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清晨）

冬日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沈云睁开眼时，发现沈川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脚底刚触到冰凉的地板，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夹杂着沈川兴奋的喊叫：

“爸！这个春联歪了！”

沈云一怔，随即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院子里，沈知恒正踩着梯子贴春联，沈川在下面扶着梯子，手里还举着一碗浆糊，时不时指指点点。林洛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一盘刚炸好的春卷，热气腾腾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他们回来了。

“哥！你醒啦！”沈川一抬头，正好看见窗边的沈云，立刻咧开嘴笑了，朝他用力挥手，“快下来！妈妈炸了春卷！”

沈知哼也回头看他，眼角堆起笑纹：“小云，赶紧的，贴完春联还得挂灯笼呢！”

沈云的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他匆匆应了一声，转身去洗漱。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扬起，眼睛里映着窗外的雪光和热闹的人影。

今年，终于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去年过年爸爸妈妈都有事情没有回来。

“左边再高一点……不对不对，过了过了！”沈川站在雪地里，像个挑剔的小监工，指挥着父亲调整春联的位置。

沈知恒无奈地叹了口气：“臭小子，你行你来贴！”

“我来就我来！”沈川不服气地撸起袖子，接过春联就往梯子上爬。

沈云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剪好的窗花，忍不住笑：“你小心点，别摔了。”

“放心吧！”沈川得意洋洋地踩上最高一层，结果手一抖，春联“哗啦”一声贴歪了，半边耷拉下来，像条垂头丧气的红鲤鱼。

全家人都笑了。

林落端着刚煮好的浆糊走过来，嗔怪地拍了下沈川的后脑勺：“毛手毛脚的，还是让你爸来吧。”

沈川吐了吐舌头，乖乖把位置让出来，转头却偷偷对沈云做了个鬼脸。

阳光洒在雪地上，红艳艳的春联映着白雪，格外喜庆。

下午的厨房里热气氤氲，母亲揉着面团，沈云和沈川坐在餐桌旁，一个擀皮，一个包馅。

“哥哥，你擀的皮太厚了！”沈川捏起一张饺子皮，嫌弃地抖了抖，“这得煮成面片汤了。”

沈云挑眉：“那你来擀？”

“我来就我来！”沈川抢过擀面杖，结果力道没控制好，第一张皮直接擀成了不规则多边形。

林落笑得直不起腰：“你们俩啊，半斤八两！”

父沈知恒端着拌好的馅料进来，见状也乐了：“得，今晚的饺子怕是都得露馅。”

沈川不服气，非要证明自己，结果包出来的饺子不是瘪的就是破的，最后干脆耍赖，把馅料往皮上一堆，捏成了个四不像。

“这什么？”沈云戳了戳那个奇形怪状的“饺子”。

“这是‘招财进宝’特别版！”沈川理直气壮，“我想…捏一个哥哥 …？”

沈云的脸一下子红了。

全家又是一阵笑。

窗外的雪悄悄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将厨房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傍晚，满满一桌菜，热气腾腾。

红烧鱼的香气混着腊肠的咸鲜，春卷金黄酥脆，饺子圆滚滚地浮在汤里。沈知恒开了一瓶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连沈川都分到了半杯果汁掺的“假酒”。

“来，干杯！”父亲举起酒杯，脸上泛着红光，“祝咱们家新的一年，和和美美！”

“新年快乐！”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里，沈川偷偷凑到沈云耳边：“哥哥，我往你饺子里塞了颗糖，看你能不能吃到‘福气’！”

沈云失笑，故意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

甜的。

“哎哟！小云吃到福饺了！”林落惊喜地拍手，“明年肯定好运连连！”

沈川在桌下得意地踢了踢他的脚，眼睛亮得像星星。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沈川已经迫不及待地抱着鞭炮冲到了院子里。

“我来点！我来点！”他嚷嚷着，手里的打火机却怎么都打不着。

沈知恒笑着接过：“还是我来吧，你小子别把自个儿炸了。”

引线点燃的瞬间，沈川一把拽住沈云的手往后跑。

“砰——啪！”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照亮了每个人笑意盈盈的脸。沈川仰着头，眼睛里映着璀璨的光，突然大喊：

