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泼洒在乡间小院的石板地上。沈云躺在藤椅上，一本漫画盖在脸上，昏昏欲睡。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吵得人耳朵发麻。

“哥——”

沈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块冰凉的西瓜贴上了沈川的后颈。

“嘶！”沈云猛地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西瓜“啪嗒”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沈川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另外半块西瓜，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愉悦。

“沈川！”沈云瞪他，“你找死是不是？”

沈川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天太热了，怕哥哥中暑。”

沈云沉默，伸手去抢他手里的西瓜，沈川却突然往后一退，把西瓜举高。

“想吃？”他歪着头笑，“哥哥求我。”

沈云眯起眼，直接伸手去挠他腰侧的痒痒肉。沈川猝不及防，笑得整个人往后仰，手里的西瓜差点又掉地上。沈云趁机一把抢过来，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幼稚。”沈云含糊不清地评价。

沈川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忽然伸手，拇指轻轻蹭过他的下巴，擦掉那滴西瓜汁。

沈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沈川已经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甜的。”他说。

沈云莫名觉得耳根发热，赶紧低头继续啃西瓜，假装没听见。

沈川站在他旁边，目光落在他的发顶，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变成一种更深的、近乎贪婪的注视。

——哥哥的汗，哥哥的呼吸，哥哥的味道……全部，全部都是我的。

蝉鸣声忽然变得刺耳。

——

藤椅微微摇晃，沈云的呼吸逐渐平稳。漫画书从脸上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但他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翻了个身。

沈川蹲在椅子旁，指尖悬在沈云唇边一厘米处，迟迟没有落下。

——想碰。

蝉鸣声突然尖锐起来，像是某种警告。沈川收回手，转而拾起地上的漫画书。封面被太阳晒得发烫，他翻开内页，目光停留在沈云折过角的对话框上：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沈川的睫毛颤了颤。

他轻轻撕下那一页，对折两次，塞进自己衬衫口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胶水，将前后页粘合得天衣无缝。

——这样就好了。

他歪着头欣赏自己的“作品”，忽然听到沈云含糊的梦呓：“……笨蛋。”

沈川屏住呼吸凑近。

“阿川……别闹……”沈云在梦里皱眉，伸手胡乱挥了挥，正好打在沈川鼻梁上。

不疼。但沈川突然抓住那只手腕，将它按在藤椅扶手上。沈云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动，一下，两下，和窗外知了的振翅频率奇妙地重合。

汗水从两人相贴的皮肤间渗出。沈川低头，鼻尖几乎贴上沈云的手背。

“哥哥梦见我了？”他小声问，明知不会有回答。

藤椅突然嘎吱一响，沈云猛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

“你……”沈云嗓音沙哑，视线下移到自己被钳制的手腕，“干什么？”

沈川松开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有蚊子。”

沈云将信将疑地坐起来，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余光瞥见漫画书，他随手拿起来翻了两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沈川哼着歌去厨房拿冰镇绿豆汤，衬衫口袋里，被体温焐热的纸片边缘微微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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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风终于带上一丝凉意，沈云拎着水桶，赤脚踩在河边的鹅卵石上。沈川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两根简陋的钓竿——其实就是竹竿绑上棉线，末端系着一小块生肉。

“这里龙虾多。”沈云蹲下来，把肉饵扔进水里，“等它们夹住，你就慢慢往上提。”

沈川学着他的样子蹲下，但动作笨拙，棉线缠在手指上，半天解不开。沈云看不过去，直接抓过他的手，三两下帮他理顺。

“你怎么这么笨？”沈云皱眉。

沈川没说话，只是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指。沈云的手比他大一圈，掌心有薄薄的茧，蹭在他的皮肤上，痒痒的。

——想咬一口。

他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沈云毫无察觉，专注地盯着水面。没过多久，棉线轻轻颤动，他低声道：“有了！”

沈川手忙脚乱地往上提，结果用力过猛，龙虾在半空中松开钳子，“扑通”掉回水里。

“……”沈云无语地看着他。

沈川抿了抿唇，忽然站起身，一脚踩进河里。

“阿川！你干嘛？！”沈云吓了一跳。

“抓回来。”沈川头也不回，弯腰在水里摸索。

“水里有玻璃！”沈云赶紧追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一只龙虾而已，至于吗？”

沈川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湿透的裤腿滴滴答答往下滴水。他抬头看着沈云，眼神执拗：“那是哥哥给我钓的。”

沈云一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回程时天色已暗，沈云走在前面，水桶里的龙虾哗啦作响。沈川忽然停下脚步。

“又怎么了？”沈云回头。

沈川蹲在河滩上，从卵石缝里抠出个东西。一颗玻璃珠，被河水冲刷得浑圆透亮，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哟，弹珠啊。”沈云凑过来看，“我小时候也玩过，赢了好多……”

