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需要答疑解惑的吗？”

戚“小可爱”歪歪脑袋，语气温温地提醒，“如果不知道你漏了什么，我倒是乐意提供些意见——有来有往的交易才能长久。”

那有商有量的口吻，要债都含蓄得紧，仿佛即使某位白姓顾客无赖地开口“没钱”，Ta也能大度地说“欠着”，放他离开。

白月舒闭了闭眼。

短暂的情绪上头后，他很快以一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速度平复下去，好像他是天生一块石头，喜怒哀乐只是沾上的水渍，无论是静置晾干，还是甩一甩，都能做到风过无迹，又是众人最熟悉的那个好似没有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的假人，深色的瞳孔里永远古井无波。

白月舒吐出仨字：“付过了。”

仨字一眼就知道比俩字长，“付过了”一看就比“没钱”的说辞更绝，具体“绝”就绝在……它似乎更不要脸一点。

一方要钱，一方却说给过了，由此可见，买卖双方的金钱观肯定有点大相径庭，不是一个频道。

常理来说嘛，谁卖谁定价，俗话说得好，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何况当前属于“卖方市场”，求人的可是白月舒，作为唯一的卖方，戚爱不狮子大开口都算ta尚存良……不，童心未泯，乐意逗人玩。

可这位求人的虽然不至于当大爷，却也很不同凡响了。

本来嘛，戚爱愿意拿他做戏，白月舒便演好角，一个愿打，另一个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接，以互利互惠。

这原本是“心照不宣”的东西，是要不言而喻，心领神会的，是“潜规则”。

不知是本身过于无聊，还是世界实在无趣，高处不胜寒的某位想逗一逗好不容易找到的乐子，对ta而言，不过是一些榨不出什么油水的陈年烂谷子罢了，并不太重要。

更何况还是推动剧情前进的重要工具，Ta都准备优惠大放送，谁知道白月舒目的暂达，眼见这点陈谷子烂芝麻里的油确实没了，也不虚与委蛇了，轻描淡写地拒绝了作为“乐子”的使命。

如果他不是个二愣子棒槌，那他就是……先用后付，并且拿定主意要赊的大爷。

戚爱挑眉，心里啧啧一声，暗自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时的习惯是不是真有问题——Ta发现，自己平日里似乎，都是先服务后收钱的啊！

虽然这来源戚爱对于自己掌握全局的自信，别说跑和尚跑庙的，就是地上的杂草，也得是在ta眼皮子底下长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劣根性，戚爱手里有本“人间”，Ta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啄了自己眼的居然是ta认为的道德觉悟起码在及格线上的“谦谦君子”白月舒。

从前尽被些恶狼狡狐环护，暂且不提，现在白月舒作为无忧这么个收钱办事的货的新一代中流砥柱之一，上峰底线存疑，所以他不能也不允许是个真君子。

不过，根据戚爱鸡零狗碎刨出来的事迹，也承认，他担个“谦谦”之名还是绰绰有余的，就像身上套了件薄薄纸衣，既不能解决温暖的现实问题，也不值仨瓜俩枣，但白月舒偏偏不脱，莫名其妙非要做一个活在套子里的人。

可白月舒却不像个装相的伪君子，并不做作，不像个合格的衣冠禽兽。

——他真有所谓的君子的观念吗？

或许是小时候多读了几本书，被书里的道理千种框住了，还是被书外面的人影响了？

总之，都是桎梏。

就像是——骤然没了壳的蜗牛，举目茫茫，看到旁边的蚯蚓怎么爬，它便跟着怎么爬，碰到熟悉叶片便能大快朵颐，遇到酒糟，就无所适从，乃至于露出格格不入的黏腻白嫩。

戚爱无声地笑了笑，有些兴味地想，真有趣。

这么天然的一张好纸，要是交由ta落笔，该有多好呢。

如果是ta……戚爱想，自己一定不会涂得这么无趣呆板。

人类真是喜欢糟蹋宝贵资源，无论是时间还是知识，并且还是他们所无可避免的——因为驽钝。

蠢就是原罪，偏偏蠢货们认为彼此无可指摘，却把过错归于异类，从前是“k”，而后是戚喻靖，然后便到ta。

戚爱随意地想，如果ta早些拥有一个自由出入的身体该有多好，把那些蠢货赶走，剩下一个纪望游，可以放到自家的实验室里，由ta亲自揭开他身上的所有秘密，还有一个白月舒，也由ta亲自解密他的心灵。

白月舒垂着眼，没有出声催促。

很好预测的结果，不是吗？除非戚爱疯了，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扣押他。

折辱他、暴揍他一顿？是个对付“无赖”的好主意，但白月舒发觉自己已经无谓了。

他不急的，四舍五入，已经等了两千天了，笼统记四万八千个小时，他不差最后几个小时，白月舒平静地站着，内腑就像搁着个老旧的石磨，随着表，宁静平缓地碾着他的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