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等纪时绵打好单子回来，护士早换完药了。

祁焰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翻阅助理送来的文件，见纪时绵频频看向手表，欲言又止。

“什么事儿？”祁焰看着文件，头也没抬。

纪时绵的样子有些犹豫：“我两点钟有个线上会议，需要借一下会议室。”

帝医28楼跟总统套房差不多，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别说开个线上会了，开年会也行。

就这点事，扭扭捏捏。

祁焰翻着文件“嗯”了一声，随他去了。

纪时绵给他约的康复训练也在两点，祁焰手头有几个文件没审批完，拖到两点半，他才出门。

护士要来搀扶他，被他拒绝，其实他现在连拐杖都可以不用，拿着只是以防万一。

这里只有他一位贵宾，楼层安静，祁焰绕过装潢古典的回型长廊，正等电梯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声音很小，但祁焰耳力很不错，不仅听到了，还听出这是纪时绵的声音。

就是听不清晰，叽里呱啦不知说些什么。

电梯“叮”的一声开门。

祁焰驻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把玩着拐杖向前走去。

不消片刻，他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装修典雅的小型会客厅——纪时绵估计是没找到会议室，随便进了一个房间。

会客室黑漆色的后门虚掩着，露出十厘米左右的缝隙，祁焰看过去，果然看见纪时绵在里面开会。

他坐在宽大的黑牛皮沙发上，只占据靠近边缘的一小块地方，电脑放在与沙发齐平的木制茶几上，为了看清屏幕，纪时绵不得不稍微弯身。

他今天穿衬衣，版型很正，白色衬得他清瘦，衬衣下摆包裹着狭窄的腰线，形成一个和缓的弧度，都被束进了黑色的裤子里。

因为上身前屈，他后腰窝处的衬衣褶皱被拉直，在中间，产生一个手指大小的豁口。

祁焰移开目光，看见他四分之三的侧脸，黑发柔顺不长不短，几撮碎发翘在额前，看得出来没有特殊打理，但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凌乱，反而为他正经的脸色增添些动感。

可能是因为开会，纪时绵脸上没有先前或柔弱、或呆愣的表情，他很专注，眼睛盯着屏幕，在很认真地听别人讲话。

让祁焰些许惊讶的是，他并没有戴眼镜，那副黑框眼镜被规整放在漆木桌面上。

没有了厚厚的镜片，纪时绵原本漆黑的瞳仁更加显透亮，眼尾略微上挑，底下一颗小痣，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味道。

等他开口说话，祁焰才明白，难怪听不懂，说的是德语。

祁焰并不是不会德语，他读书那会儿，有个驻派来的德国留学生和他不对付，一天到晚斜着眼嘀嘀咕咕，祈焰怀疑他在骂自己，为了能听懂对方在骂什么，他特意花了几天恶补这门语言。

最后学的不怎么样，都是些浑话，正好够把人家骂得七窍生烟。

之前电梯那儿离这里太远，他听得不真切。

因为学过，所以祁焰能判断出纪时绵德语说得很好，口音标准，最重要的是，他声音好听。

像山涧的泉水，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语调又极其平稳，很有论证的意味，让人不由得信赖。

他时而解答疑问，时而沉默着思考，非常专注且认真。

午后的阳光从面前的落地窗洒进来，斑驳的光圈落在纪时绵清薄的背脊上，头发上，乌黑的发丝被照得根根分明，像在发光。

这小博士，还真别说，是正经知识分子的味儿。

人在高度专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极快，整个会议结束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纪时绵保存文件，关掉电脑，才发觉刚才讲话太多，喉咙干涩，他正要起身找瓶水润一润，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纪时绵打开门，一个小护士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三瓶矿泉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忘在这个会客厅放水了，这个给您。”

纪时绵接过水，声音沙哑：“没事，谢谢。”

小护士将另外两瓶水放在茶几上，解释道：“这个厅用的很少，阿姨忘记添物资了，要不是祁先生提醒，我们还不知道呢。”

纪时绵拧瓶盖的手一顿：“祁先生来过了？”

他有些担忧，他可以模仿纪安意的神情、性格，但他现在毕竟和小时候不一样，不是社会关系单纯的小孩子了，要与祁焰相处，就会不可避免地提到自己的身份、习惯。

他原本想尽量不提自己在学校的工作，弱化自己的博士身份。因为而据他所知，祁焰不喜欢古板无趣的书呆子。

他喜欢纪安意那样，浑身都是艺术细胞，笑起来像塞纳河边的春水一样的男生。

所以他才会借会议室的时候有些犹豫，还特意把祁焰康复训练的时间调到了同时段。

小护士摇摇头：“不知道呢，祁先生只来前台交代，等您开完会了，给您送水。”

“哦……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时间，祁先生应该还在康复科训练。”

