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声音静了一瞬。

林弋听到了七嘴八舌激烈的讨论声。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他听到，有尖锐的声音说：

“黑暗之中没有信任。狡猾的祂的信徒最会骗人了！”

他又听到，一个略有些年幼的“男童”的声音，天真无邪地说：

“只要他能通过信徒的考验，我们就承认他的身份。”

冰冷的气息吹在林弋脸侧，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竖起。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从他脸颊处滑过。

像蛇一般，黏腻还带着血腥。

声音就在耳侧，交叠在一起，相同的字句连接，层层叠叠。

按理说，这种不同人声交叠在一起说出来的话，应该是难以听清辨别意思的。

但不知为何，林弋的大脑就是将那些话准确无误的翻译了出来，一字不差。

她们说：

“言语蛊惑人心，祂的信徒和祂一样狡猾。通过考验，黑暗就会信赖、接纳你。”

林弋一动不敢动，弱弱问：“什么考验？”

凄厉、诡异又刺耳的笑声响起。

笑的林弋耳膜震颤，内心戚戚。

他用睫毛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的考验了。

让他看看，还能癫到什么程度。

他的双手被不可抗力抬起，两手手心张开，并拢在一起。

有什么轻而冰冷冻手的东西落到了他的掌心。

他两手握起，试探性的用手指摩挲掌心的东西。

这个东西并不光滑，十分粗糙，上面布满了点状凸起。

东西长度大约有他两个手心并拢那么长，最粗一端有大拇指粗细，另一端锋利无比，让林弋手指触碰之后，指尖立刻被刺破，渗出一粒血珠。

应该是个圆锥体一般的东西，有些像……针。

濡湿、柔软的东西攀附上林弋渗血的指尖，轻轻一舔，在林弋指尖留下看不见的潮湿。

黑暗中，林弋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呜……感觉他不干净了。

“握紧它——”“握紧它——”

好几个声音交叠在林弋耳边，让他握紧手里的东西。

“抬起它，对准眼睛，刺下去！”

“刺下去！！”

尖锐的声音突然在林弋耳朵炸开。

一阵嗡鸣，血液似乎在身体内不停奔走，就连大脑好像都跟缺氧了一样晕晕乎乎。

林弋好似踩在云端，整个人天旋地转。

冷静的声音从他大脑响起，将他从飘忽的状态拉出来。

[女巫们并不信任你的言辞，在她们看来，月之女神的信徒如祂一般——狡诈、阴险、虚伪、不值得信任。她们决定，对你进行考验。伟大的黑暗女神，会用结果告诉她们。你，是否值得信赖。]

林弋：“……”

行了，别解说了，这个该死的马后炮。

[她们将神圣的“针刺”交予你手。伟大的黑暗啊，会帮助她们分辨谎言和你胸腔之中那颗心是否对女神绝对虔诚。]

[你握紧了“针刺”，做出了选择：

1.刺下去，让“针刺”考验你是否说了谎言。

真实与虔诚，是通过考验的必需品，缺一不可。欺骗黑暗的人，会流干身体内的血，“针刺”长满全身，时时刻刻穿击你那颗充满着谎言，对黑暗不忠的心脏。]

林弋咽了下口水，鬼话连篇的他，肯定是不能选择这个的。

[2.继续游说，让她们相信你的诚恳和虔诚。]

林弋已经脑补了他选择了这个选项之后，系统会说什么了。

“你逃避了考验，游说无效。女巫们否认了你的虔诚。她们坚信，你是满口谎言的不忠之人。她们挖掉了你的眼睛，流干你的鲜血，将你扒皮抽筋！”

绝对会是这样。

他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当“谜语人”上瘾不务正业的“小说完结系统”。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除了脑海之中系统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音。

林弋问：“还有呢？”

[3. 攻击。捍卫你心中圣洁虔诚信仰的月之女神，用武力好好教训这群堕入黑暗的女巫们。]

林弋：“……”

这绕一大圈子，还是开战。

他前面的各种选择完全白瞎。

真是谢谢了，能直接让他死，还好心的给他整个合理死亡的剧情呢。

选哪个，都是死。

选无可选，不如等死。

不行，他还能拯救一下。

按他写小说的经验来看，主角陷入危机，在临死之际，一定会有个冤种出来救主角。

要不……拖下时间？

林弋犹豫着选了继续游说。

他攥紧了手中的“针刺”，缓缓抬起手，抬至眼睛的高度。

做出这一举动之后，四面八方传出来的声音开始躁动起来。

她们窃窃私语，但却准确无误地传到了林弋的耳朵里面：

“他要刺了吗？”

