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过完了,各种治安□□的任务都完成了,所里稍稍松快了一些,我的伤基本没什么大碍,就向所长和指导员请了一周的假。
我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情早就想做,以前是没有这个能力,现在我有了身份上的便利,手里又攒了一点钱,我必须要亲自查证一件事情。
尽管舅舅还有范小文都说过差不多同样的结果。
时过几年,我重新站在扈江的街头,风吹拂着我的面颊,我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鼻子酸楚起来。都说时间会淡化一切,可是在我这里,时间却如一把刻刀,经年的在我心上一刀一刀的雕琢,时间越久伤痕越深。
我站在原地踟蹰着,心底竟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可是那不顾一切涌入脑海的画面,又促使我迈步去重温少时的记忆。
午后时分,兴华路上行人稀少。我站在马路对面久久的注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终究还是抵不过想要走近的渴望。
“兴华路172号杨宅”的铜质门牌蒙上一层灰尘,我掏出手帕细细擦拭,视线越过院墙,看向楼房墙壁上攀援的爬山虎,枝蔓在微风下轻轻摇摆,像是在告诉我,物是人非了。
我的头抵着冷硬的院墙,强咽下心头的痛楚。
我拿着工作证去了扈江市公安局,我知道依我一个外地的小警察不可能有权限去查一些事情,事先就问舅舅要了他转业到扈江市公安局的战友联系方式,得此便利,我顺利的查阅到当年的档案,也记下了当年出事地点下游的那些村庄。
我找到了出事的那个山谷,站在谷底,仰望高达几十米的山壁,无法想象囚车翻滚而下的惨烈场景。山谷寂静,空气清新,我却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慢慢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流水淙淙,蓝天白云,山谷里平静的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我说过我不再流泪了,我的眼泪在那一年已经流尽了。
可是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个静寂的山谷里失控了,我失声痛哭,呜咽声在山谷里肆意飘荡。
我辗转颠簸,沿着下游的村庄一个一个问询,祈望着从那些叹息声中寻找到新的希望。我来到了茅山岭脚下的一个小村庄,这是档案上记录的最后一个寻找地点。
村里的原治安负责人还记得当时警察来询问搜寻的事情,他说有个警察自己就说,距离出事地点都五六十公里了,估计山洪早把人给淹死了,他还絮絮叨叨的说他们这个庄子里原来有几家住在地势低的地方,后来怕被水淹,就挪到其他地方居住了,还有男人死了改嫁他乡的,离河近的地方现在没有人居住了。
整整一周的时间我都奔波在路上,最后一无所获身心俱疲的回到了派出所。
我穿上挺括的警服,早早的下楼到办公室,收拾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又给各个办公室打了开水,同事们陆陆续续的到达岗位,我意外的在他们中间看到了范小文。
他面带微笑走到我面前,我诧异的问道:“这么早,你来做什么?”
“上班呀,所长说你请假了,所以你不知道这事,我现在是西关派出所的一名警察,所长夸你群众基础好,处理问题有方法,让我先跟着你熟悉社区情况。”
我蓦然睁大眼睛。
“小柳警官,以后你就是我师傅了,要不要我叫你一声师傅呀,这说起来我也当过你的老师,咱俩互为师傅算是扯平了,以后没有关系上的差异了。”他嘻嘻哈哈的唠叨一大串。
“你不要生气,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事情没有确定下来的时候,我怕说早了又来不了岂不是让你失望,再说你也请了假没在所里,我想说也找不到你人呀。”嘈杂的街头,范小文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小声给我解释。
我失望个头呀,他连我生气的原因都不知道,只管自己一厢情愿的自说自话。
我忍无可忍,转身面对他,“你是我的老师我是你的学生,仅此而已,你做什么样的选择跟我没有关系,你凭什么认为我在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生谁的气,拜托,请你不要把你自己的理解强加在我的头上。
放着好好的学校老师不干,非要到派出所里做一个管杂事的片儿警,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做这样的选择,他也不怕这派出所每天各种的杂事搅混了他的脑浆。
范小文难得的从柳新脸上看到她隐藏不住的情绪,认识她这么久,她一直都是一副冷清的面容。
范小文没有再叨咕,心里却极为愉悦,知道柳新是在惋惜他的选择,她在关心他。
到派出所工作的想法是在看到柳新受伤的那一刻突然产生的,虽然受到了张秀丽女士的百般阻挠,但是范立德同志非常赞赏他的想法,支持他下到基层去,搞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工作,在他的帮助下,调动手续办理的高效顺畅。
夜幕降临,处理完一件两口子打架的突发事件后,今天的工作基本就结束了,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范小文骑着自行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吱嘎”一声横在我面前,我默默的往一旁移动,不知道他又搞哪一出。
“我看你平常喜欢吃包子,社区那边前两天新开了一家包子店,我去试吃过,店里的牛肉包还不错,刚去给你买了点,谁知道路上车胎被扎了,耽搁好一会儿,这郊区的路呀还真没法跟市区比,骑个车子都颠的慌,不说了,快看看还热乎不。”他絮絮叨叨着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袋包裹好的包子。
“要不你就站这儿吃饱了回去,等下回所里要是让那几个家伙看见,你就吃不了几个了。”和同事们混熟的范小文时不时的会买吃的分享给大家,慷慨大方的他已经被所里的同事们称为“范哥”了。
我手里拿着油纸包裹的热乎包子,怔怔的看着范小文,他笑嘻嘻的伸手托起包子往我的嘴边送,我咬着包子看着范小文扯起衣服到鼻子下去闻,“嘻嘻,有点味但不大。”
范小文是个讲究人,平时的衣服皮鞋都很干净整洁,跟所里那几个同事们站在一起有明显的区别。
“谢谢您,我会把您买的这些东西折合成钱给您的,还有您不用天天跟着我,您做居民的工作比我做的好,我会向所长汇报的。”
我吃了两个包子,肚子不饿了,说出的话也“硬气”起来。
范小文气的差点跌了跟头,这一口一个“您您您”的,摆明是要在他们中间画个距离的。
范小文心里腹诽,“我要不天天跟着你,就给了别人献殷勤的机会了,自己的阵地还是自己看好,绝不给别人插足的机会。”
他已经看出来所里有两个男的瞧柳新的眼神不对,还有那个小流氓郑小旗,自打柳新受伤后,总打着关心警察同志的旗号往所里跑,说话流里流气的,柳新虽然反应冷淡,但是他瞧在眼里却气个半死。
春天来了,郊区的野外花红一片,可是我没有时间去溜达。我的工作和往常一样,每天基本面对的不是张大爷和王奶奶,就是刘阿姨李叔叔什么的,要么就是找汪找喵,开门撬锁的,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各种琐碎日常组成了我每天的工作,在我来回奔忙的出警路上,身后就是那个怎么也甩不掉的范小文。
他一个大学老师屈就在一个基层派出所,说的好听点是下来体验基层生活,搞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实践工作,说不好听点就是脑子进水了,放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不坐,非要来跟这鸡零狗碎的日常打交道,他也不怕这人间烟火气燎他个灰头土脸。
平静的工作生活持续了没多久就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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