纪时绵拿着水去了6楼。

他中午才来过一次，熟门熟路，在咨询台报了名字，便有专人领着他去往贵宾室。

推开门，祁焰正坐在软垫上做屈膝运动。

他换了衣服，黑色背心加短裤，一身运动的装扮，要不是康复师就在旁边，很可能会被人误以为他是在健身房。

他做组计运动，双手背在身后，长腿跟着医生的节奏屈伸，腰腹也得用力，来回动作间，白色裤绳的结不小心松开，散落一根在身侧。

打了这么久的石膏，现在看来影响并不大，他小腿肌肉依旧遒劲有力，黑色的毛发肆意生长，隆起的腓肠肌如雕刻般，尽显力量之美。

纪时绵默默地看着，等他一组运动做完，这才走过去，将手里的水递给他。

见到来人，祁焰抬头，额角、下颌汗珠清晰，更显得轮廓硬朗，眉眼深邃。

他眼神在纪时绵身上点了一下，伸手接过水拧开：“会开完了？”

“嗯……咳咳。”纪时绵一出声，才发现嗓子是在干哑，连忙清咳两声。

这一动作引来祁焰侧目，他眼睛从下往上瞥着纪时绵，好笑：“你是给我送水，还是让我拧瓶盖来了？”

他将送到嘴边的水递向纪时绵。

一旁的康复师笑吟吟拿着毛巾和水走了过来。

“不是……我能拧开。”纪时绵接过开了盖的水，有些不好意思，搞得好像拧瓶盖这种小事，他还特意来找祈焰帮忙的似的。

他还是脸皮太薄，经不起逗。

不过看祁焰的样子，也并没有反感，甚至还有些愉悦。

纪时绵仰着头喝水，清润的水流划过喉咙，果然好受很多。

他余光瞥向正擦汗的男人，心想祁焰可不是就好这一款吗，爱撒娇装可怜，满足他那无处宣泄的保护欲，这次指不定还是歪打正着了。

纪时绵正看着，冷不丁祁焰抬眸，目光和他撞了个正着，他喝水的动作一顿，呛得连咳几声。

祁焰的表情似乎有些无语想笑，他向来有种莫名其妙的野兽直觉，小博士偷看他，一抓一个准。

祁焰在心底发笑，看来这小孩，还真是喜欢他得很。

他有些困扰。

不管怎么说，忘记了就是忘记了，在没有任何情感基础的情况下，他无法勉强自己来回应纪时绵的感情。

也没有这个必要，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想惹得面前的人太难堪，祁焰难得好心，转移话题：“你是搞基因研究的？”

纪时绵拿了至今干擦嘴角的溢出来的水，闻言手紧了一瞬，随即点头：“是的，你之前来找我了？”

祁焰让人给他送水，现在又问他的学业，肯定是在他开会的时候，去过会议室了。

至少是听到了开会的内容，他明明记得自己关门了啊。

纪时有些紧张，他当时全神贯注，完全不记得有人中途来过，不确定祁焰看到这样的他，会不会质疑作为他男朋友的合理性。

毕竟一个人的思维习惯很难改变，哪怕失了忆，以前喜欢的，现在依旧会喜欢，以前讨厌的，现在很可能还是讨厌。

就像他还喜欢纪安意，讨厌死读书的他。

好在此时祁焰并未深究，他说：“顺路看见了。”

又突然问：“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吧？”

话题转的太快，纪时绵有些懵然：“听你说过，没见过人。”

祁焰的弟弟比他爱抛头露面多了，各种花边新闻不断，纪时绵很容易就查到了不少资料。

比如祁鹏飞其实不是祁焰的亲弟弟，是继母的孩子。

“那正常，我那弟弟是个傻逼。”祁焰不屑一顾，“像你们搞基因工程的，能不能看出他天生就是个傻逼，还是后天变傻的？”

“……”纪时绵平静道，“不能。”

“是不是要检查一下，给他放点血，化验他的毛发之类的？”

“祁焰，”纪时绵第一次正经喊他的名字，“这是犯法的。”

祁焰桀骜一笑。

被这么一打断，纪时绵心底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紧张缓解很多。

训练快结束时，祁焰正在一旁按摩肌肉，康复师走到纪时绵身边，说他走路很慢，姿势有点不对，是不是在哪儿受过伤？

纪时绵顿了一瞬，点头凑近一些，低声说，一个月前不小心磕到了石头上。

当时膝盖肿胀，后面几天渐渐消下去了，他便没在意。

年轻英俊的康复师皱着眉，建议纪时绵最好尽快去拍个片子，看看情况。

纪时绵领了好意，说谢谢。

这时正好祁焰走了过来，康复师便没有再细说，开门送他们出去。

祁焰不需要别人的搀扶，他习惯走在最前面，身上有伤也不妨碍他大步流星。

纪时绵跟在他身后，心里想着康复师的话，思考着找个时间去看下医生。

他低头思索，没注意前方的人停住了脚步，一时不查，撞了上去。

几乎是在碰到他宽阔后背的一瞬，纪时绵便及时反应过来，踉跄后退几步，问：“怎么了？”

他不明白祁焰怎么突然停下了，虽然他后退得及时，但额头还是撞上了，黑色的镜框被撞歪，挂在脸上有些滑稽，他连忙低头调整。

等他重新戴好眼镜，抬头时，却见祁焰正直直看着他，漆眸深熠，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应该还擒着笑意。

“纪时绵，我以前有没有说过，”他听见对方的声音醇厚而磁性。

“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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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