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说起来都是一笔烂账，譬如殷冉也实在不知道他和白月舒到底剩下的是“缘”还是“债”了。

——可能都有吧。

从前的有些事，是怎么都忘不掉的，殷冉记得他十几岁时候的身体素质比现在还差远了，像一只在笼子里被关傻了的鸟，扑腾翅膀都费劲。他作为一个“特权阶级”去参观过无忧的训练基地，知道殷家之所以是“殷家”的最强大腿——无忧，根本上就是靠一个个的执行官们站稳的，再加上仔细藏在心底的一点点作为小孩子的“爱玩”的天性，说不向往当一个无忧的高级任务执行官都是假的，可惜打小接受精英教育的殷冉也很务实地知道他要能通过那些严苛的考核……可能得等下辈子重开了，所以只好做一个郁闷的观众。

再往后他十六岁的时候，被部长亲自从他的“家人”那里“解救”到无忧。王华盛对无忧来说是个挺负责任的部长，对身边的人来说也相当好，他给殷冉说好两条路——一条是像一般的公子哥似的，一来就给安排一个高贵体面的身份卡，不过缺点就是永久期不退不换——也就是说一辈子到头就那样；还有一条路呢，就是从基层干，就像部长自己一样。殷冉也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人，心说选第一条还不如回家呢，自然是走基层了——他达不到执行官的考核要求，那么自然去的是和任务执行官同重的联络员。

接下来就是部长用的第一张策略卡——把纪望游和殷冉分到一组，是王部制衡的小计谋，但也是希望这俩鬼精鬼精的可惜处境都不大好的货以后能够互为人脉，互相能帮一把是一把。纪望游无所谓谁是联络员，反正分给他哪个他都要抛开对方独自走向人生巅峰；殷冉也无所谓做谁的联络员，反正分给他一头猪他都发誓要带对方走上猪生巅峰。

……所以说他们两个后面居然能玩到一起也是个奇迹，可能是老天爷慈悲为怀，为他们各自的小心思施加了层障眼法，当然更大可能是因为他们本身很能装吧。

志同道合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能在委托任务上协助我的朋友。”纪望游似乎从短暂的打量中明白了殷冉的想法，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可能找到了一些可利用价值，于是微笑着，伸出手问：“来吗？”

这样说话显然比“我不想要一个只会指手画脚吹空调的联络员”高明很多，殷冉笃定对方是一个大刺头的心情稍缓，被抓住心理也不生气，笑容灿烂，“不嫌弃的话，当然。”

于是，殷少爷在没有动用任何特权的情况下，成为了唯一一个也能跑委托的联络员，就这一点，他感激纪望游。

他毛病老多，比如挑剔、反骨、讨厌规矩、满嘴跑火车，但是在优点中，最明显的一点是爱憎分明，睚眦必报、有恩必还。

因为感念部长的提携之情，在纪望游回来陪他学生训练的几年，殷冉毫无怨言地在异国他乡连轴转；因为纪望游的这份情谊，所以在第一次见到白月舒之前，尚且不知对方是圆是扁就已经决定把他纳入自己的保护圈范围。

可是，他后来干了什么呢？殷冉太阳穴忽然突突的跳起来，眼睛有些涩涩的，嘴巴泛苦，他努力地睁大着眼，寻找原因，发现似乎是自己不自觉的一直瞪着面前的霓虹灯久了……大概吧。

“没人想到是我……的错，但是，我却不能够……”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被风吹进尚有一丝明光的空中。

纪望游那件事，命令是纪望游他自己下的，地点是他去的，死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真要为他的死亡找一个负责人——那也只能是他自己。更何况，虽然命令草率并死了一个最高级别之一的执行官，但是在最后的评定却是——死的有价值，死得其所。仅用理性思考，要不是纪望游这一拦，“黑沙漠”就跑了，那么连带着前面的损失和尾款什么的都没了，无忧啥都收不回来，现在可好，死他自己一个，直接完成任务。

可是……指挥权本来应该是落在殷冉他的手上啊。

在失去和指挥部联系的情况下，没有人的级别能高过3A执行官，所以他们当然能担任起指挥——这一切的前提是现场确实没有其他的指挥官——可殷冉是，他就算是一个来学习和刷资历的副指挥官，他也是正儿八经受了命令的，就算不能完全掌控指挥权，也不该让整个行动成为纪望游的一言堂，说去追就去。

一个指挥官最大的错误不是下达了错误的命令，因为指挥不是算卦，没有谁能保证永远做出万无一失的决策，指挥权随意的交递更迭才是他们原则性的、无法原谅的错误。

可惜没有人指责殷冉失职。都是因为纪望游平时太大尾巴狼了，导致信他的人很信到盲目的地步，不信他的……也不敢说出来，因此没有人觉得会有人能“指挥”得动他，殷副指挥就这样被大家不约而同地忽略了。

但是有些债，它不是别人没和你算就代表你能自己放过自己一马的，就像白月舒明知道戚爱非要跟人类的尖端科技合作，而不是趁着把大部分人骗进去的时候找到想要的关键技术，肯定不是因为ta不想，而是找不到罢了，但是还是为无忧揪着心一样，殷冉无数次地在心里想——假如他能再成熟一点，他绝对不会再……

“什么？”

“……？”殷冉倏然回神，望了过去。

“喂，”白月舒蹙眉，倒是没点破他的发呆，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你刚才在嘀咕什么？”

“哦，这个啊……”殷冉摸了摸下巴，一指前方：“我说‘你家好像住那，我忽然记起来那个开发商是我发小，我进去似乎不用报备’，是那儿吧？我还没去过你现在的这个家呢。”

“？”

与其纠结他前后字数明显不一样的问题，纠结肯定也得不到真实答案，所以白月舒问了个实在点的：“你发小？你和杨总还认识？”他有些难以置信，实在没听说过，翻遍记忆都没有这这码事。

殷冉：“嗯，你也知道嘛，殷家是无忧背后家族，杨家也是，所以彼此有点交情也正常……当然，”他话锋一转，唇角忽然勾起：“这些都不重要，月月，现在要是你邀请我去你家，我就打电话去跟杨总开启一段‘发小情’。”

“……”根本就不认识好不好！

“还是认识的。”殷冉猜到了白月舒的想法，认真纠正道：“我小时候还是见过他一面的，发小发小，自小认识就算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