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绣球、梅香、墨屏四人到膳房牌子前,牌子下坐着一个画师,依次为四人作画。画师画完后依次属上丫鬟们的名字,将画卷卷了起来,收进了木筒里。
盈盈疑惑道:“为什么要给每个人作画?”
绣球道:“进了王府,所有的丫鬟都要带面纱,这画要封在库里,以便查验。”
盈盈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四人又进了一个屋子,一人发了两套同款式的浅绿色丫鬟服,两条浅绿色面纱,一支青玉簪,一块腰牌。
盈盈的腰牌上金笔正楷写了‘梅香’二字。
四人皆把衣服换了,将自己的衣服扔进桶里,依次跟着嬷嬷学梳头。所有的绿衣丫鬟们只能梳云顶髻,盈盈跟着学了一回便会了。盈盈将面纱拿在手里,那面纱两侧有两只钩纱耳线,盈盈将两只耳线分别挂在耳翼上,轻纱薄薄一层,并不憋气。四人皆穿戴完毕,又站回院里。
众人到齐后,马总管道:“这王府里,有几条规矩,务必遵守。违者重罚。
第一、在王府里,只认腰牌不认人。你们要保管好各自的腰牌。
第二、面纱不可私自摘下,衣服不可擅自更换。
第三、东边的鸿泰院未经允许,不得擅闯。”
众人齐声应下。
马总管说完便退到一边,一个嬷嬷门外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丫鬟。
那嬷嬷的腰牌上写了‘张氏’二字。
张嬷嬷身形魁梧,眼神狠辣,颧骨多肉,大嘴巴尖下巴,梳了平髻,发间只插了一支褐色荆木簪,戴了一对墨玉耳坠子。
张氏站到众人面前,喝道:“你们这些小浪蹄子,进了王府,就要守王府的规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眼里没活的、偷奸耍滑的都给我仔细着点,谁要是敢犯事,直接下地牢!”
张氏说罢,坐到一张椅上,双手环胸,冷眼怒视着新来的这群丫鬟们。
众人听了冷汗直冒,皆喏声应了。
盈盈听到‘手脚不干净’,顿时心虚,因她想在王府里借机寻找紫露丹,所以将自己归在了‘手脚不干净’里。
紧接着三个丫鬟上前来,皆穿藕色丫鬟服,腰牌上分别写了‘春雪’、‘桔梗’、‘月桂’,分管膳房、洒扫、浣衣。
王府的丫鬟们分三档,一等丫鬟穿藕色,二等丫鬟穿杏黄色,三等丫鬟穿浅绿色。
膳房春雪见过盈盈等四人之后,领着四人出了门,进了荣王府大院。
院中松柏亭亭,鸟语花香,假山顽石错落有致,流水潺潺波光粼粼,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里太美了!
盈盈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园子,一花一树,一步一景,令人目不暇接。
五人行了不到百步,便看见‘膳房’二字牌匾。
春雪带着四人进去,一间朝南正屋,穿堂东西两边各一间屋。
正屋一人一桌一椅,共摆了二十余套桌椅,其中十几张已有人,空着七八张。
东屋里传出煎炒烹炸之声,里面十几个嬷嬷掌勺烹饪。
西屋里传出切菜剁肉之声,里面**个嬷嬷备菜。
盈盈原以为她要像薛正辉那样颠大勺,来了之后发现实际工作并没有那么难,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绿衣丫鬟们都在正堂,春雪指了几个位置让四人坐下。盈盈坐在了靠窗边的位子,桌下有一张面板,一张切菜板,旁边抽屉里摆了油盐酱醋等各式调料。桌上干干净净,每两个座位中间摞着一摞空食盒和提手盖子。
原来她们的主要工作并不是做饭,而是打包食盒送饭。
送饭给谁呢?
盈盈听春雪道:你们每日最主要的工作,便是给天字和地字一共四十位房主送饭。
送饭给掠影组织的四十位黑衣杀手!
盈盈干咽了一下,正琢磨着怎样能不去给那帮刽子手送饭,却听春雪道:“除了房主之外,王府里其他的管事、杂役、嬷嬷、婢女皆自行来取。”
盈盈泄了一口气,这下没法不去送饭了。
她暗暗祈祷,可千万别再遇上那个地八!
