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淮河水畔,有一城池,名曰淮城。城里有户人家,乃当地士族,家主姓邵,名曰蒙山。邵蒙山不喜朝堂,早年便辞了官,访山涉水,关门做起学问来。历经十年,终成一著,名曰《九州山水经注》。此书一出,惊动朝堂。北靖南荣两国交战数年,听闻有此书,皆上门来寻。淮城乃北靖边城,邵蒙山几番思量,决定携此书投诚北靖王。然南荣誓不罢休,屡屡派人登门来请,皆被邵蒙山挡了回去。

邵蒙山亲戚极少,到了邵蒙山一代,仅剩了他一人,而他早年与发妻仅有一女,名曰婉盈,小字盈盈。发妻早年病重离世,邵蒙山悲痛欲绝,并无续弦。邵蒙山对家中独女极为爱重,视若珍宝,将女儿养在深闺,锦衣玉食,不曾亏待半分。

盈盈自幼在父亲的羽翼下长大,鲜少与外人来往,平素喜读诗书,弹琴熏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窗外事。婉盈已到婚嫁年纪,其父为女儿相看全城,竟没相中一人。其父不舍女儿错嫁,索性暂且搁置女儿婚事。

这日正值盛夏,盈盈从雕花绣床上悠悠转醒,浅粉色的纱帘随风微微浮动,丫鬟小荷已在香炉中点了玫瑰香,服侍盈盈净手洗脸,梳妆打扮。

小荷打开衣柜,衣柜里摆着数十套夏衣,皆为绫罗绸缎。

小荷道:“小姐,今天穿哪件衣服?”

盈盈道:“帮我把那件常穿的浅紫藤萝花的取来吧。”

小荷应下,找出浅紫藤萝花真丝萝裙,为盈盈换上。

小荷替盈盈梳着垂腰的青丝,不禁赞道:“小姐,你这一头乌发,又细又软,当真是美极了!”

盈盈莞尔一笑,照了照镜子,对小荷道:“梳飞仙髻好看。”

小荷替盈盈梳完飞仙髻,又打开梳妆奁,奁内钗环首饰应有尽有,足有几十种之多。小荷挑了一只五彩宝石攒珠花钿戴在盈盈发顶。

盈盈对镜细看,道:“花钿怪沉的,不戴了吧。替我绑上前几日爹爹买的碧色丝带。”

小荷将花钿取下,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碧色珍珠桑蚕丝带,替盈盈绑在发间。微风一吹,丝带随风而动,飘然如仙子。

小荷不由赞道:“小姐这一打扮,更像仙女下凡了呢!”

盈盈羞赧一笑,嘤声道:“你莫要再取笑我了。”

小荷替盈盈梳完发,便退下了。

盈盈拿起桌案上的诗经来,她正好读到那首《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待读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时,盈盈合上书,静静地看向窗外。

“小姐在想什么呢?”小荷端了糕点来。那糕点一共六枚,桃花酥、莲花酥、桂花饼、豌豆黄、冰皮绿豆饼、红枣山药糕各一块,附又端了一盅燕窝雪莲子羹来。

盈盈合上书,道:“没什么,看了几句诗,有感而发罢了。”

小荷偷瞄了一眼那书,嘻嘻一笑,道:“小姐可是在想意中人?”

盈盈羞红了脸,糯声道:“没有。”

小荷抿嘴一笑,道:“小姐,老爷相看了全城的青年才俊,竟一个也没看上。小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盈盈佯作嗔怒道:“你这小丫头,素日没个正形,问这些做什么。”

小荷却并不退缩,一个劲的央求。

盈盈思索了片刻,道:“他需性情温和,为人洒脱,喜读诗书,心怀仁义,样貌嘛、”盈盈停顿了一下,“俊秀即可,最好会吹笛或者会吹箫,能时时陪在我身侧。最最重要的是,他要与我心意相通。我的心事他能懂得。”

小荷听完,不禁道:“我的好小姐,你要的夫婿只怕画里才有,哪有那么完美的人啊?”

盈盈微微皱眉,道:“若是遇不到与我心意相通之人,我便不嫁了。”

小荷听了,瞠目结舌,道:“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心被神明听见。”

盈盈莞尔,柔声道:“好,听你的。我不说了。”

盈盈双指拈起一只莲花酥,轻咬了一口,细细在口中嚼着。莲花酥清香扑鼻,甘甜馥郁,盈盈舀起一汤匙燕窝羹,细呷了一口。一炷香之后,盈盈用完糕点,令丫鬟撤盘下去。

盈盈抚着一缕长发,复又翻开一本杂记。

杂记是盈盈极爱看的书,里面写了些江湖趣事、英雄传记等,盈盈读了只觉得妙趣横生,每每爱不释手。

因她极少有外出的机会,久而久之,她将杂记里的故事当成真事,以为杂记便是院外的世界。

不多时,小荷抱了一把筝回来,那筝上的漆花已磨损,骨架也已陈旧不堪。

小荷将筝摆在琴架上,道:“这把筝呀,年岁已长,破损地实在难修。我求了店家好久,才勉强答应给换了琴弦,里外打磨了一遍。”

盈盈抚着古筝,恬然道:“这筝伴我到大,它虽已破败不堪,而我独爱它的音色。筝音如筝心,它的声音未曾变过,我亦难以割舍。”

