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魇

时逢初秋,窗外的银杏染了一层霜色,混着浓金色的夕阳,于微风中轻晃。

葳蕤苑中,季容搭着件天水碧披风,撑坐在贵妃榻上,透过那扇半开的窗牖,缓缓睇向远处化不开的云。

良久,她偏头收回视线,指尖顺势抵上隐隐作痛的前额,眉心不自觉地紧蹙着。

丫鬟采露忙上前两步,替她轻轻揉按着额头,轻声问:“小姐可还是觉着不舒服?”一面又恼道:“都怪那起子山贼,若不是碰上他们,小姐怎会受惊。”

数日前,季容受邀同众人出城秋狝。

她一向最喜欢这些,且近来家里没人管着她,一到驻扎的地方,同众人打了个招呼后,便提着弓箭策马跑开了。

山间鸟兽众多,季容很快被一窝野兔吸引走了目光,追赶之间,她逐渐转到了另一边的山脚下,兔子却给追没了。

索性对这片山林还算熟悉,附近也有人烟,她倒不怎么担心。

草草搜寻一番,正欲折返回去,突然发现前方一座农舍乱糟糟的,几个壮年男人正将一女子围在院中,步步逼近。季容气不过,当即挽弓搭箭,奈何学艺不精,箭矢只轻轻碰着了外边的篱笆。

这动静,却足够那几个男人发现季容。

紫衣美人骑在马上,双颊因怒晕粉,几人眼中冒着绿光,对视一眼后,就要靠拢过来。刚往前走了几步,却瞧见了那美人身后跟上来的侍从。

自知讨不着什么便宜,几个贼人不敢再逗留,顾不上别的,只慌里慌张地上马逃窜。

而今本就有传言说临阳郡有山匪,碰上此事后,采露便认定了是那些山匪干的,已经在家中咒骂过好几回了。

“我这儿也难受,你再多按会。”季容指了指左边脑袋。

采露依言按去:“小姐眼下有些青,定是昨晚又没休息好,等晚些时候,该熬些安神汤才行。”

季容点头答应。

若说怕,她自然是怕的。

也确实被吓着了。

那日回来,整张脸惨白惨白的,心脏一直怦怦作跳。

只是这几日的萎靡困顿,并非如众人所想,是因山匪惊扰的缘故,而是被梦魇所困。

自那日秋狝回来后,也不知怎的,一连几日,季容时不时会陷入梦境之中。这梦境很是诡异,内容不尽相同,却似乎又隐隐有某种联系。

梦中的她先是被困在一座幽静疏旷的院落中,院落临水而建,遍植奇花异木,清雅且幽深,同她的葳蕤苑还有几分相似。

后来的那个地方,就更不得了了。

屋舍十分宽大,古朴样式藏不住恢弘的气势。雕梁画栋、金砖玉阶,照明所用,竟是硕大的夜明珠!

季容搜肠刮肚,才想起了只在书上见过的宫殿一词。

梦境里,时常有个男人出现。

男人的容貌看不清楚,通过轮廓,能瞧出他生得不错。

再然后,就在昨晚的梦中,她竟然看见男人将她按在墙上,就那么低头亲了下来!

强势凛冽的气息交绕着,将她给缠了个严严实实。

高大精壮的身躯压下来时,她一只手抵着男人胸膛,仿佛能摸到他身前肌理分明的块垒。

猝然回想起来,季容浑身一个激灵,脸颊腾地似火烧一般。她一手捂着脸,暗想道,这就是她说不出口的原因之一了。

这还不算什么,更过分的是,就在刚才午憩时的半梦半醒间,她梦到的竟然是自己死了!说不清是怎么死的,只记得咳了一大滩的血,死的时候,应当还挺年轻的。

季容接受不了这个。旁的也就算了,在她心里,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有早逝的一日。这样一比,那男人是谁都显得不重要了。

见着这个结局,她现在活着都快要被气死。

呸!她才不信,她季容怎么会早逝。

阿姐都说她是个小祸害,祸害是什么?祸害是要遗千年的呀。再不济,她至少也能混个长命百岁吧,怎么可能死这么早?

绝对是假的!

可那梦中的情境又有几分真,若是真的——

季容气急败坏地想着:谁要害她?!

片刻晃神后,她将薄毯猛地往外一掀,气咻咻地蹦下了矮榻,趿拉着一双绣鞋就往外头冲。

采露忙问:“小姐可是去正院用晚膳?”

季容头也不回:“是啊。”死前那等惨状光是想上一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得让阿娘找个医士回来,给她好好看看才行。

城北安德街上的宋郎中听说就挺不错的,连太守都曾请他过去诊治。还有城南的李郎中,据说祖上还是宫里的太医,有不少秘方传给他。

要不都请来试试罢?