盈盈见识过那地八的厉害,现回想起来,还心里发怵。
四人在膳房安顿完毕,已到午时,春雪拎了食盒去给江姑娘送饭。
春雪一走,膳房就热闹了起来。
膳房里除了春雪,还有一个叫秋菊的,穿的也是藕色丫鬟服。盈盈见几个绿衣的去找秋菊请假,秋菊无有不批,料想秋菊应是膳房的二把手了,而且管束松懈。
东屋的嬷嬷们将烹饪好的饭菜端出来,丫鬟们分装到食盒里,三三两两的拎着食盒出门送饭。
秋菊唤道:“采莲、凝露,你们两个带着她们四个去认认路!”
采莲和凝露是穿杏黄色丫鬟服的二等丫鬟,两人应了声,招呼着墨屏、梅香、绣球、翠竹四人一起走。
六人拿了十二只食盒,分别为地九、地十、地十一、地十二、地十三、地十四、地十五、地十六、地十七、地十八、地十九、地甘十。
采莲和凝露引着四人往王府院里去,行了百步余,盈盈看见四列整齐砖瓦院落,一眼望不到头。
采莲指着北边的两列屋舍,道:“这条是天庐道,道上南北各开十间院落,房号从天一到天甘十。”
盈盈遥遥一望,见每间屋舍前皆有二十平的围墙小院,极为幽静。
采莲向更北处遥手一指,道:“天字房后面是假山顽石的石林、流水花圃的万春园,过了万春园,就是咱们丫鬟住的瓦舍。”
众人点了点头。
采莲又引着众人向南走了数步,路过一片极茂密的桑、槐、杨三树密林,停下脚步道:“这是原野道,也是南北各开十间,房号从地一到地甘十。”
盈盈顺着采莲手指的方向看去,地字的房间从原野道顺着台阶三阶而上直通房门,并无院落,看着比天字的房间要小很多。
翠竹嫌弃道:“地字的房间比天字的小多了!”
凝露道:“那是自然,天字与地字武功差出十倍不止,酬金也至少差出十倍。”
众人一听‘酬金’二字,皆好奇,翠竹追问道:“天字的酬金有多少?”
凝露道:“天字的酬金百两起步,而地字嘛,十两起步。”
差那么多!
盈盈从月川茫那习得银钱换算,丫鬟的例银一两她已觉得是天价高薪,没想到那些杀手的薪酬竟是丫鬟的十倍不止。
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
盈盈将十两银换算成大饼和麻衣,只觉得十两这个数字无限庞大。
翠竹嗤笑道:“地字才十两起步,也太少了些。”
盈盈错愕,十两还少呀!
采莲听了,气道:“人家房主的钱又不是给你花的,莫说十两,你能得一两吗?”
翠竹听了,冷哼一声,道:“哟,听着你只得了一两的赏钱呀!”
采莲大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翠竹道:“你要我说我就说?你又不是我主子。”
采莲更气要冲过去,被凝露拦住,凝露好言劝道:“别吵了,饭还没送呢!”
墨屏在旁看好戏般,环着双臂,轻轻笑着。
盈盈见墨屏不动,悄悄拉了拉绣球衣角,小声问:“她们在说什么?”
绣球看盈盈迷茫的眼神,并不解释,只道:“她们在说笑呢!”
采莲气乎乎地分食盒,将地十九和地甘十的食盒塞到翠竹手里,地十一、地十二分给凝露,地十三、地十四分给墨屏,地十五、地十六分给绣球,地十七、地十八分给盈盈,采莲自己拿了地九和地十的食盒气冲冲地独自走了。
翠竹看着手里的地十九和地甘十食盒,朝采莲背后骂道:“贱人,你给我等着!”
凝露上前安慰翠竹,道:“你才刚来,你跟采莲置什么气?小心她以后各处拿捏你。”
翠竹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走着瞧!”
翠竹又看了看手上的食盒,赌气将食盒扔在地上。
凝露、墨屏和绣球三人不管她,自顾自离去送食盒了。
盈盈犹豫了一会儿,拿着自己的食盒走到翠竹面前,道:“不如、不如我跟你换吧。”
翠竹看了一眼盈盈手里的地十七和地十八,翻了一个白眼,气道:“懒得跟你换!”说罢,提了食盒便走了。
盈盈搓着手心,感觉自己来错了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跟自己原在深闺里所学的截然不同,她甚至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彷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般,一切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是同一片天,同一块土地吗?
