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班宝”出来空气仿佛凝固一瞬，不止艾朗被惊在原地，连陈漾都结结实实听呆了。

他们下意识看向官霁川，后者没好到到哪去，官霁川紧张地偏过头，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这是他在情绪紧绷是下意识的小动作，藏在冷静外表下的慌乱很少有人察觉。

他话一出口就想把自己舌头咬掉，他不好意思的时候不会脸红，现在看起来如无其事，其实已经被自己鲜少的口不择言弄得不知所措。

陈漾最先反应过来，夸张地一拍大腿，开始打圆场：“我官哥一个暑假变幽默了，有人味儿了嘛，”他挤眉弄眼地凑近艾朗，问，“艾朗，这名挺好玩吧？国有国宝，班有班宝。”

艾朗觉得这称呼太抬举他了，加上从官霁川嘴里说出来，他更不敢受，他耳尖红得能滴血，手指攥紧了衣角。

说不喜欢也不是真的，而且说这称呼的人还在旁边，不能说不喜欢。

所以他点点头：“挺好...挺好的。”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听不出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情绪。

官霁川在他说好的时候，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起伏的胸膛在宽大的T恤下隐藏得很好。

他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开口转移话题：“排队吧。”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长，便没人纠结这个称呼，一个跟一个的脚后跟，逆着离开的人流排到队伍最后。

队伍里人与人之间距离有近了一点，左右只有半壁距离，前后堪堪一拳。

食堂边种着高大的梧桐树，笼罩这一整面墙壁，威猛的骑士守护着王储的腹地。

艾朗排在最前面，后面排着官霁川，他就不用害怕有谁盯着他后脑勺看了，但左右总有几缕游离的目光飘在他周围。

艾朗对这种情况的接受度很低，他害怕，像处在万马奔腾的中心，下一秒就会被铁蹄踩在脚下。

他不再因为好奇四周看，只是埋头等着排到他。

官霁川在后面看到男生毛茸茸的头埋得低低的，稍稍露出的一点耳朵尖也是红红的，结合周围一会转一下的脑袋，明白了艾朗被逮着看不好意思了。

一时半会没什么好办法就轻轻叫了一声转移他注意力：“艾朗。”

“嗯？”艾朗听到官霁川喊他，不敢转头，就僵着脖子回应他，官霁川也是靠得近才听到这声。

他见艾朗不扭头就只好自己靠近，下巴越过艾朗的肩膀，有几根发丝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艾朗精神高度紧张，察觉到靠近的官霁川时吓了一跳。

他整个人颤抖了一下，肩膀绷紧，有上下两厘米的起伏。

官霁川下巴被磕了一下，因为视野有限，不明白艾朗怎么了，只当他在深呼吸缓紧张。

排队快排到了，官霁川就在他耳边问：“你吃什么。”

因为官霁川头还是直直向着前面的，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没有疯狂地往艾朗侧脸上扑，有一点热量通过空气传到艾朗耳朵上，每说一个字都是像有只手轻柔地探进耳蜗。

耳朵原来只是红，还没有发热，现在直接发烫了。

艾朗假意探头看今天的菜品，和官霁川拉开距离，看了一会又带着懊恼的表情缩回队伍里：“嗯.......我不知道...和`和你一样吧，麻烦你了。”

“好。”

艾朗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些目光上了，脑海里不断回放官霁川探头时的情形。

少年突然出现，挡下了一边的其他人的目光，余光里不再是危险的边缘地带，而是另一个人清晰的主流领域。

莫名其妙让人安心。

时间缓缓，人群攘攘，队伍越来越短，很快排到他们。

打饭阿姨笑着朝他说：“小帅哥，你要吃什么。”

艾朗赶忙让出一个身位，让官霁川和阿姨说。

官霁川上前一步：“炒饭，盐水鸭，小炒牛肉，烫干丝。两份。”

阿姨盛好菜在消费机上输了金额，官霁川刷完直接端起两盘走了，没给艾朗接手的机会，也没等后面的陈漾，对着艾朗说了声“走。”径直走到一个空位，艾朗一步不离跟在后面，像官霁川屁股后面的一个小尾巴。

他们刚坐下，陈漾就打好饭菜过来了。

“你俩不等我呢，”他递出两双筷子，“诺，拿筷子。”

两人接过来，官霁川没说什么，他们的关系已经不需要道谢了，艾朗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谢谢。

坐下之后没那么多人看他们了，青春正是好奇的时期，转动的眼睛是灵魂的镜头，反射的光与影刻在生命的碑石上。

艾朗坐下后有机会环顾食堂，食堂挺大的，四角都有楼梯，应该不止一层，光一楼就有8个窗口。

陈漾坐在艾朗和官霁川对面，吃饭间隙发现艾朗在看，就主动介绍起来：“咱食堂有两层，一楼快餐比较多，二楼基本是品牌入驻，还有水店文具店。”

官霁川咽下嘴里的饭开口补充：“食堂有饭汉堡面条面包馄饨煎饺，煎饺馄饨都是猪肉馅，每个窗口都有鸡鸭牛肉。”

