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声音像石子落在一汪清泉，曼达日双手放在两侧，紧握着拳头，“我们该怎么做？”

与其等死，不若拼一条生路。

明昭听到答复，松了口气，“燕鲁失陷，榆林城定会严防死守，要出路只有一条，共渡沙漠前往北国。”

若是有更好的方法，她不介意从城门逃走，可无武器傍身，沙漠逃离可保障生命安全。

曼达日闻言拧起眉头，声音不悦：“你疯了？这里到北塞起码半个月的时间，吃的不够，怕是还没到那便晒成人干。”

“这就要看你们的作用了。”

走进军帐中，里面的少女自觉为两人腾开一块空地，曼达日紧随其后，“就算是合作，我们也不会做自寻死路的事。”

“自寻死路？”明昭不明白，“重要的是寻找马匹，干饼，菜饼虽难以下咽，但十五天绰绰有余。”

食物的事她可以全权负责，毕竟自己的包袱里还躺着几张大饼，望着屋里的一众少女，没有二十个也有十七八个，哪个不是要吃饭，要喝水的？

陈禹涟扯扯明昭的袖口，轻声道：“这么多人，她们能找到那么多马？”

明昭丝毫没有避讳，“想活就要付诸行动，没有比活命更重要的。”

“这……”

曼达日仔细想了想，呼和巴日离开时，堪堪留下了两只骏马，还是方便回来替换的，丝毫没有在意她们的吃穿用度。

南都倒是有热闹的马市，可那里的马儿珍贵非常，价格更不必多说。

“我有办法整到马。”她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姐妹身上，“不过……”

身下一名少女扬起头颅，坚定道：“曼达日姐姐，不论多么困难，我们都要去北塞，见日阿西姐姐。”

“对。”又有人附和道：“多难的路都撑过来了，不过是一道城关。”

落日西斜，一天从此结束，黑夜的孤寂席卷而来。

明昭和陈禹涟互相靠着，没过一会，明昭就枕着她的臂膀安眠，这几日的提心吊胆，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

梦里，明昭像是走进了一片绿荫，定睛细看，竟是远在京兆的将军府，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花园中，腰上缠着她的武器。

走了许久，像是没有尽头，梦里的她十分茫然，似乎忘记了所有事情。终于在柳暗花明的那亭台上，她窥见两抹人影。

玄黑与月白相对而立，那男人一看便是盛珣，女人不知是谁，但十分熟悉。明昭脚步放慢，得见那美丽的侧颜。

明眸皓齿，腰间武器鞭炮，不就是她本人？

她呆住了，听见声音传来，男人的嗓音像是河水的波浪，听着便有股压抑的痛感：“将军府如何不好？”

‘她’道：“很好，但我的志向是女性自由，是宣扬武学，我有一身功夫而不施教，盛珣，战争已经结束了，我喜欢与她们相处，那段生活已经过去，我也不是你的侍卫明昭。”

明昭惊呆了，她怎么这么跟将军说话。

遥处的盛珣陷入沉默，许久，场景像是一张信纸被残忍撕开，一道白光闪过，明昭坠落到另一个场景。

在那里，还是黄沙漫天的北塞城，盛珣，迎瑞和沈霁月在军中议事，临出帐门，像是没有看见她般，从她身旁走过。

她奋力地想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她鬼迷心窍地跟了过去，却见盛珣屹立在最高处，望着下面已被收入囊中的匈奴城池。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明昭忽然涌起泪意。

迎瑞道：“我们给她报仇了，她可以安息了，在翠岭山脉，抑或着北塞原野。”

“远远不够。”

盛珣侧过脸道，忽然瞳仁缩小，与明昭的对视像是电光火石的碰撞，他喃喃道：“明昭……”

“明昭！”这一声喊地撕心裂肺。

梦境结束，明昭头痛欲裂，一行泪水滑下，再睁开眼，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一定要回北塞。

动作轻微，却惊动了陈禹涟，她侧头道：“你做噩梦了？一直哭，才睡了不一会。”

她答非所问：“我竟然靠在你肩头睡的。”

“我现在不是公主，什么都算不上。”

“她们呢？”

问题引到关键上，明昭擦干眼泪，干涩的感觉让她难受至极，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军营。

陈禹涟：“可能去偷马，也可能逃跑？”

“不可能逃跑。”明昭信誓旦旦道：“外面人视她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匈奴国不比北国土地广阔，她们无处可去。”

