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珣胳膊抵着床榻,额边的碎发有些凌乱,眼眶也不自觉泛出一圈红晕,道:“什么事?”
“将军,今日弟兄们去庄子里取新锻的武器,不知怎的,那几户铁匠家全都不见了人影,就剩下那铁鹰师傅!”孙士官面带焦急,又道:
“这几年生意往来,一直都十分通畅,不知怎么的,就连定金都推给了咱们,军营没有新的兵器,怎么上场打仗啊?”
结合起先前铁锤大师失踪的离奇事,盛珣下床理了理衣衫,迅速清醒了脑袋道:“我去庄里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村庄旅途短暂,没过一会三人便到了庄子里,其中那家铁匠铺子店面十分大,同铁锤大师乃是师兄师弟,关系深厚。
只不过,铁锤大师喜好锻造宝剑,供给官宦收藏赏玩,而铁鹰大师负责供给军队,两人各司其职,多年来一直保持联系。
“咚咚咚。”
门被打开,里面的铁鹰师傅皮肤黝黑,脸上油光锃亮,见盛珣至此,面露惊讶,随之而来是排山倒海的歉意涌上心头,给人端茶倒水后坐在凳子上。
“将军,不是不想做这通生意,是真做不得啊……”这么多年,还是他第一次违约。
盛珣举止有礼,将茶水推到铁鹰师傅面前,“这两百把利刃比起之前算不得大数目,师傅可是碰见什么困难?”
“唉,什么算是困难呢。”
铁鹰师傅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着这周遭的方方面面,那个不是他亲手锻铸,可出了这档子事…
明昭关切道:“师傅,不若将困难说出来,将军即将北上征战,这批武器对于守护京兆来看,是十分要紧的啊。”
不得已使出激将法,就算是去别的铁匠铺,怕也要说好几天才能开工,这家常有合作,想来是遇到了棘手事。
说完,铁鹰师傅抬起头,眼里竟热泪盈眶,看门口的大门死死关闭着,一拍大腿,便到屋里取出一只竹签来,放在桌子上。
扑通一声,在众人的惊异神情下跪在地上,铁鹰师傅咬牙偏头道:“将军,既如此说,那可否帮草民救救铁锤兄?”
果真跟铁锤大师有关。
盛珣赶忙起身将他扶起来,一旁的明昭道:“师傅,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们将军是好官,定会帮您的。”
“将军!”铁鹰大师的脸庞黑红黑红的,十分窘迫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下流淌,随后哽咽道:
“铁锤兄年前举家回故乡过年,直至如今都没有消息,草民写信一封,却得知了铁锤兄并未回乡的消息,草民惶恐。而今日,便收到了这鸽子叼来的竹签。”
拿起那根细长的竹签,上面草草镌刻了一行小字:想要你兄弟的命,来塞上草原同我会面。
塞上草原,铁锤大师。
“将军,我本想今日出发,就算是赴死也能看见我那可怜兄弟一面,您却来了,将军,帮帮草民罢!”
“师傅,莫要着急。”盛珣拍拍他厚实的肩膀,“实不相瞒,前一阵我去集市寻铁锤大师锻造宝剑,却见那一整条街的铺子都人去楼空。”
要说罪魁祸首,定是京兆中人,如此明白他要紧的武器锻造商,又把远近闻名的铁锤大师掳走,中断两人的合作。
明昭拧着眉头,这蹊跷事总是层次不穷,东南角,铁锤大师,又同塞上草原扯上关系。
“唉,铁锤啊……”
铁鹰大师佝偻着身子,肩膀因起伏的情绪而一颤一颤的,盛珣开导道:“大师,这人既跟你谈筹码,便说明铁锤大师现下的安全能得到保障。”
“这竹签送来时,可看到有何可疑人员?”
“那时正是赶集时候,闹哄哄的,我正在屋里锻造,那鸟儿飞来便很快离开了。”
在几人的商谈中,明昭提议将铁鹰大师安置在军营锻造,不仅受到保护,还能在更快时间里锻造出兵器。
日落西山,不知哪条道上的台上又搭起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明昭坐在骏马上,跟随众人回到军营。
连同身后拉着铁鹰大师的看家伙,浩浩荡荡进入军营内部,着急忙慌地又支起军帐,当作大师的住处。
锻造又重新开始,还没到晚上,叮叮哐哐的声音便响彻整个军营,与士兵的呐喊声交杂,更加振奋士气。
早在迎瑞受伤之时,盛珣便锁定了目标,在这诺大的东南角,必须要把这突兀的万品楼调查一番。
通商往来的地方,为何建造万品楼?可是与边境通敌,来搅乱锻铸商铺搅动人心,那之前的贪污案子是否也出自他人之手?
