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结束,沈朝听和巧巧告别。他觉得这一次就是永别了——至少很远——不过他从未想过去向当事人求证。他觉得那是一件显得自己地位低下令人变得掉价的、自作多情的举动。
他伸出手整理小姑娘的衣领,通过交谈吸引小姑娘四处乱飘的视线。然后他微微一笑,直起身冲杨柏说:“白白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杨柏有心留他一起,又惦记他身上的伤,只叮嘱不要忘记去医院。
“三天两头去医院也是真有你的。”杨柏抱怨,“脚上的伤还没好就又进去。”
沈朝听点点头应下,突然问:“白白姐,失踪的嘉宾现在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杨柏摇头,宽解他,“别太在意,不是你的问题。警方早就介入调查了,我们只要等消息就好。”
沈朝听失笑:“我倒还没有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责任都往身上揽的程度。”他顿了顿,说,“白白姐,接下来我可能会断联,你不用担心,有消息我会和你说。”
杨柏身高比沈朝听矮不少,因此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低头驼背,还是需要她稍稍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杨柏说:“好。姐相信你。”
沈朝听嘴角漫上笑意:“好。我不会辜负姐的信任。”
直到视线里杨柏牵着女儿行走的身形消失不见,沈朝听才放松下紧绷的腰背,佝偻像乌龟壳的弧度。
他要回家一趟,再开车回家一趟。
在沈朝听准备去那座村庄的时候,韩暮生早就抵达那里并找到了被村民打掩护已死亡的他的养父母。
手机上帮忙监视沈朝听动静的人给他发来消息,韩暮生看了一眼,感慨天赐良缘。
他和沈朝听也算是一种双向掉马,只要没有人主动戳穿,就可以暂时保证都不知道的平衡。现在他变成了意外,不知道沈朝听打算怎么做。
不管怎么样,他是不会离开的。
男人和女人相貌平平,多年来的劳作让他们脸上的皱纹无所遁形。他们过得还不错,或者说这一整个村子里的人过得都还不错。毕竟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不然也支撑不了好赌的恶习。
与其说这里是村庄,不如说是百花齐放的小镇,各种风格的建筑都有,但这些建筑风格都以居所为主。有学校,有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很久没人来的居委会,其余的……在韩暮生的观察里,暂时还没发现其他作用的楼房。
现在过得好不代表以前过得好,或者更可以说,现在和以前都过得好,不代表愿意让某个人过得好。
沈家有年代感的漂亮的房子看起来就花了不少钱,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用以前的沈朝听、小沈迎赚来的。
也许有幸见过它真貌的沈迎死气沉沉的眼睛也会冒出赞美的惊叹,很快他就不能肖想这用他的卖命钱买来的房子,再次跌跌撞撞地进入筹码的世界,被迫受到概率的蛊惑,在可怜的机会里左支右绌。
韩暮生越想越气,气得也不再维持哪怕是推测也要在沈朝听面前扮演出的傻白甜形象,从为了装逼带来的老板椅上起来,狠狠地踹了被绑起来的两人一脚,把两人踹得姿势歪到一边,厉声:“把你们知道的和沈朝听相关的所有说出来!”
男人被这一脚踹到胃,向前一扑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胃酸正在处理的食物一股脑涌出,浑浊的臭味让韩暮生庆幸好在自己是从后背踹的。女人这些年来似乎在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忏悔,即使她忏悔这么多年都没有揭露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每餐都吃得很少,倒是免了韩暮生双重的气味冲击。
他们还不习惯沈朝听这个名字,甚至沈迎其实也不熟练,以前大多随便喊他,小贱种,蠢货,赔钱玩意儿。
女人小心翼翼地问:“是沈迎……得罪您了吗?”
男人立刻跟着说:“我们可跟他不熟啊!小白眼狼早八百辈子就他妈离开我们家了,见钱眼开的蠢货跟着个臭娘们跑了,想跟人家当小白脸,现在连我们都不认了!”
“再让我听见你骂他一句试试!”韩暮生不耐烦道,“要你们说你们就说!知道多少说多少,哪来那么多屁话!”
他全然卸去在沈朝听面前呆萌大狗的模样,张扬跋扈几个字非常清晰地被安在此刻的他的身上。
“我们都说,我们都说……”女人悄悄拽了拽男人背后的衣服,男人也意识到面前的人恐怕不是沈朝听的仇家,赔笑说,“哎好,我不放屁了,我家娘们会说,她来说。”
女人刻意压低的轻柔嗓音故作婉转,但先前被吓哭吓得声嘶力竭嚎叫的后遗症还没消退,沙哑的吐字让她自己都不耐而惶恐地皱起了眉。
“嗓子里面卡的什么?张嘴说人话!”
女人继续说:“当时是在夏天,他奶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婴儿,我和我家男人在一起也六七年了,一直没有个孩子,他奶就想,要不然把这个孩子抱回家,给我们养着。
“沈迎当时长得可爱,我和我男人都喜欢,每天更卖力地干活,生怕养不起这么精致的孩……”
一抹冰冷的触感抵在她的脑侧。女人住了嘴。
韩暮生阴恻恻:“再多说一句屁话,我保证你别想再看到今天的太阳。”
“把他俩关起来。”他懒懒地吩咐,“再找其他知情人。”
“是!”被吩咐的人立刻去处理他下达的任务。韩暮生掏出手机,在自己和沈朝听的聊天页面徘徊许久,迟迟落不下想说的话。
这个地方的信号早在他刚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屏蔽,任何人都无法向外传递信息,只有他自己的手机,特意留了信号,但没有一条消息。
已经很久没有沈朝听的消息了,他想。他知道沈朝听做了什么,照顾他那个经纪人的女儿,抱着她,笑容甜腻得让他嫉妒。他还和他的经纪人吃了饭。这些他都没听沈朝听和他提过。准确来说,他没有看见沈朝听和他发任何消息。自从沈朝听脚伤之后。
他刻意忽略了昨天上午沈朝听才从他家里离开的事情。
韩暮生不禁咬牙。他有些委屈地想,是你先告诉我真相的。
你先招惹我的,为什么又要抽离?
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样子我当然都会爱你。
同时一起上来的还有心疼。沈朝听的成长经历,从他知道的信息里已经能拼凑出个大概。他只是想知道能不能让沈朝听感受到一丝温暖……在痛苦的日子里生活那么久,一点温暖都没感受到却还能长成那副纯白的样子,他不敢相信沈朝听的内心会有多么压抑。
“请给我一个帮助你的机会……”他喃喃。
宝宝:用过午餐了吗?
韩暮生立刻阴转多云,也来不及去管新来的别的人,一个劲儿给沈朝听打字发消息。他戳屏幕的动作太急切,让有些人以为自己也可以传递信息了,于是悄悄掏出手机,准备发给某个接头人。
韩暮生笑眯眯地抬头,露出虎牙:“让我猜猜看,叔叔是准备做什么呢?”
沈朝听最近的猜测就是那里的拐卖计划又降低了条件,也可以说,增大了胆量。
不管是不是真相,仅凭前段时间到他老板公司楼下闹事这件事,他都要回去一趟。
而且,他抚了抚胸口,莫名的追逐感让他想到一定要过去,即使按照计划,那群人很快就可以被彻底一网打尽,他过去甚至可能会造成不良影响。
但这种直觉实在焦急,几乎是在逼迫沈朝听回去。等他到了目的地,他就知道这究竟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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