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第一百天。

我以为已习惯，在煎熬和痛苦之中逐渐习惯没有他的日子。然而，再次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并未放下。

虽然在接听电话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的声音依然轻易地刺透了我的内心。

喉咙瞬间哽咽，幸好我及时捂住口，避免被发现。

"果果，请柬你收到了吧，我知道你一定看到了。所以拜托了请你务必到场."

“……真不巧，我明天有个同学聚会。”

“别闹了，我知道这样的请求非常任性，但我……需要你。”

傻姑娘，别答应他。不要每次都妥协，不要再对他言听计从。

“春晓，你给我听清楚，我不会去参加你的婚礼，更不会祝福你。”

“给彼此一个机会吧，求你了。”

我给过你机会的，在一百天前。

我没有闹，而你也不再是我的男朋友，所以别再命令我了。

……但为什么我明明那么气愤，却仍渴望见到他呢。

~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明白为何有些人会热衷参加同学会，更不解为何总有人要乐此不疲的组织这样的聚会。

纵是千般不解，但我相信大多数人也和我一样难以拒绝，十年之期。我从未深入研究过背后的原因，也许这与国人传统的思维相关，我们总是格外重视十年、百年这样的整数。事实上十年和九年或十一年有什么区别？分明没区别。

从我家步行到学校大概15分钟，此刻正直炎炎夏日的暑假，平日被学生所占据的街道显得格外冷清。趁着日头尚未高照，伴着树荫不慌不忙地前行，当我站在学校大门外时，手机显示时间刚好八点整。

“你叫什么名字？”

“冬当时。”

保安大爷拿起桌上打印的名单仔细端详一番，终于找到了我的名字，用笔在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勾。

“真是有趣的名字呢。”

“是吧，从小到大一直被人这样说。”

在一番简单的交流后，我被容许进入学校。

往昔十年匆匆而逝，这破学校竟没有一丝变化。

踏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两旁整齐的绿植，一直向前行，右侧是食堂，左侧则是挥发青春荷尔蒙的操场。要是闭上眼回想，保不齐真能回到过去。

明明只有15分钟的路程，可在毕业之后却一次都没有来过，哪怕是从门口匆匆走过也没有。倒不是学校曾经给我留下过不好的回忆，相反，那段时光太过于美好，一旦回想起来就会忍不住沉溺其中，为了继续前进，不得不放下过往。

【如果回想过去，而对如今产生悔恨，那么你的人生必定是失败的。】

我忘记了是谁说的，但我却在用实际行动印证这句话，所以我才讨厌同学聚会吧。

唯一无可置疑的是，这是我年少记忆的烙印之地，这里的时光决定了，我成为现如今的自己。

呼！呼！

爬上四层我深深呼气。年少时从不曾在意的，现在看来真是一段艰辛的‘路程’。

踏进教室，黑板上写着XX届三班，十周年再聚首。数十张照片贴在中间，那是我们十年前或稚嫩或傻气的模样。

我的照片在哪里呢？我似乎不太会出现在中间的位置，怀着这样的自知之明，从角落开始搜寻。

目光略过照片墙的中心，最显眼的照片果然是她啊。

“好慢啊。”

当我正对着照片傻笑的时候，冷不防冒出的声音，让我慌忙转身。

我根本没想过有人会比我更早达到，更不曾想到是一个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女孩。

她的名字？我知道她是谁，她曾经做过什么，我都一清二楚的记得。只是她的名字，在对视的一瞬之间，遭受到巨大冲击而被吞噬。

“好久不见了。”

随便说点什么。在嘴边说不出的名字，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你该不会忘了我的名字吧？”

这是女孩的第六感吗？还是醉酒后她的感知力变得敏锐了？记忆中她并不具备如此洞察力。

“别说的那么伤人，说起来你不是也没叫出我的名字吗？如果你先……”

夏如果！！

照片墙最中间的女孩。

随着名字浮现的是更多关于她的记忆，不多也不少，其中麻烦居多。漂亮的女孩子在学生时代，总是麻烦汇聚的中心点，争先恐后的被告白是怎样的体验，我是无从知晓，不过光是看着就够让人头痛。

“冬当时，”夏如果一脸嫌弃的念出我的名字，“要是想忘记你，恐怕得再给我十年的时间。”

“你也一样，夏同学。”

老同学就是这样的关系，上一秒似曾相识，下一秒便能找回曾经的默契。我们彼此露出学生时代毫无伪装的笑容。

“我要是没记错，邀请函上写着‘烦请各位同学对号入座于上学时期的座位’，而你似乎正坐在我的位置上。”

“正常的开场白应该是‘你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谁会一上来就指责别人坐错位置。”

因为座位被占据，我不得不坐在原来座位前面的椅子上。说实话，我很中意原有的座位，靠近窗户倒数第二排，坐在那里时，只需稍稍侧头，便能将整个操场的景象尽收眼底，视线延伸校门口，任何人的出入也漏不掉。

本来打算说点什么，但靠近她的时候我把想说的话忘掉了。通常来说，漂亮只是一瞬间的感觉，随着观察的深入，漂亮慢慢转化平淡。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如果长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她托腮的侧脸让我一时忘语。

“上学的时候我常常会好奇，你总在这看向窗外到底是一副怎样的景色，原来如此。”

“很多人都坐过这里，毕竟会调换座位。”

“的确，但是一走进来，看到这个位置脑海中想起的人只有你。第一个遇到的人是你，实在太好了。”