是啊，匈奴女人就是如此绝望。

若是被呼和巴日看见，便会扣上无视军中纪律的帽子，死法可更为可怕，直接发往青楼都是仁义之举。

“那她们不会去她们将军那告发咱们？”

“将军才不会信，也没工夫来军营抓咱们。”明昭笑了笑，蹭蹭陈禹涟肩膀，“我的公主殿下，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别这么说。”陈禹涟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快说呸呸呸，可不能说丧气话。”

她吐吐舌头，装模作样，“呸呸呸。”

见陈禹涟放下心来，明昭开始琢磨起曼达日的动向。

曼达日等人的身份虽说紧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匈奴国马市众多，她不信曼达日搞不定几匹寻常的骏马。

正如她所想，在榆林那片临近南都的马市上，曼达日等人停留在一处诺大的空地上，强健的马儿被关在屋子中。

等了许久，大门终于被男人推开，隐去傲慢的神色，男人搓着手，“曼达日姑娘，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啊？”

这么晚了，定是些重要事情，比如借马，数目还不小。

“借马。”和他想的一样。

曼达日比出一个数字。

“这么多？”男人一惊，这数字远超常日里借的数目。据他所知，他长期的合作人呼和巴日已经远在南都，并非在榆林军营，顿时，心里生起邪念。

借马…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这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不好好服侍男人，非要在军中当什么…什么细作，如今有了功夫，他要好好跟她们玩玩。

男人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目光呆滞混沌。

四周的声音鱼龙混杂，有马儿的嘶吼声，也有男人搓动掌心的声音，无一让少女们不安。

曼达日慧眼如针，这人心里所想她一清二楚，故而娇媚道：“不如我们进屋说？”

男人侧出空间，女人们陆续进了房子。

大门关闭，屋中几盏蜡烛如手臂般粗长，蜡油流在地上，形成一块红色疙瘩，曼达日坐在蜡烛旁的软垫上。

男人开口道：“唉，上次你们来借马还是那个姑娘……”

是日阿西。

话题一旦引到这个名字上，姑娘们便像被揭开伤疤的疼，手揪紧了臀下的软垫，似乎即将爆发情绪。

“那姑娘我可真是喜欢，还找了将军要来，女人家啊，说到底都是……”

他继续说着，没有注意到曼达日手中隐匿的利刃，折射出的火光映在剑身。

*

北塞军营一片风平浪静。

今日是北塞人民举办庆祝宴的日子，各个穿得五颜六色，在一处空地上点燃篝火，绕成大圈舞蹈。

军营也少见地放了天假，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畅快吃酒，看着歌唱的北塞美人，魂魄都被勾了去，不乏有几名将士，红着脸与美人搭话。

恣情纵欲，放意肆志。

不远处的将军帐与这处截然相反，帐中虽然也酒香弥漫，但三人的目光沉沉，沈霁月顶着个大红脸蛋，端着酒的手都有些颤抖。

酒水被洒在地上，沈霁月伤心地喃喃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迎瑞听不懂，但知道些大概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后，又瞧了瞧盛珣眼色。

两人皆是一片醉意。

距离迎瑞归来已经有了几天，众人丝毫没有脱离出明昭战死的悲痛，反而愈演愈烈，日日饮酒麻痹痛苦。

盛珣一向酒量惊人，今日醉的却十分迅速，意识只有几片残存。此刻眉眼已然通红，含情的眸子将止不住的怀恋宣泄而出。

随着月色动人，沈霁月与迎瑞靠在软垫上，沉沉睡去。

隐隐的歌声传来。

帐门被掀开挂上，盛磐闻着这一屋浓重的酒味，不由得呛了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庆功宴不去，都跟一座座大佛一样。”

盛珣极力拉回些意识，“兄长。”

“你还知道我是你兄长？”盛磐坐在他身旁，目光一侧看见睡去两人，皱眉道：

“盛珣，你有完没完？京兆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你喜欢泼辣的，林家就摆着现成的，等回去，我就去给你说亲，再不济去那姑娘家看看有无姐妹。”

他属实不懂这个情窦初开，却为情所困的弟弟。

“不要。”喝醉的盛珣像是一只小狗，他的头发被扎起，刘海炸呼呼的，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儿郎，不想他一般沉稳。

盛磐还想再说，却见盛珣闭上了眼，嘴里还嘟囔着不停，这名字“明昭”算是刻进脑袋里了，盛磐的眉头拧的更死。

问他他还不说，什么时候这么小家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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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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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