那名犯人的死因,一只像把悬挂的剑,摇晃着置于他的头顶。
账内,明昭看着纸上最新传达的任务——前往东南角万品楼,调查万品楼老板是否与杨家有染。
这道命令下还带了个“急”字,上次两人前往东南角遇刺,被明昭制止,这次前往万品楼,若是那老板对她有异,定值得勘查。
速度之快,赶在傍晚旁,明昭换了身粗布衣裳,悠哉悠哉地走在大街上,自从那次刺杀事件后,这街上的人气儿都少了一半。
馄饨摊的大娘瞧见明昭,立马就认出这事上次给她银两的傻姑娘,正想招呼来说几句,又突然止住。
看这身衣服穿的,前一阵子还是丝绸外衫,这就穿粗布了?可别是来找她要银两的,她可给不出!
“砰”地一声,馄饨店大门被关上,明昭笔直走过,丝毫没在意这边馄饨大娘的脸色,向万品楼走去。
刚到那附近,小二便在门口招呼道:“走一走瞧一瞧啊!万品楼新品琥珀虾饺,琥珀虾饺!”见明昭走来。
“姑娘家,可要来尝一尝?”
明昭未出声,随着小二进入了万品楼二楼,被安置在一间不大的厢房中,正中央摆着一张小桌,身旁是硕大的青花瓷花瓶,插着几只含苞欲放的花朵。
点上熏香,这个空间都隐隐散发着轻松的感觉,让明昭烦躁一天的心情都静了下来。
小二端着一薄菜单,道:“姑娘,看看想吃什么,咱们万品楼物美价廉,老百姓也能吃得起呢!”
“老百姓也能吃得起?”明昭双手托着下巴,道:“那便来道油焖五花肉,再来个琥珀虾饺…半只烤鸡。”
“得嘞,姑娘稍等便上菜!”
关上门,小二下楼的声音还萦绕在明昭耳旁,环顾四周,四四方方的厢房毫无异处,就连小二待她的态度,也同一般店家相同。
只不过熏香太过了些,熏得明昭有些呛嗓子,便到窗子处打开窗子通气,这一打开,便瞧见一熟人。
矮小的身体,圆润的脸庞,不是花红又是谁?正在万品楼的街上,与方才那小二说话,不知不觉中,从袖子里掏出什么,塞进那小二手中。
隐约的声音传来:“可给你了,什么时候把我从将军府赎出来?”
小二软着嗓音,“唉,我的姑奶奶啊,问我有什么用?回头替你问问我们大人……”
花红叮嘱道:“这不是怕你不问,那你可记住了啊!”
“行了行了。”小二不耐地摆摆手,“快走吧,被逮着有你好果子吃!”
随后,花红利索地没入人群之中。
明昭立于窗前,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这家店认不认识自己她不知道,但起码有些意外收获。
她要把那张纸条整到手。
走下楼,明昭装作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走到门口,擦拭着干涸的眼角,嘀咕道:“这可怎么办呐……”
弯着身子,只露出半边面庞,白嫩的皮肤像是有些红,想来是被刚才的香薰呛的,小二见美人快要落泪的模样,不忍道:“姑娘,什么东西丢了?”
明昭没抬头,“我家传给我的玉坠子啊,就是丢在这儿的,家里落败后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啊……要是丢了,我可怎么活!”
“哎呦,姑娘您别急!”小二也蹲下身子,毛着腰寻找起来,那玉坠子不大点的东西,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姑娘,您确定丢这儿了?”
“是啊,我来时还摸它呢!”明昭坏笑着脸,这小二倒是容易上钩。
措不及防地两人一撞,都狼狈地坐在了地上,明昭露出手中的玉坠,惊喜道:“找到了找到了!多亏了你。”
瞧着那玉坠子的确不大,小二憨憨笑道:“那姑娘可小心点,别再丢了。”
“嗯嗯。”说着,明昭便回了厢房,再一回来,桌上摆满了方才她点的几道菜品,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手中那团纸条端端正正,打开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盛将军三十日抵达京兆,途径翠岭山脉。
这是何意?答案不言而喻。
明昭看着桌上色香俱全的饭菜,眼神僵住了般,将长发中插着的银簪拔下,毫不犹豫地放进了烧鸡的皮肉上。
那银簪的根部以极其迅速的速度泛出黑色,向蝴蝶纹路蔓延着,明昭震惊地攥紧手中的纸条。
这菜有毒。
这家店不是不认识自己,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明昭起身走到窗前,刚一低头向下看,便措不及防地与小二迎上目光,不知何时来的几个精壮大汉立于他身旁。
小二呆呆道:“这是怎么了?”
为首的大汉伸出手,小二会意,从袖子里掏了又掏,大惊失色道:“东西没了?”
“原来如此。”大汉抬起头,凶猛的眼神与明昭相交,“生路与死路,姑娘还做不出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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