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眼没说什么,只是把装萝卜的碟子,往饶岫玉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吃。
青萝卜旁,还有一只小一点的碟子,是一碟大酱。
饶岫玉感觉自己好容易消停没一会儿的嗓子,又要开始烧了,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又开始瞎嚎:“怎么又睡了半个月......起来还要吃生萝卜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罗小眼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起伏,淡淡地道:“要不我蒸熟了,再给你吃?”
“不不不不,千万别!!!”饶岫玉赶紧道:“想让我死,当初就别让我醒!”
“那好吧。”罗小眼绝情地转身就要走,饶岫玉忙伸长胳膊拉住他的衣角。
饶岫玉说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你怎么不对我好了?”
罗小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饶将军,我家给你住,我播了一年的种子养出来的萝卜给你吃,结果你吃了几顿就不爱吃了,反而说我对你不好?”
饶岫玉欲哭无泪:“你不是说你后山有块不小的地吗?敢情种得都是萝卜爷啊?就没种点别的龟孙子?”
萝卜这东西,吃一顿是孝敬它,吃两顿是自个儿脾气好,舍己为萝卜,吃多了,胃胀气,屁多不说,嘴里还一股味儿,浑身和那个臭鼬成精了似的。
“有啊。”罗小眼依旧很平静:“还有香菜。”
嚯!饶岫玉都想喝彩了,还有鼓掌!鼓脚丫子!好他爷爷的一对卧龙凤雏,绝世双雕,再加上葱姜蒜能凑一把“五虎上将”了!
饶岫玉泄气了,撒了拉罗小眼的手,坐下,和萝卜条相视一笑,企图萝卜主动来和他相逢一笑泯恩仇,然后自个乖乖地消失,然而萝卜并不想这么做,因为它是萝卜。
邪恶的化身。
饶岫玉扯扯嘴角:“好吧。好吧。”
其实,他刚才更想再问问这小子怎么不和他亲近了。
上次罗小眼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眼睛给他看,还给他擦脸擦手擦身子,算的上是百依百顺,坦诚相待了都,饶岫玉还以为终于得了个剖心的“忘年交”,谁曾想,他一个半个月的觉,把这交情给活生生断了。
罗小眼又成了刚见面时,那个会和任何人保持距离的样子,同任何人说话,有事没事,先退三步,要么就趁人说话忘情的时候,直接默不作声地溜走。罗小眼虽然瘦小小的,还闷,看起来好欺负,其实心里孤傲的很。
饶岫玉叹了一口气,弱弱地道:“下次我来做吧,我做饭还挺好吃的。”
罗小眼终于神色一动,道:“真的?”
饶岫玉:“真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也来当当君子。”
饶岫玉企图自救:“你的小菜园里真的没种别的菜了?”
罗小眼摇摇头:“没有,本来打算种土豆的,没种好,结出来的土豆只有门牙大,芯儿还发青,根本没法吃。”
罗小眼终于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我只会种萝卜。”
“嗷嗷。”饶岫玉算是明白了,但是种地做饭这种活,他比较擅长,虽然不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农民,但说自己是半个还是有点自谦了。
饶岫玉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都交给我啊,当初我们在西南剿匪,守战地守了半年都没开打,粮草都快吃见底了,就干脆跑当地淘了点菜种子自己种,和队里很多会种田的兄弟学了不少种地丰田的本事呢。”
“嗯....”罗小眼垂下眼,轻轻地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但是我爹却什么本事都没教过我,导致我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会,修房子不会,修门板不会,做饭不会,就连种地也只会种萝卜......”
“哇啊,小眼啊。”饶岫玉赶紧捧起来这个自卑小孩的脸盘子,道:“会种萝卜也超厉害好吗!”
“一点也不厉害。”罗小眼会使坏了,冷飕飕地道:“你就不喜欢吃。”
饶岫玉:“.........”
这又是跟谁学的,罗小眼虽然和人有距离,但是堵人也就堵一次,从来不来这种记仇似的“堵”。
“我怎么不爱吃了!我怎么不爱吃了!”饶岫玉讪讪地端起来那盘萝卜,就开始兔子附体一样咔咔地啃:“唔唔,我这不是,睡了这么久刚醒,还没缓过劲儿来嘛,我这就吃了!”
罗小眼终于笑了。
这么大的小孩好像都是这么个德行,看着大人受苦受难,就没心没肺地嘎嘎乐。
饶岫玉心想,我还治不了你了?我可是自大从娘胎里出来,满打满算当了一辈子的熊孩子的人,最清楚你们这些个小样儿的心理活动了,简直一拿一个准。
饶岫玉:“至于你说爹妈教你的东西少,那你可真就言重了啊,我爹妈也死的早吧,但是他们给我培养的性格,扔给我的担子,我可是受用了一辈子,至于后来领兵打仗的本事,哼哼,那可是爷爷我自己悟出来的,厉害吧。”
这确实没什么好质疑的。罗小眼道:“厉害。”
“所以说啊....”饶岫玉笑笑:“人是要往前看的,过去的事情已成定数,改变不了未来的你,你也不要作茧自缚,好吗?”
罗小眼:“可是我也不知道未来该去哪里啊?我现在唯一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的事,就是找你,然后找到你身上我爹残留的影子。”
饶岫玉睁大眼睛,故意道:“咋的?想认我当爹啊?”
罗小眼忍无可忍:“当然不是啊!”
罗小眼:“我爹说起他工作唯一的事,就是在谈你,我为了找寻他留下的痕迹,我当然要找你了,况且妈妈也说让我等你。”
罗小眼盯住饶岫玉:“你身上肯定有很多秘密。”
饶岫玉也跟着认真的点头:“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饶岫玉:“对了,那次去看石像回来,我穿的那身衣服呢?”
