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飘香,金黄稻浪延绵,八月天里见了秋,大桑村到了如火如荼的收稻季,田里地里都是面带笑容,挥镰割稻的村民。
不久前在村长的带领下同锦庄达成了合作,他们大桑村,每年需最低提供五百斤蚕茧,多供多收,锦庄都以三十五文价收购,先前被千丝坊压价的那批,当即便被锦庄收了去。
还直言他们村的蚕茧质量好,若无意外以后可长久合作。
大桑村有百来户人家,近半数家中都养了蚕,一年里五月始十月终,能养三到四批蚕,每批六十斤到百斤不等,五百斤的最低量是不成问题的。
村里人都知道是余晚桃帮忙与锦庄搭线的,一时过来串门的人都多了,鸡蛋鸭蛋,瓜果蔬菜甚的都拿过来。
见余晚桃不受夸,便转头去捧崔玉棠,叫人在村道里行过,都得被赞两句“好后生前途无量。”
“桃子,喂鸡去啊?”
“是啊,有些臭伤的地瓜不成吃了。”,余晚桃冲搭话的婶子扬起笑脸,“这日头可毒,婶子仔细暑着了。”
“庄稼人哪能这娇贵,田里还有好几亩水稻没割完呢。”
余晚桃家没水田,她搭了几句腔,便提着篮子往桑园里去了。
散养的鸡长得快,破坏力也厉害,原本一直冒草茬的园子,自从养了鸡之后是寸草不生了,害虫也基本没有了,桑树根发黄的叶子更是被啄了个干净。
余晚桃惦记着明日要收蚕茧的日子,喂了鸡便去山脚那砍了一把竹子回去,削成竹篾,与小细柳赶制出了两个大的竹筐来。
辛苦许久,就到收获的日子了,余晚桃心里高兴,又期待,从蚕上簇结茧吐丝后她就一直记录着每日的数据,这一批蚕,约摸是能摘一百斤左右,顶天了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的。
这头批蚕茧,只能留一小部分做绒花品,其余的缫出蚕丝,卖了换银钱周转,再进一张蚕种,到十月末能收今年最后一批蚕茧。
明年划出地来,扩大养殖规模,便可以积攒家底,在县里购置一个铺面开绒花铺,到时候请人手,教些绒花娘子来镇铺子,绒花饰品的生意在容县坐稳了便能往外销。
这样一来,整条产业链便都捏在自个手中,何愁没银子赚。
傍晚吃了饭,余晚桃在院里歇息。
小细柳把井里镇的荔枝吊上来,欢欢喜喜地剥着吃,这些日子以来她守着本分,勤恳做活,与人相处也松快了许多,不会时刻拘谨着,整个人面相上年轻了好几岁。
她自己吃着,也挑了串大颗的荔枝给余晚桃,与她说起村里最近津津乐道的事来:“你表哥同县里秀才郎的女儿定亲后,你舅母可在村里好一通炫耀,左邻右舍都请了去吃席,偏生没请你这正儿八经的外甥女亲戚,也不知怎么想的。”
余晚桃剥着荔枝吃,鲜甜一嘴,笑眯眯道:“舅母还生气呢,上回我只请了舅舅过来吃晚饭没喊她,不知是谁把这事捅到了她跟前,明里暗里骂我白眼狼好几日呢。”
也亏得李氏不知道她请客买肉的银子是从陈文祖身上坑来的,要是被她知晓了这个,可不得翻了天去的闹。
“当天不也给你舅舅拎了二斤猪肉回去嘛,李氏就是性子小气,泼辣得很。”,小细柳哼了声。
“不说她了,明天起来摘蚕茧,我教你怎么缫丝。”,余晚桃说罢有些愁:“一百多斤的蚕茧不好处理,我们人手怕是不够,还有几日就是中秋了,我想着在这之前将这批蚕茧处理好卖出去。”
“要再请一位帮工吗?”
“是有这打算,只是不好叫村里人。”
余晚桃有自己的考量,村里同锦庄的合作是她牵线的,如果这会让村里人知道她有缫丝手艺,只怕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怨气,毕竟蚕丝的价要比蚕茧贵。
一个村里富只富一家,白叫人嫉妒。
眼下她又确实没有将这门缫丝手艺教给村里人的打算,起码得等到她在县里的绒花铺开起来之后,才会考虑。
她也不是来救苦救难的,一切善举都得建立在对自身没有影响的前提下。
小细柳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双手搭在衣摆边反复擦拭着上面的荔枝汁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人吧?是我在慈济堂的一个妹妹,绝对信得过的。”
“你在慈济堂还有妹妹?”,余晚桃微微诧异。
小细柳眼中闪过温柔:“不是亲的,只是她刚来慈济堂时年纪小,我带过她几年,她人很伶俐的,今年也十五了,明年就得被配出去,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我想让她跟着你做事,学一门傍身的手艺。”
这个慈济堂余晚桃还是挺好奇的,听着是跟孤儿院差不多,但似乎挺为人不齿的,里面的姑娘都没甚好名声。
“细柳姐,慈济堂不是官府置办来幼养孤女的吗?为何我听着倒像是给那些高门富贵人家培养的小妾奴婢。”,余晚桃皱眉,说出心中疑虑。
小细柳闻言脸色一变,忙拍了下她胳膊,压低声音道:“可不敢这样说,被有心人听了去是要割舌的。”
她搬着椅子凑近余晚桃:“我们慈济堂确实有教习礼仪的老嬷,是专门挑那些长得好的姑娘去培养,我刚与你说的妹妹,叫窈儿,,就是这一种。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但谁敢说县令大老爷的不是,不要命啦?”
