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两个人因为刚才撞得太猛，现在几乎是完全滚作一团。凌青整个人趴在逄楚之的身上，脸颊紧紧贴着他胸膛，近到隔着衣料，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

凌青看着两个人这诡异的距离，更是沉默了。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话。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草丛的缝隙，隐隐都能看到外面人的身影。凌青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哪怕此刻再是不愿意，她也不能发出一点动静。

她努力告诉自己，很快，很快就过去，再忍忍，再忍忍，一定要忽略掉身边这个不算人的人。

但老天却似乎跟她过不去似的。那几个护卫在外面停留片刻后，就是不走。时间似乎也过得越来越慢。

凌青咬紧牙关。

而身旁人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让她完全忽视不掉。

那气息就拂在她的耳畔，温热而微痒。她虽然不抬头看，但能感受到，逄楚之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凌青忍无可忍，抬起眼，用口型道：能不能别看了。

逄楚之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如两把浓密的小扇子，轻轻颤动。他不说话，只是垂下眼，那扇子般的睫毛也了覆下来，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脸颊。

凌青脸上立马传来一阵微乎其微的酥麻感，就像一根羽毛轻挠在了心上，让人愈发心烦意乱。

凌青：“………”好烦，但又不能怎么样。

凌青恼怒地蹙紧了眉头，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拉开一丝距离。

逄楚之却仿佛预判了她的动作，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竟有种灼烧的感觉。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凌青只感觉浑身一激灵。

她看向逄楚之，逄楚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动。

凌青看着逄楚之的脸，停住了动作。

两个人对视着，这一刻，秋风似乎都停住了。周围鸦雀无声，似乎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

气氛越来越暧昧，越来越………

就在这尴尬的氛围中，凌青的脑海却越来越理智。一个巨大的疑问浮上心头：

不对………为什么逄楚之会出现在这里？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调查陆鼎风，那他呢？莫非………也和她一样？

此时，那几个护卫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方才是这里传出的声音吧？”

“是，就是这间库房。”

“奇怪，没人啊。”

“那为什么屋里会发出动静？”

“谁知道呢……那东西许久没出过动静了，今日忽然又闹腾一次。算了，咱们也管不了，老爷没发话，就当听不见吧。走了走了。”

脚步声与交谈声渐渐远去，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

过了许久，久到凌青确定外面再无任何动静，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他们走了？”逄楚之道。

凌青立刻抬起头，一双清冷的眸子瞪着近在咫尺的逄楚之，没好气地说：“………还不起来？”

逄楚之连忙松开一直抓着她手腕的手，撑着地站起身。

“我先解释一下啊，我可不想故意占你便宜。天地良心，是你自己跟头小野猪似的，一头撞上来。”

“…………”

凌青也爬起来，动作利落地拍了拍肩膀上沾染的泥土和草屑。

她冷哼一声：“用不着把女子清白看的这么重，我还说你故意躺在这里让我占你便宜呢。可惜，你的便宜，我不想占。不感兴趣，谢谢。”

“………”逄楚之摊开手，脸上表情无奈又受伤：“好冷漠啊，这就又变脸了。你怎么变脸这么快？翻书都没你快。竟然有人说不想占我的便宜，好伤我的心。”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吗，谁都想占一下你的便宜？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哦？我这么不受欢迎吗？”逄楚之微微一笑，俯下身子靠近她，语气越发暧昧：“可是刚才………你看我看得也挺入迷啊，我也没见你少看我几眼啊。”

“………起开。”凌青一把推开他，嫌恶地拉开距离。

“怎么，恼羞成怒了？”

“………您真想知道我为什么看你？”

“嗯？”

凌青抬起头，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上下，仿佛他只是一件物品罢了。

“我只是想………你私闯老爷院子，究竟所为何事。不知道若是这件事被老爷知道，你还能不能…………”

“全身而退。”

凌青目光冰冷，神色平静，但语气却带着一股嘲讽。

“…………”

逄楚之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又会在这里？”他不答反问。

“我先问你的。”

“那也是我先反问的。”逄楚之弯起眼睛，一副奉陪到底的无赖模样。

“………你多大了？这样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逄楚之轻轻一笑，笑容竟然带了点恶劣：“非，常，有，意，思。”