盈盈纤指划过琴弦,轻弹起一调,小荷在旁听得如痴如醉。

小荷道:“小姐,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实在好听极了。感觉心情舒畅了很多,身子似乎也没那么乏累了。”

盈盈微微一笑,道:“是菩提清心曲。”

小荷道:“原是这首,我之前在戏楼里听过,没有小姐弹得好听。”

盈盈素手一挥,又弹起一曲“兰亭雅集”,曲音悦耳畅快,活泼灵动。

此曲若有笛音来和就好了。

希望将来的那个他,亦会吹笛。

盈盈边弹边出神。

邵蒙山行至女儿院落门口,见女儿弹琴,不忍上前打扰,直到女儿弹完琴,才唤了声,“盈盈。”

盈盈见爹爹来了,起身去迎,“爹爹来了。”

邵蒙山走进女儿香闺,见桌案上放了几本书,道:“最近看了什么书?”

盈盈道:“还是诗经、杂记,没看新书。”

邵蒙山点头道:“女儿家稍读些书足矣。”

邵蒙山环视一圈盈盈香闺,轻叹一气,道:“盈盈,阿爹想同你商量一事。”

盈盈糯声应了,听邵蒙山讲。

邵蒙山道:“我所著的《九州山水经注》被南荣王知晓,南荣使者几次派人来请。眼下淮城外动乱不安,随时可能开战。我意携书北上效忠北靖王,今日你收拾行装,明日随我一起去长安。”

盈盈听了,心里惴惴不安,因她自小到大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对外面的世界极为陌生。

盈盈糯声道:“爹爹,我们还会回来吗?我……我舍不得这里。”

邵蒙山轻轻抚了抚盈盈的头,道:“盈盈,我们会有新的家的。爹爹向你保证,新家一定跟这里一模一样。”

盈盈心知离家已成定局,恋恋不舍地环看闺房。

突然,门外小厮喊着,“老爷!不好了!街上来了一群黑衣刺客,见人就砍,破门就杀,眼看着就要杀到咱们了!老爷小姐,快躲躲吧!”

盈盈惊呼道:“这贼子怎么这般猖狂?官衙呢?”

邵蒙山道:“南荣大军在城外五十里安营,官衙,官衙那些贪官污吏只怕逃的更快!城里这些刺客怕是跟南荣脱不了干系。”

邵蒙山从怀里拿出一本图册,那图册封面上写着‘冰玉功’三字。

邵蒙山将图册交到盈盈手中,“盈盈,你拿着这本图册,从后门先走,出城去。”

盈盈从小养在深闺,连二道门都没出过,一听要出门逃命,六神无主般央求:“爹爹,我走了,您怎么办?”

邵蒙山道:“不用管我。你往北靖逃。”说着,邵蒙山喝道:“小荷,快,带小姐先走!”

邵蒙山话音刚落,忽听邵宅院门外守门惨叫,有沉重的脚步声已到二道正门。

门外有人大喝:“里面的人开门!”

邵蒙山忙推搡着盈盈和小荷快走。盈盈万般不舍,小荷拉着盈盈往后门跑,盈盈不住地回头,邵蒙山见女儿离去,不舍地流下了眼泪。

盈盈自小到大教养极严格,平日里行走若步步生莲,从未如此大步狂奔过。

小荷拉着盈盈跑出邵宅,但见街上百姓抱头逃窜,街边横尸数具,惨死地多为老弱妇孺。盈盈哪里见过这等惨绝人寰的景象?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脚底无力,浑身发抖。

忽然,街头响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听上去似有十几人的马队,为首的黑衣壮汉挥着手里的长剑,大喝道:“给我杀!”那壮汉的声音振聋发聩,盈盈抖了三抖。

“小姐,快走!”小荷拉起盈盈往街尾飞一般地逃命。

身后厮杀声、惨叫声、求饶声,声声不绝于耳。

仅听背后那些凄惨的呼喊,便知身后的境况有多惨烈。

盈盈眼眶一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随着风儿飞散而去。

盈盈跑地气喘吁吁,突然感觉背后吃痛,“砰”地一声,盈盈被一脚踢飞,摔倒在地。

盈盈滚在地上,翻过身来,正是那黑衣壮汉。那黑衣壮汉面容严肃,看上去冷酷无情,他身穿黑色劲装,手腕上各绑了精钢护手,腰上悬挂着一张烫金字牌,上面写着‘天字第十五号’,他手持一把长剑,剑上沾满血珠。其余的黑衣人皆四散开去,分头向别的巷子寻活口残杀。

“小姐!”小荷慌乱着跑过去拉起盈盈。

那黑衣壮汉踱步向盈盈走来,宛如死神降临。

小荷伸开双手挡在盈盈身前。

只见黑衣壮汉手一挥,长剑嘶鸣,小荷惨叫一声,倒在血泊里。

“小荷!”盈盈吓得瞳孔地震,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脸颊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那黑衣壮汉一步步逼近盈盈。

“不要过来……”盈盈吓得花容失色,她想往后退,可后背连着脊椎的剧痛,让她痛的动不了。

那黑衣壮汉见盈盈花容月貌,顿时色心大起,“小模样挺标致!陪哥哥玩会儿?”

黑衣壮汉将脸凑近盈盈,盈盈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盈盈泪如泉涌。

“啊——”盈盈手腕吃痛惨叫。黑衣壮汉一把抓住盈盈的手腕,将盈盈从地上拎了起来。

“救命!”盈盈哭得梨花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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