“他能通过考验吗？”

“哦——天呐——我由衷的期待他能通过考验。”

“他有着一张帅气的脸庞，健壮的身体，浑身的肌肉充满着力量。我要得到他！我想要和他交.合。”

林弋虎躯一颤，手里的“针刺”差点没握住。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针刺”甩出去，义正言辞说：“这是对我的侮辱！我对黑暗女神的虔诚日月可鉴！”

林弋一脸悲怆。

“山峰会被磨平棱角，河水会停止流淌，时间会停住日月不分，天地万物会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

林弋突然梗住，差点就没绷住唱出来了。

他改口，说：“就算如此，我对黑暗女神的虔诚一如既往。我追随着祂，恋慕着祂。祂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一个“眷恋”被他拖长了调，转的九曲十八弯。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唱了一个音。

林弋抿唇。

他想，他当主角的这本文，一定是本沙雕文。

有女巫回应了他：“他的言语是如此的蛊惑人心，让我不由得信服……”

嗯？

游说成功了？

女巫话锋一转，宣判道：“他一定是祂的信徒！”

“只有祂的信徒才会说出这么虚伪、蛊惑的言语。他是祂的信徒！是祂的信徒！”

无数的声音朝他涌来。

不会吧，他是炮灰，不是主角啊。

[你彻底激怒了她们。女巫们挥舞着尖锐的“针刺”。满口谎言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林弋面无表情：“哦。”

[你突然想起了，那颗你从地狱获得的宝物。它闪烁着光芒，宝石中心的地狱之火，不熄不灭。能燃烧一切，照亮黑暗。]

林弋仰卧起坐。

他还能活，不是炮灰，他是主角！

果然，不义之财，能拿就拿。

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林弋立即从口袋里面拿出那颗宝石。

宝石绚烂无比，各种光芒交织在一起，随后爆发开来，它中心的火焰燃烧，灼热的林弋只能忍着痛，将它摊在掌心。

“啊！啊！！！”

“不——不——”

“光……光……”

“快……快……熄灭它……”

“是异色石……好亮……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各种扭曲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

它们交缠在一起，从高亢变得低沉，最后趋于平静。

光慢慢渗入。

林弋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见。

他抬头。

看见了林地之上，氤氲着祥和光芒的那轮月。

它一直都在。

*

路久手中唐刀刀身滴血不沾，鲜红的血液浸湿了缠绕着刀柄的符咒。

满地狼藉，血肉模糊。

这里，似乎发生了一场屠杀。

喷溅在路久脸上鲜血已经凝固，万千的颜色褪去，在他眼中只剩黑与白。

黑色的血液滑出一道弧线，被唐刀带着，随之落下。

三人组分工明确。

路久领头开路，陆言尽进行辅助。

而飘着的白琅，则负责——划水。

飞高的白琅看着前方：“到边缘处了，是一片浓雾，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路久停下，没有贸然进入那一片浓雾之中。

陆言尽将他观察到的讯息说出来：“我一直在计算着时间，大约过去了六个小时，可不见天亮。”

他看向身后那轮月。

“那个月亮，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像假的一样。

路久问：“白琅，你是异界人，你怎么看？”

白琅飘过来，将手里的脑袋举在路久面前。

她苍白的脸上，勾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笑，诡异又阴森。

“老大。”

她说话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

经过周念发起的投票，她荣登调查局内“最不想和谁说话”的榜首。

“我是异界人没错，但你忘了，我失去记忆了吗？”

白琅是调查局资历最老的成员。

路久进入调查局前，白琅就已经在调查局工作了。

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没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就连白琅自己也不清楚。

路久看过她的档案，只写了她是被遗留在这里的异界人。

陆言尽眼镜上落在月光，他闭目聆听来自森林的声音。

好一会后，他睁开眼，对路久说：“路局，用你的刀试试。”

路久拔刀，刀尖接触浓白的迷雾。

路久的唐刀，并不是一柄普通的刀。

这把刀，是用异界之中死亡的半神的牙齿磨成的。

刀柄上的黄色符咒，是为了封印刀身的死气。

这把用半神牙齿磨出来的刀不沾血污，可破除迷障，还能斩杀除神之外的一切生物。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同水面泛起的涟漪一样，往四周扩散。

路久一脚踏出，悬挂的那轮月终于有了变化。

被太阳替代，黑夜换白昼。

他们出来了，离开了那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