两个人就这个问题来回拉扯了几轮，凌青终于被他磨得不耐烦了。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妥协，好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对峙：“我是奉二小姐之命，来给老爷送羹汤。”

“哦？”逄楚之的尾音拖得长长的：“那怎么就送到这狗洞里来了？”

“上茅厕，出来的时候迷路了。”凌青面不改色，“刚才后面的护卫太多，我听见声音，又见周围偏僻，怕他们见我乱走，觉得我意图不轨，便想先藏起来。”

“啊……”逄楚之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原来如此。”

他虽嘴上这么说，那表情上分明写着“你接着编”。

凌青懒得管他信不信，直接道：“该你了。”

逄楚之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懒懒地说道：“我？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嘛，总是喜欢在一些偏僻无人的地方，抒发抒发胸臆，寻找一些灵感。”

凌青：“………”

这理由还不特别？简直就是扯淡。

他一说这话，凌青立马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也是在月露榭后院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对着院子那颗槐树胡说八道，她那时候还真觉得此人阴气森森。现在想想，他就是纯粹有病。

在偏僻无人的地方抒发胸臆，这什么怪癖。

逄楚之这说辞太过奇葩，要别人可能还真的就信了。但凌青不信，她知道以他的心机，做的任何事绝对都没有那么简单。

但眼下，两人都撞破了对方的秘密，算是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把柄，也让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还惦记着那个等在茅厕外的护卫，不能再跟他在这耗下去了。她摸了摸鼻子，不耐烦地说道：“我要走了。”

“哦？这就走了？”逄楚之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嘴角勾起一抹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笑意。

“……确定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等着你去做？”

“………”

他此话说完，凌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最烦别人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去猜测她。她脸色阴沉，冷声道：“我再说一次，你最好好好说话。你若管不住你的嘴，那我也管不住我的嘴。我大不了就把今天的事情一起捅出去，看看是你麻烦大，还是我麻烦大。”

她向前一步，逼近他，清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身为逄家人，私闯陆大人院子，还妄图躲避护卫追查。任谁听来，都会觉得你是图谋不轨。你觉得，你有办法可以解释清楚吗？”

随着她的步步逼近，逄楚之不躲不闪。只是他脸上的笑容，也一寸寸地沉了下来。他站直了身体，那双桃花眼，此刻也褪去了温度，透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认真了。

“是嘛。”他缓缓道，“那姐姐，我也再跟你说一次。”

“有些事………还是不要调查为好。水太深，不是你该碰的。这次你能侥幸逃脱，下一次，你还能保证自己安然无恙吗？”

“……你在暗示什么？”

“没什么啊。”

凌青不说话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个人身边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对视持续了片刻后，逄楚之眼中的寒意却忽然散去。他弯了弯眼睛，脸上出现一抹无奈的笑容：“你别这样瞪着我了，我也是为你好啊。”

“不需要。”凌青冷冷道，“管好你自己，别插手别人的闲事。”

说完，凌青再不看他一眼，转身便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

她直接快速钻进狗洞，动作之顺滑，深情之坦然，好像钻的不是洞，而是皇宫的大门一般。

“…………”

看着她离开后，逄楚之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危险的神情。

他微微一笑，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低声自语：

“真够犟的……不过…………”

“这丫头钻洞倒是钻得挺快。”

那声音轻的，很快就飘散在风里。

——————

凌青顺着原路，手脚麻利地从茅厕的小窗又翻了回去。她匆匆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和鬓发，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那个护卫果然还等在外面，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一见她出来，立刻皱眉道：“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进去找人了！”

凌青低下头，做出虚弱的样子，声音放低：“不好意思，大哥，肚子实在太疼了，所以时间长了些，劳您久等了。”

护卫见她脸色确实苍白，不似作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说罢，便领着她朝院外走去。

凌青跟在后面，缓缓地走。走到半途，她忽然感应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陆鼎风书房的位置上面，又转瞬消失。速度太快，满院护卫竟无一人发觉。

凌青若有所思，收回目光，继续跟着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