饼干盒回来。

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颗彩色星星,每颗星星上都用荧光笔写着日期。“李老师说……得奖状可以换小星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却悄悄勾住了妈妈的衣角。

沈知恒突然单膝跪地,视线与儿子齐平:“想要什么奖励?”他故意板起脸,“不过不许说要帮妈妈洗碗这种。”

沈云的眼睛突然亮得像装进了整个银河系。他咬着下唇思考的样子,让林落想起雨后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在纸箱里吮手指的婴儿。

“真的……可以要礼物吗?”他小声确认,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当看到父母同时点头时,突然扑进林落怀里,小脸在她颈窝蹭来蹭去,发丝间还带着儿童洗发水的蜜桃香。

“那当然了!”沈知恒突然把母子俩一起抱起来转了个圈,在林落的惊叫声中笑道:“明天早上揭晓!”

沈云仰起头,看见父母的笑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窗外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茶几上的奖状,那些烫金的字体在夜色中依然熠熠生辉。

晚上,一家三口住进酒店。沈云在床上看“格林童话”,他爸在看杂志,敷着老虎模样面膜从卫生间出来的孩儿他娘挨到沈知恒身旁,她用沈云听不到的声音对他地说:“话说送啥给咱儿子?”

沈知恒放下杂志,也跟着思考起来,随后道:“那是什么呢……对了!他喜欢看书,要不送他。”

“书什么书的,给他看累坏了才怪!”

“哎哟!我这脑子,”沈知恒往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继续道:“还是咱落落聪明,那这个由你来负责,”他朝林落嘴上亲了一口,温柔地说:“晚安,先去睡觉吧。”

“去去去!小云还在这呢!”沈知恒貌似被嫌弃了,林落离开他走到沈云身边,帮他放好了童话书:“早点睡吧!宝贝!”沈知恒一脸死板地看着她,然后随手关掉了灯。

第二天早上,林落想了很久,终于明白要送什么了,既然是送给儿子的,那必定得是好的,终于,她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沈云。

林落十分期待礼盒被打开后沈云那兴奋的表情。

“Surprise!惊不惊喜!快打开看看!”沈知恒在一边悠闲地喝着茶,看着他们。沈云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张黑金信用卡,副卡持有人烫着“SHEN YUN”的拼音。

孩他爹刚喝进口里的茶顿时喷了出来,溅得桌上都是。“干嘛呢”,林落一脸嫌弃,接着转头看向沈云,“儿子,这可是一张20万的卡,喜不喜欢?”她笑咪咪地问。

沈云自然高兴道:“喜欢!谢谢爸爸妈妈!”

沈知恒又喷出一口茶。

其实沈云压根不知道这卡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20万是什么意思,他或许只是觉得,只要是爸爸妈妈送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凌晨两点,主卧台灯还亮着。沈知恒搂过林落疑惑问道:“话说,小云连数字都认不全,估计也只能用来玩玩了”

林落正在涂护手霜,百合香在空调风里扩散。她翻开相册,指着一张泛黄照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算术比赛第三名”的横幅下,手里攥着奖品——一盒12色的蜡笔。

“我六岁才拿到第一张奖状。”她指甲陷进相册塑料膜,“那天我爸说……”

【要这些破纸有什么用?能换米还是换油?】

沈知恒看见她手腕内侧的烫伤疤动了动,那是十四年前,她父亲用烟头烙下的“记账本”。

“小云永远不会听到这种话,你说对吧…”林落关灯时,黑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要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努力很值钱。”

窗外,信用卡中心的广告牌亮起来:【额度,决定人生的高度】。雨又开始下了,温柔地敲打着窗棂,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弹奏安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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