“还有一种像我这样的普通姑娘,到了年纪就会打发出去,不过我们堂里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姑娘们也可以自己去找门户,总之十六岁后是不能够再留在慈济堂的。”
“这世道孤女不能自立门户,要靠自己寻到如意郎君,何其困难,最后不还是得由着官府分配。”
这条律令,当真是叫人不适。
余晚桃心中后怕,想她自己也是险些去了这慈济堂的,今儿想想,不得不承认当初陈文祖说的一句话非常正确。
她因过继给舅舅,才免了被送去慈济堂这一遭。
“那明日你去县里把那窈儿姑娘带来吧,工钱就按一日五十文结给她。”余晚桃抬头看着天上圆月,心里头怅然。
她同小细柳道了一句后,荔枝也懒得吃了,起身拍拍衣裳沾的壳子碎屑,打算回屋睡觉去。
“哎!”,小细柳高兴应了,转身去拿扫帚打扫院里的荔枝壳。
许是睡时心里想着事情,余晚桃夜里做了一晚上被黑脸老嬷追杀的噩梦,给自己吓出了一身汗,梦里反击时还抬腿将崔玉棠给踹下床去了。
外边天蒙蒙亮,隐约可听着鸡鸣声。
余晚桃恶鬼缠身一般从床上坐起,顶着两个黑眼圈看向坐在地上的崔玉棠,哑声问:“你怎么坐地上去了?”
崔玉棠沉默着爬回床上,他定定看了余晚桃半响,才道:“两人挤着热,我坐地上凉快凉快。”
余晚桃抓着头发,低头打量身下一米五左右宽的床板,确实是窄了些,这么着将就了也有几个月。
她打着哈欠道:“等你去了书院,我找木匠重新打一张床放屋里,等你旬休回家,就不用跟我挤了。”
“到时便入冬了,挤些暖和。”,这时也无法继续睡了,崔玉棠干脆起身穿衣,出去端了洗脸盆进来。
余晚桃趴在竹席上痛苦地闭上眼,嘴里嗷了一声,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不能再赖床了,哎呀今日有得忙。”
今日确实有得忙。
小细柳一早就去了县里。
余晚桃起来后去菜地浇水,崔玉棠则去灶房煮了一锅粥,上面蒸一笼屉的鸡蛋和粗粮,又从酸菜罐里抓了把豇豆酸出来切丁,放辣椒炒了一海碗的下粥菜出来。
吃了朝食,便要将家里能用的大水缸都搬出来洗刷干净,灶里也得提前烧上热水,怕柴火不够,崔玉棠还特意去山里跑了几天,备了足足的柴火。
“收蚕茧去!”
余晚桃拎着竹筐,干劲十足的喊了一声。
崔玉棠推开蚕舍门,对于这四十多天来努力的收获,也十分期待。
墙壁上的木簇已经结满了颗颗蚕茧,椭圆、饱满,喜人,余晚桃看着这些蚕茧都不是蚕茧,而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扇簇架,将结在木格子里蚕茧摘下来,这一个簇架就是二百个格子,要将这么多蚕茧都摘下来,也得费不少功夫。
幸而小细柳回得快,还给带了一帮手回来。
余晚桃见到窈儿第一面,这才想起几个月前那场轰动全县的状告,光是这一举动,便知面前这人不是个任人摆布的。
“崔公子,崔夫人。”,窈儿乖巧喊人,屈膝见礼。
面若桃李,身姿似柳,一双眼珠子秋水盈盈,我见犹怜。
余晚桃收回视线:“同细柳姐一般喊我桃子便好。”
“哎,谢谢桃子姐给我这份活计,我定会认真做好的。”,窈儿弯着嘴角,跃跃欲试地询问:“我们现在要开始了吗?”
余晚桃笑道:“不急,锅里有早食,细柳姐你带窈儿去吃了早食,再把具体要做的事情告诉她。”
小细柳忙摆手:“不用,我们在县里吃了的。”
“好,那开始吧。”
收蚕茧,剥蚕衣,再到煮茧,洗茧、缫丝,每一步都是精细活,余晚桃不得不一步步把关,言传身教。
四人一上午收完全部的蚕茧,将几大竹筐抬到院里,开始剥蚕衣。
“桃子姐,你识得游子涧吧。”,窈儿忽然开口道。
余晚桃倏地抬头,短短几秒便反应过来了,她面色微沉:“是你让细柳姐故意同我提起帮工一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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