话音未落，沈川突然把玻璃珠塞进他嘴里。

“唔？！”沈云瞪大眼睛，下意识用舌头顶住。玻璃珠凉丝丝的，带着河水的腥气。

沈川歪头观察他的表情：“会融化吗？”

“呸！”沈云吐出来砸他额头，“阿川！你当这是糖球啊！”

玻璃珠滚落在地，沈川捡起来对着最后一线天光看了看。珠子中央有道裂纹，像道闪电。

“归我了。”他把珠子含进自己嘴里，舌尖抵着那道裂痕轻轻转动。

沈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脏不脏！”他伸手去掐沈川的脸，“吐出来！”

沈川灵活地后仰躲开，牙齿磕到玻璃珠，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眯起眼笑，像只偷到鱼的猫。

后来沈云在沈川的铅笔盒里发现这颗珠子——被嵌在橡皮泥捏的小人眼眶里，摆在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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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人潮拥挤，沈云怕沈川走丢，一直抓着他的手腕。沈川安静地跟着他，目光却始终黏在沈云的后颈上——那里有一小块晒伤的皮肤，微微泛红。

“要不要吃棉花糖？”沈云回头问他。

沈川点头。

沈云松开他的手腕，去摊位上买糖。沈川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残留的温度，慢慢攥紧拳头。

——不想被放开。

沈云很快回来，递给他一个粉色的棉花糖。沈川接过来，却没吃，只是盯着沈云手里的蓝色棉花糖。

“怎么了？”沈云问。

“想尝尝哥哥的。”沈川说。

沈云无奈，把自己的递过去。沈川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舌尖不经意地蹭过沈云的指尖。

沈云手指一颤，差点把棉花糖掉地上。

“好吃。”沈川微笑。

沈云莫名觉得心跳有点快，赶紧收回手，假装专注吃糖。

远处，烟花“砰”地炸开，照亮了整个夜空。沈川仰头看着，忽然说：“哥哥，许个愿吧。”

“又不是流星，许什么愿？”沈云笑他。

沈川没回答，只是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希望哥哥永远只看着我一个人。

捞金鱼的摊子前围满小孩。沈云蹲在塑料盆边，纸网刚入水就破了个洞。

“太难了……”他嘟囔着要起身，沈川突然按住他肩膀。

“我能捞到。”少年不知何时也蹲下来，膝盖紧贴着沈云的腿，“哥哥想要哪条？”

沈云随手一指：“红的吧。”

沈川的纸网像有魔法，轻轻一兜，红尾金鱼便落入碗中。摊主啧啧称奇，沈云欢呼着去接鱼缸，却在碰到沈川手指的瞬间被躲开。

“我拿着。”沈川把鱼缸举高，“哥哥太粗心，会打翻。”

回外婆家的路上，沈川一直盯着金鱼看。走到石桥中央时，他突然说：“它快死了。”

“啊？”沈云凑近看，“不是游得挺好……”

沈川猛地倾斜鱼缸。金鱼随着水流泼出去，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线，坠入漆黑的河面。

“沈川！”沈云一把抓住空鱼缸。

少年低头看着涟漪消散的水面：“反正带回去也会死。”

他的侧脸被灯笼染成血色，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不如死在我手里。”

沈云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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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沈云困得东倒西歪，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沈川悄悄挪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沈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没醒。

沈川侧头，鼻尖几乎贴上他的发丝。

——好近。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沈云的睫毛，又迅速缩回。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掠过，沈川的影子投在玻璃上，唇角勾起一个满足的、病态的弧度。

“哥哥是我的。”他轻声说。

夜风灌进来，吹散了这句无人听见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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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埂上萤火虫飞舞，沈云困得脚步发飘。沈川突然扯了扯他衣角：“哥哥背我。”

“呃…阿川 ，你多大了……”

“鞋里有石子。”沈川抬起左脚，袜底果然渗出血迹。

沈云无奈蹲下，却在背起沈川的瞬间噤声——弟弟比想象中轻得多，脊骨隔着衬衫硌在他背上，像只还没长结实的小兽。

沈川把下巴搁在他肩窝，呼吸喷在耳后：“哥哥身上有西瓜味。”

“废话，白天吃那么多……”

“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

沈川不说话了，手臂悄悄环紧。他的掌心贴着沈云的心口，数着那里面传来的震动。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拐过最后一道田垄时，沈川突然咬住沈云的耳垂。很轻，像蜻蜓点水。

“嘶！你——”

“有蚊子。”沈川把头埋得更深，嘴角蹭着沈云后颈的汗，“哥哥好暖和。”

沈云看不见的地方，少年把刚刚抓住的萤火虫捂在掌心。昆虫的翅膀在黑暗中急促震颤，渐渐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