盈盈叹了口气,拎起两个食盒,向地十七和地十八房走去。
地十七的房间门开着,盈盈直接走了进去,盈盈听采莲她们都叫杀手为‘房主’,于是也跟着学:“房主,您的食盒。”
地十七扫了一眼,道了声“放桌上吧。”便扭过头去不再理她。
盈盈将食盒放在桌上,告辞出了门。
还挺顺利的。
盈盈松了一口气,拎着地十八的食盒,穿过原野道,去地十八处,地十八的房间是紧闭的。盈盈敲了敲门,唤了声:“房主,奴婢来送食盒。”
盈盈站了一会儿,门开了。地十八带着面具,让盈盈进去,将门虚掩上。
盈盈将食盒放在桌上。
地十八道:“新来的?”
盈盈点了点头,道了声‘是’。
地十八道:“要不要赏钱?”
盈盈心里疑惑。
怎么送个饭就能得赏钱啊?无功不受禄,这钱还是不要了吧。
于是她对地十八道:“不用了。奴婢告退。”说罢便走了。
盈盈从地十八那出来,回到众人解散各自送饭的位置,谁曾想她却是第一个回来的,于是留在原地等她们。
等了一会儿,绣球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见到盈盈,兴高采烈道:“梅香,你得赏钱了吗?”
盈盈怔了一下,道:“没、没有。地十八原是想给的,我没要。”
绣球奇道:“你为何不要?”
盈盈道:“我、我也没做什么,就没要。”
绣球将钱袋往盈盈面前晃了晃,道:“你瞧!地十五赏了我一袋碎银子!”她在手里掂了掂,喜道:“有三两沉呢!”
盈盈吃了一惊,道:“他怎么给你这么多钱呀!”
绣球无所谓地摆摆手:“管他呢!地十五真大方,我下次还给他送饭!”
盈盈不知该如何回应。
绣球用胳膊肘捅了捅盈盈,道:“你下次可别拒绝了!这钱呐,不要白不要!”
翠竹回来了,绣球得意洋洋地往翠竹面前摇了摇钱袋,道:“翠竹,你得没得赏银呀?”
翠竹撇了一眼绣球的钱袋,冷哼一声,“这点儿钱我可看不上!”
绣球努了努嘴,娇哼一声,道:“你没有。”
翠竹斜着眼道:“你快别显摆了,收起来吧!”
绣球仰着头,娇声道:“我偏不。”
翠竹不再理会她。
不多时,墨屏也回来了,绣球依样画葫芦,拿着钱袋在墨屏面前摇晃,墨屏道:“这点儿钱就把你收买啦?你还真是便宜呢!”
绣球气愤道:“你说什么!”
墨屏道:“就你这样的货色,合该去洒扫,不过就是站在了我们中间,马总管看走了眼把你选进来!”
绣球气地脸红脖子粗,“小娼妇,我撕烂你的嘴!”
盈盈赶忙去拦绣球,墨屏也不甘示弱,翠竹拦着墨屏。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粗粝的爆喝,“你们在干什么?反了天了!”
四人一齐朝后看去,张氏叉着腰怒瞪着四人。
“都给我跪下!”
四人吓破了胆,齐齐跪倒在地。
张氏指着盈盈,喝道:“怎么回事,你说!”
盈盈本来就怕张氏,见张氏指着自己,顿时吓得语无伦次,“是、是……她、她们……”
张氏不耐烦地爆喝道:“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闭嘴吧你!”又指着墨屏,道:“你说!”
墨屏瞅了一眼绣球,故作可怜状,柔声道:“嬷嬷明鉴。是绣球,她从房主那里得了些赏银,便朝我们炫耀。我气不过,说了她两句。谁想她恼羞成怒,要打我。”
绣球一听,没想到墨屏当众告状,顿时傻了眼。
张氏气急败坏,指着绣球的鼻子道:“好呀好呀!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今天上午刚进来的吧!把我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是把?跟我去地牢!”说着,拖起绣球就要走。
盈盈见了,吓了一跳,忙拉着绣球,跪在地上求情道:“嬷嬷饶命,绣球只是一时糊涂,请嬷嬷手下留情。”
张氏一把揪住盈盈的衣襟,恶狠狠地道:“怎么,你也要跟她一起去地牢?”