艾朗知道了大概情况，又说谢谢。

说到肉，食堂红烧肉很好吃，陈漾问官霁川：“今天来这么晚还有红烧肉，你咋不打？”

官霁川向艾朗的方向抬抬下巴：“维族不吃猪肉。”

“这样啊，我都没往那方面想，你细心。”陈漾不着调地夸他。

艾朗听到这回答有点惊讶，刚打饭以为官霁川就喜欢吃这几样呢，现在想想可能是为了自己，在印象里他被同学们围着的时候，官霁川是唯一看着兴致缺缺的人，都没怎么往他这看。没想到他居然听到记下了。

结伴吃饭的学生基本不会一直埋头吃饭，普遍会边吃边聊，之前陈漾和官霁川一起的时候就是例外，官霁川不说话，陈漾又爱八卦，所以画风诡异。

现在多了个艾朗，陈漾觉得找到了救命稻草。脸朝着艾朗啥杂七杂八的事都往外面吐。

“艾朗，你知道吗，你没来的时候，官哥都是一个人坐，孤寡老人一样。”

艾朗还没见过这么当别人面说坏话的，又觉得官霁川帮了他很多，下意识就要维护一下：“他很高啊，一个人坐很明智，像雪岭云杉。”

“啊？”

“官霁川同学，”艾朗认真地说，带着桑梓之荣的口吻，“是只有天山一带生长的巨树，很高，很......”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很可靠。”

“你给他评价还挺高。”陈漾语气酸溜溜的。

官霁川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这心里可开心，像撒了把跳跳糖在心尖上，面儿上却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吃饭。

他特喜欢被人夸，喜欢程度分情况，像奶奶夸他，觉得可能是亲人的滤镜；其他亲戚夸，他觉得是客套；一些同学夸，他觉得是交友的手段。但是艾朗夸就不一样，一种出自直觉的信任，他觉得艾朗不会说假话。

陈漾也想要个别具一格的夸赞就继续追问：“我还挺好奇你觉得我像啥？”

这个问题对艾朗来说不太好答，人与人之间的反应很奇妙，他在奶茶店看到官霁川的时候就对他有了第一印象，这会儿对陈漾找不出太贴切的比喻。

“像...像新疆的野苹果树，虽然说是苹果树，但他们并不普通，莫麦说是它们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

“行，苹果没谁不爱，挺符合我人见人爱的。”陈漾裂开嘴乐，又提出个问题，“莫麦是什么意思啊。”

艾朗停顿了零点一秒轻声接上话：“是奶奶的意思。”

“哇，长知识了。”陈漾没察觉不对的地方，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继续讲学校的八卦。

官霁川注意到了艾朗的变化，稍稍偏过一点头看他，果真神情不太对，眼皮是耷拉下来的。

艾朗对陈漾的话一直有在回应，在听大长篇的时候会低头细细吃饭，官霁川打的菜很好吃，吃惯草原牛现在吃小炒也觉得味道很好，鸭肉紧实，炒饭粒粒分明，没吃不惯这一说。

吃美了的同时抬头对陈漾点点头笑笑，捧场捧得很给面子。

几轮下来陈漾觉得找到了知己，在官霁川那好像受了很大委屈，对上艾朗觉得相见恨晚。

忍不住控诉官霁川：“你看咱班宝，再看你！”

官霁川像往常一样没搭理，又转了一点角度看艾朗。

艾朗刚情绪上来，又很快调整好，现在已经恢复如常，官霁川收回目光吃完最后几口饭。

一顿饭吃下来时间格外长，主要还是陈漾太能说，吃到最后连后面来的高一学生都走了，食堂几乎没人，陈漾狼吞虎咽，另外两人就干看着，安静了很多。

艾朗在这样的安静里会想莫麦，浅尝辄止的那种，为了不让情绪翻涌出来。

官霁川就想艾朗刚才的变化，已知条件太少，最后得出结论是想奶奶了。这种情绪他也有过，上高中去得早回得晚，有时候还要打工，和奶奶待在一起的时间成倍减少。

思念和相处的时间是成正比的，况且很多时候不是“分开”让人想念，而是“回忆”让人珍视。

官霁川回想与奶奶的点点滴滴会想多陪她几年。

校内的小河在午后的时光里缓缓流着，在讲述这些年的老城旧事。

陈漾着急忙慌吃好最后一口也知道回午休时间有点赶了，立刻站起来，抹抹嘴巴，端上餐盘拔腿就跑，边跑边喊：“你俩快点，要迟到了！”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倒打一耙了，那俩咋敢怠慢呢，收拾好桌子就端了盘子快步去送。

出了食堂已经十二点十一分了，午休铃十二点十五就打，有学生迟到的班级考核会扣分。

三人匆匆冲出食堂，艾朗没好有时间再看看这个学校。

九月的风带着暑气，吹乱了少年们的衣摆。教学楼前常青树沙沙作响，为这场青春奔跑伴奏。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三人恰好踏着铃声冲进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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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