“新年快乐！我要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沈云看着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父亲搂住母亲的肩膀，母亲笑着抹了抹眼角。

雪又悄悄下了起来，落在他们的发梢、肩头，却又很快被烟花的温度融化。

大年初一清晨，沈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开眼，沈川正蹑手蹑脚地往他枕头底下塞东西。

“干嘛呢？”沈云哑着嗓子问。

沈川吓了一跳，随即笑嘻嘻地掏出一个红包：“压岁钱！送给哥哥的！”

沈云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五百块钱，全是沈川平时省下来的零花钱。

“你……”

“我现在可是‘独立男性’了！”沈川骄傲地挺起胸，“陈医生说我进步超大！”

沈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窗外，新年的阳光洒在雪地上，晶莹剔透。

母亲在楼下喊：“孩子们，吃汤圆啦！”

沈川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拽着沈云就往楼下跑。“快点！我要吃芝麻馅的！”

沈云跟着他，一步一步踩在温暖的阳光里。 与往日不同，新年，真的来了，阿川也变了。

年夜市傍晚，冬日的暮色来得早，刚过五点，天边已经泛起暗蓝。沈云站在玄关处，低头系鞋带，余光瞥见沈川正对着穿衣镜折腾自己的围巾——那条红底金纹的羊绒围巾是母亲今年特意给他买的，说是“本命年要戴红”，沈川嘴上嫌弃太俗，却从拿到手那天起就天天围着。

“哥，我这样像不像年画里的招财童子？”沈川转过身，故意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末端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沈云轻笑，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围巾压住的衣领：“像，特别吉祥。”

沈川“啧”了一声，突然凑近，冰凉的手指贴上沈云的后颈：“那吉祥物给你暖暖手。”

“嘶！”沈云被冻得一激灵，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沈川！”

沈川大笑着躲开，抓起玄关柜上的毛线帽扣在头上，又摸出两个口罩，把其中一个抛给沈云：“戴上，外面冷。”

口罩是黑色的，边缘绣着小小的金色福字，显然是沈川偷偷买的“兄弟款”。沈云捏着口罩顿了顿，抬头时，沈川已经拉开门冲了出去，声音混着寒风飘进来：

“快点！再磨蹭章鱼小丸子该卖完了！”

年夜市设在老城区的步行街，还没走近，喧闹声已经扑面而来。

红灯笼一串串挂在行道树上，照得整条街亮如白昼。摊贩的吆喝声、小孩的笑闹声、油炸食物的滋滋声混在一起，空气里飘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和烤鱿鱼的咸鲜。沈川一钻进人群就像脱缰的野马，左顾右盼，眼睛亮得惊人。

“哥！那边有套圈的！”他拽着沈云的袖子往人堆里挤，“我要那个兔子灯！”

摊主是个笑眯眯的大爷，地上摆着各式小玩意儿，最显眼的位置放着盏雪白的兔子灯，绒布耳朵垂下来，眼睛用红宝石似的珠子缀着，确实精致。沈川交了钱，拿到十个塑料圈，站在白线外跃跃欲试。

第一个圈飞出去，砸中了兔灯旁边的存钱罐。

第二个圈擦着兔耳朵弹开了，第三个……第四个……

沈川的鼻尖冻得发红，却越挫越勇，到第八个圈时，他忽然转身把剩下的两个塞给沈云：“哥哥，你来！”

沈云挑眉：“不是你要玩吗？”

“我手冷。”沈川理直气壮地把手揣进他口袋里，指尖故意蹭过沈云的手背，果然冰凉。

沈云无奈，站到线前掂了掂塑料圈。他小时候常玩这个，手法早就练出来了，第一个圈轻飘飘飞出去，稳稳套中了兔灯的一只耳朵。

“哇！”沈川蹦起来，“哥哥你太厉害了！”

摊主大爷笑着取下兔灯递过来：“小伙子手法不错，给弟弟的吧？”

沈云点头，转身把灯递给沈川。沈川接过来，手指在绒布耳朵上摩挲了两下，突然压低声音：“哥，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带别人玩这个？”