她低下头，好似真的在感激。

我们很熟吗？如果身旁有第三个人，我一定会求证。介于没有，我便只好自问自答。要是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冬当时和夏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虽然在一个班，却在两个不同的圈子里。

显然我的记忆没问题，那么夏如果此刻的精神状态又如何呢？除了醉酒之外，那股说不出的奇怪，终于被发觉，在同学聚会上穿礼服是不是有些奇怪？还是说礼服才是尊重的体现，而我这样穿便服的则不礼貌呢？我开始认真观察她。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假装熟络的问东问西……我该怎么回答……”

“撒谎就好了，假如你过得很好也就不必苦恼，既然有难言之隐又要来参加同学会，那只有说谎一条路，反正大家都一样。”

夏如果愣了一下，足足2秒钟后，她才噗嗤笑出声来。

“好吧，你还是一点没变，如同十年前一样。”

她笑了，神情彻底放松下来。我不喜欢她皱眉哀叹的样子，便开始自嘲，希望能让她开心些。

“你是说身高，还是样貌？如果是长相，真抱歉我样子在上学时就很显老，所以至今仍然没多大变化，要是身高的话，还确实戳到软肋呢，没能成为令女士们仰视的对象。”

“一切都没变，所以我才能一眼认出你，你说话的方式依旧如刀子般锐利。我至今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对话”

【再见。】

【这个时候该说保重才对吧。天高地广，也许此生难在相见，谁知道这一眼是否是最后一眼，这一别又是否是即永别。】

【你没听说过，分别是为了下一次重逢吗？】

【如果我们不在一个城市呢，更别提不在一个国家了。】

【即使无法见面，也不代表着分离，现在网络多发达，想见谁随时能找到。你这个活在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真的吗？你知道吗，最可怕的分别并非生与死，而是简简单单的忘了。离别于不经意间发生，于眼前、耳边、心中。】

夏如果自说自话的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都不记得了，不过确实符合我当时习惯的逻辑。这段中二的言辞让你记了整整十年，真是对不起了。”

夏如果转过头，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二十分，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她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

“麻烦你，陪我走走吧。”

字面上虽然是在请求，行动上丝毫没有迟疑，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擦身而过的一刻，夏如果身上弥漫着的酒气随着而来。

这下子根本没法放任她不管，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和当年一模一样，完全没有长进。

我跟在她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在走廊中她的回忆被不断唤醒，因为说着说着她总是停下来，思绪被拉远。

从四楼往下走，高二和高一的记忆浮现于眼前，两个人的回忆确实比一个人要生动的多。我们边聊边走，一直走到半地下室。

半地下室的光线昏暗，若是要开灯必须要到走廊中部才能找到开关。我平日里对这地方没什么好感，唯独盛夏时节，才爱躲在这里避暑。

“很黑，还要进去吗？”

“怎么，你怕黑吗？”

即使看不到夏如果的表情，仅凭语气，我就能想象出到她那张充满攻击性的面容。醉酒似乎真的可以提升一个人的胆量，毕竟我还记得她过去最怕这条昏暗的走廊。

“那你可小心点，这里当年总是堆放着许多杂物。”

“才不是什么杂物，是乐器啊。”

对啊，音乐教室在地下室。而夏如果的学生时代最为辉煌的时段，恰巧与音乐相关。回想起她在校庆的舞台上演奏小提琴的样子，依然闪耀着光芒。

半地下室的光源主要来源于身后敞开的弹簧门，在我们走了四、五步之后大门自动关闭，走廊里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来。我只能依靠透过音乐教室门上观察窗的光辨别位置。由于突然变暗，眼睛难以适应，我扶着墙小心翼翼移动，估算着还需要再有四、五米才能摸到灯开关。

夏如果则因为酒精的作用毫无畏惧的向前迈步。

“地下室的走廊本来就窄，忽然停下来是很危险的。”

感受到她停下脚步的同时，我也停在原地。

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呼吸频率变得急促。之前听说她和相恋多年的男朋友分手了，还是没能走出来吗？该伸出手摸她的头吗，像是影视剧里一样。

“麻烦您再向前走两步，总得打开灯。”

“不要看我。”

……

“这昏暗的地下室，麻烦不要忽然冒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对白，我不得不思考面前的你，是否还是人类的这个选项。难道都市传说将在今日添上新的一笔吗。”

糟糕，虽说是一句玩笑话，还真的有一丝寒意了。

“……你的笑话不是每一次都能把我逗笑，至少现在不行。”

这是位难伺候的大小姐。我收敛玩世不恭的态度，轻咳一声，开口安慰道：

“你的事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点。毕竟班里多一半男生都喜欢你，谈起你他们总有滔滔不绝的话题。差不多了，就这样吧，人生在世难免遇到一两个人渣，别再糟践自己了。”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说得好像你很懂的样子。你就不能一言不发的陪我待一会吗？”

“…………”

走廊里静谧无声，只有夏如果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让你闭嘴，就真的不说了，你是这么听话的人吗？”

这位已经变得越发的难伺候了。

“我在努力学习，并适应您对我的要求。”

“坏心眼的家伙。一直一直都是这个德行，让人无可奈何又让人……。”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孩，令人心生怜惜。

现在的气氛应该正是伸出手抚摸她头的机会，或者更大胆一些把她揽入怀中，也不会显得刻意。

还是别想入非非了。

我不能也无法做出这些行为，因为没人比我更清楚一个秘密。

我喜欢你，夏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