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小吏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问:“明,明府,我去?”

段荣眉心溢出戾气,两眼瞪得近乎突出眼眶,“难不成让我去?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七日之内,我要看到徐茂的首级,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小吏面如土色,灰溜溜地逃出去。

一出门,瞧不见县令,小吏朝着空气佯装狠踹,甩袖子跺脚,不敢破口大骂,只在心里抱怨咒骂。

待下了值,他带着狐朋狗友回家,酒过三巡,小吏才摇摇晃晃地站起,酡红一张脸,眼镜眯成一条线,踢桌子踹板凳,做出声响吸引旁人目光。

小吏的妻子王娘子闻声放下菜刀,从灶房赶来,见到丈夫身形不稳,神智不太清醒,她连忙跑过去搀扶:“郎君,你吃醉了,我服侍郎君歇下吧。”

“我没醉,少管我。”小吏推开王娘子,撑着桌子看眼朋友,他们的视线此时此刻正集中在自己身上。

目的达成,他高声道:“什么明府,也就在我们这些小人物面前耍耍威风罢了,他敢对刺史吆五喝六吗!”

其他人附和:“正是这个道理,怀宁乱起来,与我们何干,他自己庸碌无能,在刺史那里受了气,便又将气撒在我们身上。”

“要我说,怀宁乱得好,干旱这么严重,田野颗粒无收,朝廷不下诏赈济百姓,反而因京都里的皇室宗亲、达官显贵挥霍无度,国库空虚,加增赋税,百姓存粮殆尽,家里一贫如洗,咱们什么都征收不上,挨骂受训不提,还要掏空家底供养那些个蛀虫,逼死多少人,早该反了!”

王娘子摔在地上,手肘擦过地面,鲜血破皮淌出,但她感受不到疼痛,完全被他们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耳边似嘭地炸响,嗡鸣不止。

“郎君慎言……”

王娘子满脸惊恐,从地上爬起来,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他们,只是顾忌到丈夫的面子,她说了半句就停下了。

显然小吏没有感受到王娘子的好意,反而羞恼,觉得王娘子在人前下他的面子,积攒一天的怒火喷涌而出,张开五指,狠狠给了她一个漏风掌。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你来插什么嘴?还不滚下去,再烫壶酒,烧两个菜,杵这丢人现眼!”

小吏面对王娘子,早在县令跟前弯曲的脊背忽地在这时变得挺直,骨头硬了,威风也耍起来了,拢着友人的手臂,张罗酒菜,闷头吆喝道:“吃酒,吃酒,让大家见笑了,别理会她,尽扫兴。”

友人们尴尬地笑了笑,酒桌重新热起来。

王娘子含着泪光,顶着红红的巴掌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多时脸庞肿成馒头大。

“叫你去烫酒烧菜,你聋了?”小吏放下碗,不悦撇嘴,大声呵斥道。

“郎君省些吧,家里没几个钱了。”王娘子忍着哭腔说。

旁边的友人见此打趣小吏:“以后可不敢随便上你家吃酒,要来得出酒钱。”

小吏窘迫难堪,气不打一处来,脸红脖子粗,啪地将手里的碗砸向地面,气势十足。

清脆一声响,酒碗四分五裂,白色碎末飞溅,众人皆愣,酒醒大半,屏住呼吸,面面相觑,小心翼翼互相递了个眼色,不敢出声说话。

“……贤兄不至于,方才都是玩笑话,今日且到这里,下回再登贤兄家门,共同开怀畅饮吧。”其中一个狐朋狗友站出来打破僵局。

话毕,几人纷纷告辞,小吏强留不住。

“没用的东西,存心败坏人兴致!”

小吏懊悔自己太过冲动,吓跑友人,看到王娘子泪流满面的模样,好不容易压灭的火重新点燃,反手一个耳光,往她白净的另一侧脸打去。

外人走干净,丈夫声音尖厉,王娘子便再也压抑不了,登时嘤嘤哭出声。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待在家里坐吃山空,你说你能干成什么事?没酒钱,心心念念的都是钱,过几日你家郎君性命都要没了,你还惦记那几个钱!”

县令命他前去取徐茂首级,明摆着让他送死,本来他就心情郁闷,哪知道王娘子更叫他烦心。

自己死后,王娘子必定改嫁,可怜他膝下无儿,孤坟无依,要做个野鬼四处飘荡了。

想到这里,一时之间,悲从中来。

倏地,小吏目光停留在王娘子脸上。

左右他都要死,不如带上她一起,黄泉路上好作伴。

王娘子不知小吏眼神陡变,已显杀意,她捧着脸哭道:“郎君说的哪里话,若是能替郎君赴死,我便去了,何苦这样羞辱我!”