“嗯？”

“就……林心。”沈川盯着兔灯，语气状似随意，“你带她来过吗？”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沈云沉默了一瞬，抬手把沈川的帽檐往下压了压：“没有，只带你。”

沈川猛地抬头，眼睛在灯笼的光里亮得惊人，嘴角翘起来：“那我要吃糖葫芦！”

“阿川不喜欢吃甜的吧？”

“现在想了”

话题转得生硬，但沈云没拆穿，只是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那走吧。”

糖葫芦摊前排了长队，玻璃柜里摆着各式各样的串儿，除了传统的山楂，还有草莓、葡萄、甚至裹着巧克力的奇异果。沈川扒着柜台纠结了半天，最后指着最大那串：“要这个！夹糯米的！”

摊主是个扎麻花辫的姑娘，手脚利落地取下糖葫芦递过来：“小心竹签，别戳着嘴。”

沈川接过，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糖壳“咔嚓”碎裂，他满足地眯起眼，又把糖葫芦举到沈云嘴边：“哥你尝尝，超甜！”

糖渍在路灯下泛着晶莹的光，沈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颗，酸甜的山楂混着糯米的清香在舌尖化开。确实甜。

“怎么样？”沈川追问。

“嗯，好吃。”

沈川得意地晃了晃竹签，转身又冲向烤鱿鱼的摊子。沈云跟在后面，看着他像只撒欢的小狗似的在各个摊位间穿梭，一会儿举着棉花糖跑来，一会儿又捧着杯热奶茶塞进他手里。

“哥，这个芋泥**是新品，你喝！”

“哥，章鱼小丸子要芥末酱吗？”

“哥……”

沈云的怀里很快堆满了各式小吃，最后不得不拦住还想买炸鸡排的沈川：“够了，再买吃不完了。”

沈川撇嘴，突然眼睛一亮：“那玩那个！”

他指的是不远处的气球射击摊，奖品架上挂着个巨大的熊猫玩偶，几乎有半人高。

沈云叹气：“你多大了还喜欢玩偶？”

“我属熊猫的！”沈川胡搅蛮缠，已经跑去交钱了。

这次他没让沈云帮忙，自己端起玩具枪，眯起一只眼瞄准。

砰！第一枪打偏了，砰！砰！

两个气球应声而破。

沈川越打越顺手，最后一枪时，他忽然转头看向沈云：“哥，要是我打中了……”

“嗯？”

“你明年还带我来，不对——是每一年。”话音未落，最后一枪射出。

“啪！”

最大的红气球炸开，摊主吹了声口哨：“全中！小伙子厉害啊！”

沈川欢呼一声，抱着几乎把他整个人埋住的熊猫玩偶跑回来，额头因为兴奋沁出薄汗：“哥，你答应了！”

沈云失笑，伸手擦掉他鼻尖上沾的一点糖渣：“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默认了！”沈川把熊猫玩偶塞进他怀里，“抱着，吉祥物赐予你力量！”

玩偶毛茸茸的，带着沈川身上的温度。沈云低头看了看，突然发现熊猫的脖子上系着条红绳，挂着小木牌，上面刻着——

“岁岁平安”

夜市渐渐散了，红灯笼一盏盏熄灭。沈川抱着兔子灯走在前面，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沈云拎着没吃完的小吃和熊猫玩偶跟在后面，突然听见他问：

“哥，明年……爸妈还会回来过年吗？”

沈云脚步一顿。

沈川没回头，声音混在夜风里，轻得几乎听不清：“要是他们不回来，我们俩也能过得好好的，对吧？”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夜色深处绽开一朵小小的烟花。沈云快步上前，空着的那只手按住沈川的肩膀：“嗯，不管他们在不在，我们都会好好的。”

沈川转过头，眼睛映着最后的灯光，忽然笑了：“那说好了，明年你还得带我来套圈。”

“好。”

沈川趁沈云不注意轻轻吻了他的脸颊，沈云还没反应过来却被沈川抓起他的手，跑向了远方，夜风卷着雪粒掠过，那一刻，他们比亲人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