罗小眼:“烧了,上面全是血,洗是肯定洗不干净了,留着只会被人怀疑,我就把它烧了。”
饶岫玉还想拿来研究一下呢:“我真留了那么多血啊?”我竟然一点也没看见。
罗小眼:“是啊,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被剖了人皮的肉人。”
“噫。”饶岫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可真是个好形容啊。”
饶岫玉没有和罗小眼说起自己在溪水里看到血水和尸块的事,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已经够多了,多到让他应接不暇,完全没有一条足够坚定的对策,他能做的,就是随机应变,并尽量不招惹更多的人。
毕竟,人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怎么样都是赚了的。
“哎?你无不无聊啊,我们出去玩会啊?”饶岫玉突然兴致勃勃的道。
罗小眼道:“你才刚醒没多久,还是不要出去了吧,你上次运在山上,还是我把你搬回来的。”
“哎呀!眼啊,这次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当时是我没恢复完全,本来就虚,晕一下还是很正常的,不过呢,现在我已经好了,我们找地方溜达溜达吧,我快憋死了。真的真的。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在家里待了还没有半天就憋不住了......罗小眼也是佩服。
罗小眼:“那你想去哪儿?”
饶岫玉想了想:“嗯,你待的,不对,你之前待的村子叫什么名来着?对了,行愿村,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罗小眼淡淡地道:“都是寻常百姓家,除了农忙就是农闲,还能有什么顶有意思的地方给你去?”
饶岫玉:“啊,那就还是有比较有意思的地方,给我去对不?带我去吧,别卖关子了。”
罗小眼:“谁卖关子了啊?!你想进村子,我就带你进去就是了,不过,饶将军,你现在可是全国喊打的罪臣,不怕被一群守护了一辈子的百姓反过来唾骂吗?就和你的石像一样。”
饶岫玉满不在乎地仰起下巴:“我不怕啊,他们又没见过我的脸,我就说我是你舅父,他们肯定不会多想。”
“啊,你是小眼的舅舅啊......”
一个佝偻小老头仰着打量他,凑老近,眯起眼睛仔细地瞧,一个鼻涕拉老长的小孩死死地抱着老人的腿,有点怕生。
饶岫玉也很客气,也弯下腰,凑近了给老人看个全面,笑道:“看看,怎么样?是不是外甥像舅?”
老人乐呵呵地笑起来,一把枯手颤巍巍地抬起来,又痒痒挠似的拍到了饶岫玉头顶搔了搔:“哈哈哈哈,像啊像啊,一看就是亲的。”
“.......”罗小眼默默地站在一边儿。
饶岫玉死了六年,就有六年之久,没见过几个大活人了,导致他现在见到人就有点“人来疯”,忘乎所以了,连这个老头子是个眼瞎的盲老头都没看出来,愣是大眼瞪小眼扯了半天,最后把人家小孙女都给顺走了,扔脖子上挂着。
“你叫什么,孩儿?”饶岫玉拍了拍那个捞着自己脖颈不撒把的小孩儿,道。
“嗯嗯嗯?”也不知道瞎老汉是不是养了个哑孩儿,这孩儿只会嗯嗯嗯嗯,要么就是啊啊啊啊啊,除此之外就是那鼻涕水止不住,饶岫玉也不嫌弃,扯长自己的袖子就给她接,见一边的小眼无所事事,还把鼻涕抹他衣服上。
“啊!”罗小眼简直服了,躲他三尺远:“你干什么啊!”
饶岫玉仰天大笑,道:“玩儿啊,多好玩,别这么爱干净嘛,不用爱干净的时候就别老是爱干净。”
罗小眼使劲擦擦自己的衣服,心觉饶岫玉胡说八道的歪理可真多,便问道:“那什么时候该爱干净?”
饶岫玉也不知有心无心,很轻飘飘地道:“当然是死了的时候最干净,赤条条,血肉也不要,骨头也不要,心肝脾肺牙齿头发都是脏东西,全扔了,只剩下魂儿,甚至魂儿也扔了,最干净。”
罗小眼不说话了,貌似和死过一次的人谈死亡,是一种很自不量力的事情,罗小眼选择沉默。
饶岫玉也不从不为说出去的话纠结,又接了一把在他脖子上盘着的那孩儿的鼻涕,使了个鬼脸,问:“叫什么啊?告诉我吧,求求了。”
“爸爸!”
那孩儿突然道。
“啊?你名字这么查漏补缺吗?没什么就叫什么?”饶岫玉从老头子那边得知,这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爸爸也是从兵死外面了,他娘死的更早,难产死了。
饶岫玉:“我是问你大名大名,这顶多算小名,你大名是什么?”
“爸爸爸爸!!!”
孩儿扑腾着两只小手嚎道。
“这这这可就不查漏补缺了哈,补大了哈哈......”饶岫玉摸了一头汗。
正想着要不直接叫“孩儿”得了,要么就直接叫“小鼻涕虫”,叫她一下,还要大名加小名喊大三声“爸爸”,他真有点怕自己下辈子真投胎成了个有三个爹的倒霉孩子。
小孩嗷的又一声喊:“爸爸回!爸爸回!”
饶岫玉恍然明白了这孩子的心思。
一时间,饶岫玉的心口像是被咸水淹没了,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新的一年要多写多写!!!
1,找到自己最顺手的题材[可怜]
2,找到后,把这个题材写个够[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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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碎尸逐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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