小吏蓄满的杀机被王娘子的话打断,他突然心生一计,自己去或许没有把握,但她不一样,同为女子,徐茂对她戒备心弱,未必会失败。

“你说愿意替我赴死,此言当真?”

王娘子悲愤,以为他不信,急道:“你竟不信?我这就去解了绳索吊死去!”

“好了,别哭,我方才是酒意上头,一时**,说出那些混账话。”小吏长臂伸展,将她揽入怀中,好声好气哄,拉拢她的心意。

王娘子听他轻声细语地解释,与刚才那个暴怒的男人截然不同,惶恐的心微微安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小吏的安抚起作用,王娘子吞下被打的委屈和不甘,拉着袖子擦擦眼泪,继续做温柔贤惠的解语花,体贴道:“郎君辛苦,不必多言,我晓得轻重。”

“近来怀宁不太平,一个女子纠结乱民四处杀人放火,不仅县衙官员死在他们手里,连普通百姓也不放过,怀宁张氏家主被杀,奴仆奔逃,场面惨不忍睹。”

王娘子骇怕,捂嘴禁止惊呼外泄,她瞪大眼睛问道:“什么人,这般放肆!”

小吏摇头道:“不知什么来历,明府发好大的火,命我前去取乱民首领的脑袋,我也是头疼极了,不知如何是好,发泄脾气之际意外伤到娘子,娘子莫怪。”

王娘子倒抽一口凉气,“怀宁遭乱,与我们延临何干,明府为何叫郎君去?”

“刺史下了令,要尽快平息怀宁之乱,否则罢免明府,遣散我们。”小吏满面苦涩,抬起眼皮偷看她一眼,故意叹息道:“唉,上头想得简单,今岁没有收成,到处天怒人怨,哪里是好镇压的,况且那领首的徐茂多招女子,我一大男人怎可轻易近她身,所以说横竖都是死,不用在意剩余一个铜板还是两个铜板。”

“原来如此……”王娘子没想到丈夫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看他忧心忡忡,沧桑不少,她不忍道:“郎君说领首的是女子,那让我去试试吧。”

小吏眼中精光闪现,蹙起眉头,故作严肃道:“手无缚鸡之力,你去做什么,县衙里的男人们都不敢去。”

王娘子被激,“我从前也是跟着大父打过铁,给他做过帮手的,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我是女人,那徐娘子对我肯定不会过多戒备,由我动手更加容易。”

小吏沉默,王娘子多次恳求,他终于开口答应:“好,回来我为你请功,适时明府赐下一座忠义牌坊,光耀门楣。”

王娘子惊喜,眼里绽放光芒。

她陷进忠义牌坊的荣耀里,殊不知光的并非王氏门楣,甚至主要嘉奖的也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丈夫。

小吏大义,忍痛劝说妻子潜入敌营刺杀,忠勇双全,特赐牌坊一座,提拔重用,为弥补他丧妻之痛,县令牵线搭桥,帮忙续弦,便是一桩流传千古的美谈。

*

吕飞燕被带回营地,担心受怕许久,但徐娘子安排她们参加训练以后,像是忘记她们的存在,一直没有再见,她渐渐放平心态。

可惜事不遂人愿,该来的总会来,本该练习蹲姿的吕飞燕等人忽然被徐蘅带走,来到徐茂跟前。

吕飞燕一行人站成一排,徐茂坐在案几后面,正低头翻阅文书。

“怎么在这里……”

吕飞燕暗叫不妙,白日宣|淫就算了,竟然还把地方安排在书房!

长痛不如短痛,好歹年轻干净。

吕飞燕看着徐茂的脸,咬咬牙,开始动手解腰带。

“好了,我看过登记名册,你们好些人名字太随便,大娘二娘这样就过去了,一个班里喊声大娘,十几个人回头,不行,容易出错,必须改名字,你们赶紧重新想想名字。”徐茂收拢所有纸张,抬起头补充道:“姓氏重合也高,姓张的一大堆,没有特色,其他姓氏跟张氏放一起,还有排外之嫌,为解决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改回母姓,如果母亲也姓张,再往上追溯一辈,同姥娘姓。”

名字是爹娘给的,强迫别人改名改姓,这不妥妥激发民怨吗?尤其后者,随母姓,不信那些依靠姓氏传承香火的不跳脚!

徐茂美滋滋地等待她们反应。

吕飞燕手指勾着腰带,猛地抬头,掀起惊涛骇浪般,眼底爆发深深的震撼和一点迷惑。

“改名?”

众人惊愕。

段荣他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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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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