胡思乱想的时候,季容已经走到了卧房门口,采露默默将她拽了回来,无奈道:“小姐才刚起身,先换身衣衫再说吧。”

季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寝衣,长长的乌发垂落在两侧,不由懊恼地甩了甩头。

一定是被早逝这事给吓的,才害她如此心神不宁,人都恍惚了。

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来后,她换上身竹绿色的外衫,又随手拿了根绛色发带将青丝束起,才重新出门。

季家是临阳郡有名的富户,资产丰厚,府宅自然也建得很是宽广。季容在家中排行最末,季氏夫妇二人疼爱小女儿,便将府中除正院外,最大的一处葳蕤苑拨给了她住。

葳蕤苑位于季府的西面,季容从这儿走去正院,通常得走一二刻钟的工夫。今日却跟身后有人索魂似的,走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廊桥处。

采露气喘吁吁跟在后面,急道:“小姐,你等等我……”

季容突然想到采露先前说的安神汤,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安神汤,确实是要喝的。

毕竟,她可不想再继续做这个梦了,否则再做下去,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可怖的事。

思及此,季容吩咐道:“晚些时候,去让厨房熬一碗安神汤,睡前端给我。”

她先前不肯用,是想看看后面还能再梦到什么东西,可随着昨晚还有今日午憩时的梦,她是不敢再强撑着了。

采露一愣,待反应过来,立即用力点了点头。

墙垣处,一片残荷旁的空地上,管事正在给新从庄子里调上来的人训话。众人一抬头,便瞧见身着竹绿衣衫的少女行在廊桥上,步履急促,衣袖间灌满了晚风。

满头乌发以一根绛色发带束起,发带轻飘飘垂落,也随着那阵风向后飘荡着。

肤若凝脂,面若桃李,不外如是。

众人都看直了眼,不禁私语道:“这是谁?”

“这样漂亮,不知是府上的哪位小姐?”

“整个临阳郡,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美人罢。”

管事顺着众人的视线回头一看,瞬间就黑了脸,手中鞭子抽在地上,斥道:“三小姐岂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因你们办事牢靠,才能从庄子里调来府中,可别转眼就失了分寸!”

一群人被训得大气也不敢喘。

人群不起眼的角落里,穿着玄色衣衫的少年立在那。

不过是最普通的下人服饰,同众人一般无二,被他穿在身上,倒像是锦衣玉带。

引来身旁之人频频侧目。

听到管事的话,少年这才慢慢抬起头,双眸微睐,逆着光朝廊桥处看去。

一抹残阳坠在少女身后,绽出激烈的光芒。桥上的少女也如同那光一样,明艳、热忱、夺目。

那身影叫人再熟悉不过,甚至时时入他梦来。

是他的容容。

曾也在沉沉睡梦中见过许多次,可直至此刻,他才有了些真实感,发觉周遭的一切是鲜活的。

谢衡疏下意识摒了呼吸,浑身的血液骤然滚烫,烫得他五脏六腑生疼。他试图往前走几步,步子将要迈出去时,又倏地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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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一路急匆匆走到正院,刚一进门就往林氏怀里一扑,嚷道:“阿娘,我不行了,你快给我找几个郎中过来看看。”

她一抬眼又看见坐在一旁的青年,欣喜道:“咦,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季承年朝她一笑,温声道:“书院这几日放假,我也是刚刚才到的。”

林氏正同长子说起她遇着山匪的事,被她这么扑着,差点魂都给吓没了。伸手敲了敲季容的额头,没好气道:“不行什么不行,我看你气色好得很,快去后面将手洗了来用饭。”

被说了一通,季容努了努嘴,委委屈屈地去了。季承年则是深深皱起眉头:“这样凶险?”他随即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林氏,“这可不算小事,父亲不在,阿娘怎么不早些派人告诉我?”

“你远在书院,就算赶回来,还能亲自去捉拿那贼人不成?”林氏叹了口气,“好在咱们在城中,还算安全,这几日我都没敢叫她出门。”

季承年道:“总不能让容容这辈子都不出门罢,阿娘可报官了?”

说话间,季容已经洗手净面毕,从隔间转出来,又悄悄地蹭过去,想要再次提郎中的事:“阿娘,我觉得我心口发慌……”

“早就报过了。”林氏却忙着交代事,没空搭理她,只一手将她按住,沉声道:“可不就是么?我想着此事,真是连日连夜地睡不好。趁着你回来了,赶紧给你妹妹挑几个随侍,以后时时跟着她,务必得会些武艺的才行。”

季承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放下茶盏,若有所思道,“正好府中刚从庄子里调上来一批人,一会,让管事将他们的情况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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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下文案已经提过一遍的:季家遭劫、女主去世非男主所为,前世另有隐情。

如文案所见,是重生破镜重圆文,男主两世喜欢的都是女主。

预收《作精长公主失忆后》,喜欢的宝贝可以点点!

文案:永嘉长公主是乾安帝最宠爱的幼妹,生得一副如玉容颜,一腔软软的嗓音能叫人酥了耳朵。

仗着身份容貌,长公主身边情人换了又换。

然这位情人无数的长公主,偏偏与那当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顾景和不对盘。

那顾首辅,亦是对长公主的做派嗤之以鼻。

直至那一日,长公主从假山跌落失忆,错将顾首辅认成自个新看上的小郎君。

成日里往那内阁跑,对顾首辅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那俊美无俦、手段凌厉果决的顾首辅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

传闻是少年时被一女子伤过,彻底冷了心。

众人看在眼里,都道长公主这一遭,终于要栽跟头了。

果不其然,顾首辅的脸一直黑着。

黑着脸拒绝长公主的糕点,

黑着脸让长公主别闹,

黑着脸将长公主扶下马……?

此时,终于有小道消息传出,当初那个甩了顾首辅的女子,就是永嘉长公主。

后来,宋朝雨记忆恢复,看着自己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只想原地升天。

刚一转身,却被顾景和攥住了手腕,一步步逼到了墙角:“公主,是想玩弄臣第二次吗?”

少年时肝肠寸断的滋味,早已刻骨铭心。

明明知晓她的本性,可他还是忍不住,又栽在了她手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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