盈盈连忙摇头。
这时,凝露回来了,看到张氏拖着绣球,连忙赶过来,央求道:“好嬷嬷,我们是膳房的,千不该万不该,她们都是第一次出来送饭,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消消气……”说着,将绣球腰间的钱袋子拿下来,塞到张氏手里,又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翠玉镯子摘了戴在张氏手腕上。
张氏冷哼了一声,道:“春雪是怎么管事的,你们这些大丫鬟合该教教她们规矩!”
凝露喏声应着,道:“改明儿,我让绣球给您送去您最爱吃的酒糟鲈鱼,给您好好赔个不是,可好?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张氏道:“这回就罢了,再有下次,直接下地牢!”
说罢,张氏仰着头走了。
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凝露道:“采莲不跟咱们一起了,咱们先回去吧。”
张氏一走,绣球记恨墨屏刚才在张氏面前告状,又待发作,忙被凝露按住。
墨屏冷哼了一声,自先回去了。
绣球气得直跺脚,“小贱人,老贱人!都是贱人!”
凝露赶紧捂住绣球的嘴巴,道:“小心隔墙有耳。”
绣球道:“凝露姐姐,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我可真就被拖进地牢了!”
凝露道:“在王府里你们可要谨小慎微的才好,切莫再乱惹事。”
绣球道:“姐姐,你给张氏的那只玉镯多少钱啊,我该还给你才是。”
凝露道:“一只镯子而已,不打紧的。”
盈盈等四人回了膳房,膳房里的丫鬟都出去了,还没回来,墨屏也不在。
四人在膳房吃了午饭,凝露道:“下午膳房没什么事,不想来的可以请假,我去马总管处要一下你们的寝室表,你们在此等我。”
膳房里只剩下翠竹、绣球、盈盈三人。
翠竹见凝露走了,道:“凝露的那只翠玉镯子,我之前在翡翠楼里见过,价值二十两白银。”
“二十两!”盈盈和绣球齐呼。
绣球惊道:“她怎么这么有钱啊!”
翠竹道:“看她送张氏的时候,一点都没心疼,全然没把那手镯当回事。”
三人沉默。
过了没多久,春雪回来了,墨屏跟在春雪的身后,帮春雪拎着食盒。
三人正奇怪为什么墨屏跟着春雪,却见墨屏斜了三人一眼,对春雪道:“表姐,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三人皆错愕。
翠竹低声对二人道:“墨屏是春雪的表亲。”
绣球低声气道:“怪不得她那么嚣张!”
却听春雪呵呵一笑,扬声道:“我倒是多大点事。咱们膳房的姑娘可不缺那点碎银子。”
三人听见春雪意有所指,皆不敢言,听春雪继续道:“墨屏,你瞧瞧我手上戴的这个戒指如何?”
三人也一齐看过去。春雪无名指上戴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戒指,应是西域的舶来品。
墨屏道:“太好看了!这是在哪买的?我在珠宝楼里没见过呢!”
春雪道:“天字的房主的送的,中原可买不到,据说,价值二百两银子。”
三人顿时惊呆。
墨屏奇道:“谁送的?这么阔气!”
春雪道:“这你就别问了。”春雪有意无意地往三人这边瞥了一眼,道:“那些个三两五两的碎银子,打发洒扫还差不多,我们膳房可没那么容易被收买。”
三人沉默不语。
绣球更是羞愧难当,抬不起头来。
这时凝露回来了,春雪见了凝露,道:“凝露,你回来了!听说你今天折了一只镯子。”
凝露挽了挽耳后的垂发,笑道:“没什么打紧的,那镯子我早就戴够了,就算不送人,也是要扔的。”
三人又瞠目结舌。
春雪噗嗤笑了一下,道:“行,小姑奶奶,改明儿再让房主买个更好的给你。”
凝露不再答话,走到三人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来,道:“翠竹,你跟娇杏一屋,房号是春分。绣球,你跟水仙一屋,房号是夏至。梅香,你跟玉瑾一屋,房号是大寒。墨屏,你跟我一屋,咱们在冬至。”
娇杏和水仙皆为膳房的丫鬟,只有玉瑾不是。
凝露给四人发了钥匙,便让四人回丫鬟瓦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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